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甚美(美食) 第24节
  “才多大的小孩啊……”
  “这孩子家大人呢?小小年纪不学好,抢人东西。”
  “哎!别这么拎孩子啊,勒坏了人家爹娘还有理呢!”
  陈若弱走到近前,也被这小扒手的年纪给惊了一下,那明明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和之前见过的顾明英差不多大,只是要黄瘦得多,露在外面的手脚几乎就是皮包骨头,似乎是害怕得狠了,小孩湿漉漉的眼睛微微发红,上下牙齿不住地打架。
  见小孩这副样子,陈若弱有些心软了,语气放轻了些,尽量不露出太多责备的意思,问道:“你家大人呢?我让人送你回去,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小孩的眼睛闪起一道亮光,但随即有些泄气地用不甚流利的官话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家在东南巷,姐姐……你,你是个好人!”
  陈若弱看他一身衣裳破烂,脚上甚至都没有穿鞋子,干巴巴的带着裂口,心顿时更软了,但还是板着脸说道:“我不和你计较,不是因为我人好,而是因为你是个小孩子,你要是一直偷抢下去,总有一天长大了,会被人活活打死的,要知错就改,知道了吗?”
  小孩的脸上泛起红潮,小声地说道:“知道。”
  陈若弱点了点头,让周虎把小孩送回去,看一眼瘦小脏污的小孩,压低声音对周虎道:“你跟他去看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是见过难民的,吃都吃不饱,自然也就没有条件去讲究穿着,和这小孩的模样很像,但是他又说家里是住在城中的巷子里,那显然不会穷到连给孩子做一身衣裳鞋子的钱都没有,就是真的很穷的人家,都是宁愿自己没衣裳穿,都要给孩子穿得整齐的。
  顾屿就在她的身边,也听见了这话,这也是他原本想要说的话,他弯了弯嘴角,目光落在小孩的身上,眼神微微地发冷,似乎透过这个瘦小的身影,看到了一些别的什么。
  陈若弱一回过身就见他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顿时气鼓鼓地拉了拉他的手,顾屿从思绪中反应过来,含笑握住了她的手,眼神也从腊月寒冰化成了三月桃花回春暖,陈若弱看了他一眼,脸变得更红了。
  第五十六章 不念
  周虎跟在小孩的身后,他是探子出身,隐匿的工夫可以和他的身手相媲美,就是跟踪一群练家子,都不大可能被发现,更别提一个小孩子了。
  早在来扬州城的第一天,他就和周豹轮换班,两个人都熟悉了一下扬州城的地形,虽然还有些地方摸不太明白,但大致上的布局还是清楚的,发觉小孩是真的在朝东南巷的方向走,他也就眯了眯眼睛,只是没等他要往回走,就忽然转过了身。
  干瘦小孩快到巷子口的时候,停住了步子,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稚嫩小脸上露出些许害怕的神色,但还是坚定的咬紧牙关,拿着石头就朝自己的脸上砸,一个人自残的时候,平时哪怕有十分力气,也发挥不出五成来,小孩的动作却利落得很,周虎拧着眉头看他把自己砸得鼻青脸肿,摸到脸上未干的血迹,这才龇牙咧嘴地露出了一个笑。
  周虎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点奇怪的感觉,他看着小孩故意装作一瘸一拐的样子进了东南巷,想也没想,动作轻巧地翻上了一户人家的屋顶,追着小孩的步子跟了上去。
  东南巷里挤挤挨挨二十来户人家,周虎本以为小孩穿着破烂,应该是那几户草木瓦屋家的幼童,没想到他竟然是直直朝着最尽头的红木大门走去,他又疑心是这家仆从的儿子,但仍旧感到一点违和的地方,所以他隐匿在斜角处的屋顶上,眯着瞎眼看小孩敲门。
  小孩敲门的动静不像仆从的规矩,但又不似主人家的孩子那般有底气,轻轻的,像小猫挠,可门还是很快就被打开了,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边上等着似的。
  门后是一个中年的妇人,面相有些刻薄,一见小孩这副惨兮兮的样子,粗眉就狠狠地拧了起来,也不让他进门,就这么堵在门边恶声恶气地说道:“摸了几条?”
  小孩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干瘪的钱袋子,里头有些散碎的铜钱,他急切地想要打开,中年妇人一见就气乐了,一把拍掉钱袋,拎着小孩的耳朵低声叫嚷起来,“老娘是让你这小畜生去摸,没让你去讨,今儿街上人那么多,你是不想摸还是摸不着?不当剃家,你是想像狗三儿那样?”
  显然“狗三儿”这个名字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小孩被吓得抖了抖,用颤抖的鼻音哼道:“我再也不敢了……”
  中年妇人指着巷子外头,“趁着灯会还没个散,你给我去摸至少两条回来,不然……哼,你倒是算了,信不信我把你妹妹送到李大官人府上后厨去!”
  小孩顿时白了脸,连连磕了头,一转身就朝着巷子外面跑去,周虎隐匿在屋顶上,把一幕看得真切,他眯了眯眼睛,又闪身到了那处红木大门的屋顶上,看清楚里面的布局,步子停也没停,就离开了。
  陈若弱嘴上说着要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可到底心疼顾屿的身体,怕他睡得少了,第二天到了衙门没有精力查案,没多久,就借口脚走疼了要回去。
  她的心思在顾屿看来就如琉璃般通透可视,却没有说破的意思,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两个人照着原路折返回去,花灯的光亮照着漆黑的地面,地上一双人影,暖意融融,周豹不远不近地在后头跟着,明明距离没怎么变,他却莫名升起了一种,离自家一双主子很远很远的错觉。
  回到官驿没有走太长时间的路,不过东南巷更近,陈若弱以为周虎早该回来了,一问才知道还没有,不禁有些奇怪,顾屿倒是猜到了什么的样子,只是对她道:“天也晚了,就是真有什么案子也要等到天亮,你快去睡吧。”
  陈若弱啊了一声,“那你不睡吗?”
  顾屿刚要回答,就听外头丫鬟通报,说是周虎回来了,还带着个脏兮兮一身伤的小孩,陈若弱也顾不上去问了,连忙让他们进来。
  周虎拎着王秋进来,陈若弱一见就认出来了,就是刚才路上抢她东西的小孩,忍不住开口问道:“周虎,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啊?他家难道没有大人吗?”
  “回夫人的话,这事外人说不清楚,还是让他自己解释吧。”周虎看了一眼王秋,见陈若弱的视线不住地落在他脸上的伤痕上,又道,“这是他自己弄出来的,我给他检查过,没坏到骨头,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陈若弱松了一口气,让喜鹊去取药膏来,半蹲下来摸了摸王秋的头,问道:“好好的,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爹你娘呢?怎么跟着生人走?”
  王秋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面相凶恶的周虎,瑟缩了一下,不敢对上陈若弱的眼睛,小声地说道:“我跟我妹妹是被卖到朱三家的,他先前说会给我们吃饱肚子,还要供我上学堂,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让我们去偷东西……姐姐,你买我吧!还有我妹妹,我们吃得很少,可是很能干活!”
  说到后来,王秋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些许希冀的光芒看着陈若弱,陈若弱犹豫了一下,看向顾屿,说道:“这是不是也是一桩案子?”
  顾屿走近一点,目光落在王秋的身上,眉头微微地舒展开去,顺着陈若弱摸过的地方,也摸了摸王秋的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答非所问地说道:“明英还缺一个伴读,收下他也无妨。”
  王秋机灵得很,一听这话就知道有着落了,顿时连连跪地磕头,陈若弱看他一脸的伤,要把他扶起来,都没拉得住,小孩恭恭敬敬地对着顾屿磕了三下头,又朝着她也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都落了一小块红色。
  喜鹊取了药膏来,陈若弱叹了一口气,让喜鹊和翠莺带着王秋下去涂药膏,走到内间,面色有些愁苦地抱住了顾屿的腰,叹着气说道:“这天底下,怎么就有那么多让人难受的事情呢?”
  顾屿拍了拍她的头,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世道本就不是公平的世道,圣人说众生平等,可事实是人生来就有差异,有人出身显贵注定一世安乐无忧,有人穷困潦倒只能为三斗米折腰,还有的人半生富贵半生穷苦,真正有能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总是少数,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逆来顺受,安于现状的。
  他若不是自小读遍圣贤书,大约连这份思绪都不会有,有太多的人局限于学识,只看得到眼下的一方小天地,为了那些天生富贵之人脚底下看也懒得看的一点钱财,奔走劳累一生。
  陈若弱也就是一时感慨,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见顾屿露出些沉思的模样来,反倒有些好笑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这是入魔了?再大的案子也得等到明天,你总不能大半夜的开堂审讯去吧?还是快睡。”
  “让夫人担心了。”顾屿回过神,反手握住了陈若弱的手,他的语气很温柔,听上去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陈若弱也就松了一口气,拉着他到了里间。
  初秋的夜晚要比夏夜凉爽了不少,床底下的冰盆撤了有好几天,原本水凉的丝绸薄被也换成了细棉纺的内里,盖着一样轻薄,却多了几分温暖,床榻上枕头边,放着好几本已经读完的话本,陈若弱看顾屿还有要翻新的话本的趋势,连忙按住了他。
  “不读了不读了,今天这么晚了,再念几回话本,还要不要睡了?去洗漱一下,我们一起睡,睡个好觉!”
  顾屿很少反驳陈若弱的意见,闻言也就笑了笑,放下了话本去洗漱,陈若弱坐到床沿,把读过的话本整理了一下,手按在了顾屿给她读过的第一本话本上,不期然想起了那话本里的最后一句话。
  “不过一老妇醉后自语也,不足信,又堪怜,记此于春日,不念雪嫣。”
  她忽然发觉这话有些其他的意思,心里咯噔了一下,把话本收到了最底下,搬回了书桌上。
  顾屿洗漱完出来,倒是一眼看到了被压在最底下的那册话本,倒也没说什么,几步近前,替正在整齐床铺的陈若弱拉平了被褥的皱角。
  “以后别念这些话本了,怪心酸的。”陈若弱一边铺床,一边似是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道。
  顾屿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低声笑道:“那故事,王公子不是和丫鬟在一起了吗?”
  陈若弱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她当时没怎么听懂,刚才忽然琢磨了一下,那结局明面上是在一起了,可最后一段话,那哪里是在一起了,分明就是……坏得不能再坏的结局。
  顾屿见她生气了,连忙抱住了她,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早知道不给你念最后一句,是我的错。”
  第五十七章 信封
  温言软语冲淡了悲惨的话本结局,陈若弱瘪了瘪嘴,倒是回过了神,推顾屿去榻上,这会儿天都已经很晚了,再不睡,过了时辰早起该头疼了。
  顾屿坐在床沿更衣,他的动作不紧不慢,还有闲工夫时不时抬头,看陈若弱坐在梳妆镜前卸首饰,妇人首饰无非就是几样来回,顶多每日里搭配不一样,有些东西摆在盒子里好看,戴到人身上就不那么漂亮了,陈若弱常戴的他都见过。
  刚才在灯会上买的红宝石硬度很好,一番折腾也没磕坏什么地方,陈若弱对着最近的烛光看了看,一线灯火映照吓,红宝石透着雍容的光亮,就像是天上的红霞,一看就价值不菲。她觉得一百两银子肯定是买值了的,西域的东西卖到大宁来,一向都折价,没想太多,把两颗红宝石归拢到了梳妆盒底下的单层小隔间里。
  “这宝石好归好,可惜就是大了点,做成耳环坠耳朵,做对钗又挑式样,式样要是差了,戴着平白老了几岁似的,而且现在谁还戴对钗,都是单钗搭的。”
  明明是带着些发愁的语气说的话,可看她样子,倒不像是不喜欢,顾屿掀开外侧的被褥,闻言就笑了,“放着吧,等明天,给你描个式样。”
  陈若弱有些惊奇地半转过身看向顾屿,“你还会画画?”
  顾屿挑了一下眉头,竟然也就这么披衣下床,走到梳妆镜前,取了陈若弱的一支眉笔,内间里没有纸,他噙着笑,拉过陈若弱的手,在她玉白的手腕上细细描了几笔。
  眉笔偏硬,笔迹倒是很清晰,顾屿下笔的动作也很轻,陈若弱不觉得疼,就是有点痒,不过她忍住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在自己手腕上逐渐成形的花钗图,明明只是单黛色,却绘出了一副光彩夺人的画面。
  靠近手掌的腕部先落了几点桃花苞,随后就是一朵一朵姿态各异的桃花绽放开去,正中两朵正盛放的桃花,正好可以镶嵌进两颗红宝石,钗身极为巧妙地错落开,就像一根桃花枝,尾端延伸,似是被人攀折后的尖锐棱角。
  顾屿画得认真,但终究不过是一支钗的式样,不多时就放下了眉笔,陈若弱忍不住赞叹道:“得亏你生在公侯家,不然真是要逼死做首饰的匠人了。”
  “只是个草图,钗身架构也有讲究,里面镂空藏金线的位置还没想好,真正的匠人能做的比我好多了,只是要花些心思。”顾屿揉了揉陈若弱的脑袋,语气温柔地说道。
  陈若弱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慌慌的,可是又移不开视线,只能轻咳一声,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好,好了,赶紧睡吧,明天还有案子办呢,别熬坏身子。”
  顾屿含笑看她急慌慌地去洗漱,末了,替她把首饰盒放好,目光落在最上面的几只玉镯上,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语气淡淡地说道:“少的那只,尚家给送回来了,来淮南赶得急,忘了给你,等回京城记得提醒我。”
  陈若弱刚洗漱完,就听见这话,刚点了一下头就反应过来了,“尚家?是你表妹的那个尚家?这镯子……”
  她说着,忽然有些心虚起来了,那天她也是气得失了体统,顾峻虽然不是个姑娘家,可也是有清誉名声的,顾家又是那么个门风,娶进门就是定了一辈子的事,要是他和那个尚家姑娘两情相悦也就算了,可显然是那尚家姑娘不满家里定的婚事,想找个脑子笨的赖上,她会给好脸色就怪了。
  她话说得过了,但凡有点傲气的都得冒火,拉扯中掉了一个镯子也属正常,她没有要也是为了最后保全一下尚家姑娘的脸面,没想到她还能给送回来。
  顾屿嗯了一声,却没有再往底下说的意思了,他把手里的首饰盒盖上,放到梳妆镜前,陈若弱也就不问了,换了衣裳,拉着顾屿到床榻上,两人一同睡下。
  昨日才判的案子,顾屿让人连夜就派了快马报上京城,隔日才是审徐府管家,顾屿看上去显然是想从这个案子刨根问底,带出徐景年这条大鱼来,治他一个贪赃枉法之罪,连周仁也是这么想的。
  摸清楚了顾屿的打算,周仁的心里就有底了,他在扬州认识的人不多,但好在有父辈的一层关系在,所谓相府门生,整个淮南道的官员,至少有十分之三都得和他称兄道弟,更亲近一些的门客也有,只是他性子一向谨慎,事情也不是他主管,不到最后,他是打定主意不掀底牌的。
  有了昨日的前车之鉴,顾屿再次开堂审案的时候,问话就容易得多了,徐府的老管家被关了一夜,扬州府衙里的狱卒全部换成了赵狄手底下的厢军,和徐景年分两头关押,重重把守之下,别说被人暗害,就是自尽都没那么容易。
  只是无论顾屿怎么问,老管家都一口咬定是自己下手害的人,他和狱卒熟识,想放人进去杀了巧翠再伪造自杀现场再容易不过,甚至都不需要再多的权势,如果只按这份口供算,至多只能判徐小姐和这个老管家的罪,徐景年不过就是个徇私渎职。
  可顾屿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点了点头,命书吏把老管家交代的口供一式两份,交给他认罪画押,老管家画押的时候,还格外怀疑地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年轻钦差,顾屿没有看他,直接宣布退堂。
  周仁一直挂在脸上的笑都忍不住变了,到了后堂,见顾屿真的在认真地整理方才的案卷,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急色,“顾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案子这么大的漏洞,不是正好把徐景年给办了?你现在可是押了整个扬州府衙的官员,没有罪名,你还能关他们多长时间?你这是把你的脑袋,我的脑袋,都拴在了裤腰带上,你到底知不知道?”
  顾屿给他的回应只是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似乎在嫌他吵,周仁简直要气疯了,在后堂里走来走去,半晌,他自己冷静下来了,一抹脸,按上了顾屿的桌案,语气尽量镇静地说道:“顾兄,你是个聪明人,我周仁自认不如,可我们一正一副来这淮南道办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究竟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瞒着我,让我急成这样,你自己稳坐钓鱼台,我们有商有量的难道不好吗?”
  “很多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了一分暴露的风险,周兄自己都说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总不会害自己。”顾屿对周仁的话并不在意,可看上去却还是一副温和的君子模样,甚至连规劝都十分认真诚恳的样子。
  周仁几乎想要掐住顾屿的脖子晃几下,话说得好听,可到底还是不相信他,他从来就没这么憋屈过,就好像面前的人是他父亲那一辈似的,无论他怎么无理取闹,人家都拿他当孩子看。
  顾屿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就是元昭帝御驾在前,也升不起太多敬畏的心思,更何况是周仁这个心思在他看来还很稚嫩的年轻人,虽然口头上称兄道弟,但他确实没有把他当成同辈人。
  二十岁的年轻人是个什么样子呢?年轻,冲动,压不住性子,老成谨慎都是做给人看的,他要是真把自己的打算对周仁和盘托出,以周余的性子,只要看一眼周仁的表情不对劲,就能升起十二万分的提防,到时他再想做些什么就不可能了。
  周仁又急又气,见顾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实在拿他没法子,只得气冲冲地出了后堂,正撞上来探看的周余,也没给个好脸色,象征性地寒暄了几句,就憋着一口气离开了。
  顾屿听到通报也不意外,几步迎到后堂门槛处,和周余见过礼,三请四让把人请到上首正座,自己在下首坐下。
  周余端着架子抿了一口茶,见镇国公府的世子都对他礼遇,心理上得到了不小的满足,等他享受够了,才用慢悠悠地问道:“方才我见周副使面带怒容离开,可是和世子发生了什么矛盾?”
  顾屿温和地笑了,“开余兄原以为本官是要把今日的案子,当做办徐景年的切入口,没想到会是草草结案,故而有些急了,不打紧。”
  “周副使还是太年轻,性子没有世子沉稳呐。”周余放下手里的茶盏,捋了捋胡子,一派长辈口吻说道。
  顾屿笑道:“周家一贯是圣上耳目,偏着太子,他不知道顾家同大人的这层关系,又怕我找不到证据指认徐景年,自然心急,却不知强龙不压地头蛇,想办徐景年,还是要从大人这里找出路。”
  周余大笑,末了,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放在了桌上,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道:“这里头的东西明面上做得干净,可经不住细查,我这些天让人加紧,世子先拿着办案,稍微拖延个一两月就够了。”
  顾屿正色,点头。
  第五十八章 石牌
  周余走后,顾屿坐回了上首,拆开桌上的信封,只是随意地看了几眼,就又放了回去,他心里有数,没有和京城那边的人通过气之前,周余嘴上说会帮他,但绝不会拿出什么真东西来。
  官场上的试探总是十分谨慎的,这信封里的东西有九成应该确实是徐景年及一些无关棋子的罪证,周余说的一两个月时间,实际上是他和京城联系上的时间,他虽然可以说出去年一年自淮南道送往京城的钱财数目,可到底只是空口白话。
  顾屿并不在意周余的不信任,他要的也就是这一两个月时间的缓冲,周余的人再快,也快不过他下扬州之前就已经替他在京城埋下的暗线,从扬州到京城一来一回的时间差,够他做完想做的所有事情了。
  收好信封,外间天光正亮,临近午食时分,顾屿想了想,让人把周虎连带着昨夜救下的那个孩子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