错先生 第25节
  得到金老师的默许后她站起来,想要从后门走出教室。
  容朗想,“不愧是李唯安,处变不惊。什么时候都这么cool!”他正满怀钦佩抬头望她,就见她一头向着地面栽倒!
  在一片惊呼中,容朗躺在地上,身边是被自己撞翻的桌椅,身上是昏倒的李唯安。
  接下来的事情,他回忆过很多次,可就是记不清是怎么把李唯安送到校医室的。
  他只记得她的头发柔软细滑,像小猫肚子上的绒毛蹭在他脸颊、下巴、颈项,弄得他痒痒的,她发丝间散发柑橘类水果的香味,可是发丝又凉凉的。
  姚锐也跟着他去了校医室,不久后老唐闻讯赶来,跑得呼哧带喘,又气喘吁吁问了半天李唯安是怎么晕倒的。
  校医给李唯安量了血压,又包扎了伤口,“这孩子是晕血。没事,一会儿就醒了。我去找点葡萄糖给她喝。”
  后来他才知道,她一直有这毛病。有时候看到别人流血,也会联想到自己被割伤,随即头晕目眩,手脚发冷,然后就倒了。
  事后,据姚锐说,容朗脸色比昏倒的李唯安还苍白。
  当然,小文认为这是因为容朗抱着个人飞跑了三百米。
  他又去看李唯安的时候,看到老唐和一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子在校医室外谈话。
  那位女士穿一身昂贵套装,提一只著名的鳄鱼皮手袋。
  他起初以为那是李唯安的妈妈,可看到她正脸,就知道她和李唯安并无血缘关系。
  他们走了之后,他溜进来,李唯安正靠在床头对着窗口发呆。
  容朗一进来,她立刻回头望着他。
  他站在那张老旧的金属病床前,沉默片刻说,“医生说你是晕血。”
  “嗯。”李唯安动动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指,轻声说,“坐吧。”
  放病床的小隔间里没有椅子,容朗犹豫一会儿,挨着病床一角坐下。
  他别别扭扭坐下之后,室内一时悄然无声。
  容朗渐渐觉得一种麻痒从两颊慢慢延伸到颈侧,仿佛李唯安的头发又蹭在那里。
  他正觉得坐立难安,李唯安小声问他,“疼吗?”
  扑去救护李唯安的时候,容朗的手背不知被什么刮出一条口子,也被校医夸张地包扎起来。还有,她额头狠狠撞在他下唇上,他下唇被自己牙齿磕破,肿起一个血泡,舌尖一碰,像针刺一样疼。可是,疼了之后,又有种隐秘的欢喜。
  他脸一红,抬抬手,用力摇摇头,想说什么,可是又无从说起,无来由地冒出一句,“刚才有位女士来看你。”
  李唯安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长长的影子,“那是我爸爸的律师。”
  他从她这句话里听出幽深的落寂。
  她在学校晕倒,班主任通知家人,来的是她父亲的律师。
  李唯安说完这句话,室内又静默一片。
  容朗想了想,又问她,“那……有人照顾你么?”他们这所学校提供寄宿,可李唯安并不住校。他隐隐有种感觉,李唯安的家也不在b市。她的家庭状况极可能和大多数同学也不同。
  果然,她说,“我照顾我自己。”
  他想要问,那你住在哪儿?你的父母为什么不和你住在一起?他们在哪儿?
  但他没问。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无线耳机,放在李唯安身边,“我一直想给你这个。”
  她捏起耳机,看看他,嘴角一点点弯起来。
  他面红耳赤,可是却不想移开目光,和她无声对视着。
  他再度鼓起勇气,问她,“那时候,你……为什么叫我小甜甜?”
  她笑了,一字一字说,“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收到了很多很多爱长大的孩子。”
  他那时年轻天真,只觉得她的话和笑容里另有深意,混杂逗弄,似乎还带着点坏坏的小心思,只顾着脸红心跳,很久之后再回想起来,才发觉她当时的笑容里隐含苦涩。
  容朗再醒来时,飞机已经到了里约上空。
  从上空俯瞰,城市灯火辉煌。
  着陆后他在心中默算,飞行了二十几个小时,再加上时差,现在国内是几点了?
  还没算清楚,姚锐就打来了电话。
  “太平想尽快和我们定下合同,他们给的报价是三季三千万,第一季拍完就付全部钱,每季拍摄两周左右。你认真考虑,我怕你明天去丛林了不好联系你。”
  “哪有那么快,我们还要在里约拍两天。”容朗顿了顿,问,“你见过她了么?”
  姚锐知道他说的是谁,叹口气,“没。我去了太平一次,他们说她不负责这些。不过,我也听说,固定嘉宾的预选名单是她拟定的。”
  容朗沉默片刻,问,“现在国内几点了?”
  “啊?”姚锐愣一下,“上午,快11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无线耳机十几年前并没有。但是本文架空,就当有吧。
  第26章 26
  快到中午了,李唯安正在想等会儿吃什么,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王园园问,“唯安姐,有位程英策律师找你,要我接进来吗?”
  李唯安叹口气,揉揉脸,该来的总要来的,“接进来吧。谢谢。”
  她戴上蓝牙耳机,还没来得及倒在沙发上,程律师的嗔怪声就响起,“唯安,你回国了也不知会我。今天早上你的会计跟我报账我才知道你都到b市一个多月了!怎么,你就这么忙呀?不来看我就罢了,连电话也不打一个?”
  李唯安不吭声,等她发完牢骚才说,“今晚一起吃饭?”
  程律师说了个地方,让她六点半到。
  那地方是个高级寿司店,李唯安先到了那里,叫了个腌萝卜寿司果腹,她刚吃完,程律师来了,一见她就说,“又瘦了。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苍白。”
  李唯安不敢说自己确实大病初愈,“哪有!我天生就这么白。”
  “现在好多小女孩减肥减得面青脸白的,你可不好学她们!”程律师坐下,先叫了菊正宗的清酒喝上,才慢慢点菜。
  菜色陆续端上来,程律师老调重弹,有男友了么?置业了么?女孩子总要留些钱傍身,你把钱都捐了自己将来怎么办?
  唯安只埋头大吃。
  等程律师唠叨完,她冷笑,“钱可以傍身?真的?那我爸爸是怎么回事?馨宁姐呢?他们都有钱。”
  程律师怔了半晌,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喝了,把玩着酒杯幽幽说,“你爸爸……是遇到了坏人。馨宁……那是场意外。”
  两人沉默一会儿,程律师说,“唯安,我只想你放下。”她想想,又说,“有心做善事当然也很好。你这些年捐了这么多钱资助贫困女童和孤儿,为什么从来不去亲眼看看他们?”
  李唯安不做声。
  程律师叹气,“我会把今年的捐款安排好。以后,我不管你美国那边怎么处理,你让我经手的那部分,我会留三成,给你投资。还有,你真的应该到女童院去看看那些你帮助过的孩子们。或者,你去做义工,到福利院给孩子们上课,到他们食堂厨房帮忙。”
  李唯安嘴角向下笑,“去看看这世上比我经历悲惨的人,是不是?这样我就能振作起来,怀着感激好好生活了?”
  程律师对她的讽刺不以为忤,“是啊!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多得是,人家照样过得有滋有味,你呢?唯安,你天资过人,年轻,漂亮,很多人都羡慕你,可你看你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了?”她上下扫一扫她的衣着,“同一牌子不同款式的白衬衫黑西装各一打?你连自己身上都不舍得花心思,你这是在过日子么?”
  李唯安把脸扭向一边。
  程律师低声说,“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吃完饭陪我逛街。”
  李唯安拉长着脸,还是跟程律师去了附近一间购物中心。
  春寒尚且料峭,店铺里却已经开始卖夏款。
  程律师到一家著名的珠宝店,店员一见她,立即端上香槟。
  程律师被店员殷勤招待,李唯安百无聊赖坐在一旁,只管喝香槟。
  店里新进一种金色大珠,串成项链和配套耳环,店员服侍程律师试戴,直夸雍容华贵,程律师喜滋滋回过头问李唯安,“如何?”
  她看一眼,用法语说,“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最贵的是庸俗。像一串小电灯泡。”
  程律师连翻白眼,有人在唯安背后轻笑,她回过头,看到个脸上有酒窝的年轻人。
  那是和唯安有一面之缘的薛岩。
  他和唯安寒暄,“我陪家里姐妹来的。你也是?好巧。”
  程律师走过来笑,“看看人家多会讲话。”
  唯安只好为他们介绍。
  薛岩确实会讲话。他接过程律师名片,笑道,“我近来遇到的女性都是业内翘楚啊。”
  李唯安冷眼看他们两人说话,又灌下一杯香槟。
  这时,一位艳丽女郎在店堂另一角叫薛岩,“小六,过来帮我看这别针!”
  薛岩告罪离开。
  程律师对唯安挤眉弄眼,她笑着摇头。
  程律师最终还是订下了那串又大又丑但绝对能赢得艳羡目光的珠链,离开前,薛岩还特意来告别。
  终于离开那间珠宝店,程律师又拉着李唯安去了彩妆柜台。
  每个柜台都立着大大的化妆镜仍觉不足,还要在镜台周围安上耀眼白灯,争奇斗艳,更可怕的是,每走几步就会遇见柜员拿着香水请人试用。
  各种浓香扑鼻,五色彩光耀眼。
  李唯安只觉得一阵阵心慌目眩,“我去一边坐一坐。”说完不由分说跑开,躲到大堂一角坐下。
  过了一会儿程律师提着几个购物袋找来,她递给李唯安一只小盒子。
  “你就算懒得买新衣,重要场合总得涂点鲜艳口红吧?”那是一支玫瑰红中泛着点浆果紫的唇蜜。
  程律师道:“你看看自己,打扮得像个阿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唯安。”
  唯安打开唇蜜胡乱往唇上涂几下,抿一抿唇,嘟起嘴故作娇态,“如何?”
  程律师笑着轻打她一下,“都涂到唇外面了。”
  “不懂了吧,这叫snogged lips,吻唇妆,今年伦敦时装周新出的妆容,就是要涂出界,像刚热吻过一样!我潮着呢!刚从巴黎看秀回来不久!”李唯安为了证明自己潮,又在唇上涂了一层唇蜜,然后嘟着嘴对程律师啾啾两声。
  程律师给她惹笑,推她胳膊一下,“好好的小嘴巴给你涂得像抹了几层猪油!”然后,她郑重道,“那个薛公子,一看就是个白相人小哥哥。你可不好和他在一起。”
  想必她是心急的,连沪语都说出来了。
  李唯安轻笑,“我今天是第二次撞见他罢了。人家自管白相,有我萨个事体?伊是林倚山表哥。林倚山公司和我公司合作,大家见面客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