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节
  龙音的眼睛死死盯着龙象大师那凄楚可怖的尸体,竟然老眼一震,浊泪横流。
  几十年的师兄弟情分,终究无法一刀割舍。
  而暴露了这件事之后,龙音已经心如死灰。
  随后,周东飞让两个武僧返回,把龙音锁在第一间——也就是当初囚禁无尘道长的那间地牢。而后,和明净一同走出了地牢。
  把事情简单一说,无论是慧觉大师,还是其余的殿主,一个个震惊不已。特别是那几位殿主,得知了龙象大师屈死的消息之后,个个悲愤欲绝。
  龙象大师,在龙吟寺出了门的耿直。惟其如此,当初知道他“叛变”的消息,所有人才那么的不信和痛惜。而如今知道是被冤死的,自然更加引来的一片同情。当然,对于谋杀龙象大师的龙音,自然更加的愤恨。
  就在大家叹息不已的时候,几个武僧已经将龙象大师的尸首抬了出来。为了不弄破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只能用了一个简易的小担架。
  一股臭气扑面而来,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已经腐朽的尸体。甚至担架的一些地方,都已经被粘稠的尸液浸透,惨不忍睹。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更是一番感触。龙云大师等高层人物个个不忍观看,而大雄殿内一些年轻僧众,已经忍不住落泪。这些僧众,都是平时受到龙象大师指点或照顾的。一个直xing子的老头儿,总有几个爱戴他的后辈。
  这时候,精通传统医术、自然也精通身体构造的龙空大师,忍住不适和悲痛俯身看了看,摇头道:“后脑被一掌震碎,应该是偷袭。”
  确实,要不然偷袭,哪怕一个天元强者,也很难一下子得手,而不让龙象大师发出一声声响。也只有龙音这类的人物,才能让龙象大师毫无防备。
  “收敛起来,化了吧!”慧觉大师舒了口气,说,“从明天开始,审问龙音。可叹啊,龙吟寺千年传承,除了数百年前一位叛变的首席护法,恐怕龙音这个内宗首座就是身份最高的叛徒了。”
  ……
  阴森的地牢之中,龙音已经毫无生气。双手双脚被死死固定在石壁上,恰如当日的无尘道长。虽然他是个强大的半步天元,虽然身体机能已经恢复了不少,但精气神却仿佛已经被掏空。
  对面,周东飞和慧觉大师同时审问他。但是连续几天了,都没有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龙音这是已经不怕死了,甚至是只求速死。
  周东飞看到单纯的问话终究是没有用处,叹道:“对一个半步天元动用刑讯bi供,实在是侮辱整个武学圈子。但这件事关系重大,如果你继续闭口不言,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也不得不用刑了。别以为龙吟寺僧众念及旧情,不舍得下狠手——你做的那些事已经引起了公愤。而且,假如龙吟寺僧人下不了狠手,我和程青虎护法也可以亲自出手。审讯方面,龙吟寺有龙吟寺的高明,我们也有我们的手段。”
  龙影的审讯手段,不亚于龙吟寺。这一点,如今的龙吟寺高层都知道。
  “我如今不但必死无疑,而且已经是身败名裂,还有什么好爱惜的?哈哈哈哈!”龙音那苍凉的笑声在地牢之中回荡,“可恨,我龙音堂堂内宗首座,不但没有承继了住持之位,反倒落了个叛逆大恶之名,哈哈哈!”
  周东飞觉得,哪怕除了黑衣人身份,这老和尚似乎还有很多隐情。而且到了这时候,这老和尚已经连死都不怕了,竟然还在顾及自己的名声,说明他心中还有丘壑。
  想了想,周东飞道:“要是我看不错的话,你似乎还有更大的隐秘。”
  龙音一怔,随即是悲怆的一笑,不置一词。
  而这时候,周东飞忽然下令,让身边四名武僧全都退出了地牢。整个地牢之中,只剩下了周东飞、慧觉大师和龙音三人。周东飞说:“现在所有的话,除了天知地知,只有你我三人知道。”
  “什么意思?”龙音神色一顿。
  周东飞说:“看得出,你是个在乎名声的。假如你能和盘托出所有的事情,我和住持大师可以想办法,为你正名,让你的骨灰得以葬于后山塔林。”
  历来龙吟寺住持和内宗殿主的骨灰,都有资格葬于后山塔林。当然,这也算是最终的认可,盖棺定论。就像是高级干部身死之后,覆盖国旗一般。
  龙音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神采,但旋即悲怆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算了吧!现在我只求一死。我犯下的罪孽太重,一旦说出来,恐怕你们二人也不会忍下这口气。”
  言语之中,竟然有些松动,有些忐忑和失落。周东飞和慧觉大师都知道,这已经触动了龙音内心最深处的敏感神经。
  慧觉大师想了想,说:“只要你说!天大的事,我和周首席为你掩饰过去。哪怕不进后山塔林,也至少可以给你一个更轻的罪名。一切的罪责,让那黑衣人来担。”
  龙音无语,但一看就知道,内心之中正处在一种激烈的天人交战状态。
  周东飞叹了口气,一股淡淡而绵远的气息,不知不觉影响着龙音的心思。“假如不出这些事,你好歹也是一代高僧大贤啊。可惜了,可惜。我算是看了出来,你可能也有些难言的苦衷。难道,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人死不足惜,就怕是自己担待了所有的罪过,却让别人逍遥法外。”
  龙音浑身一震!
  这老和尚的目光游离不定,显然心中的争斗已经达到了一个白热化的程度。
  这时候,周东飞忽然做出了一个近乎违背原则的承诺。单手置于耳边,起誓说:“我周东飞在此发誓,只要你肯交代——如实、全面的交代,那么哪怕你犯下了滔天大罪,我作为龙吟寺首席护法,也可以假作不知。”
  这件事关乎黑衣人的身份,极其重要。而假如用龙音一个虚幻的身后名声,来换取这样一个重要的线索,值得。
  有时候,用小小的原则交换来现实的重大利益,也不是不可。周东飞不是个迂腐的呆子,做事向来灵活。
  说完之后,周东飞又转眼看了看身旁的慧觉大师。而慧觉大师似乎犹豫了很久,这才点了点头:“好吧,我以龙吟寺住持的身份答应你。”
  住持和首席护法,是龙吟寺最高的权力者。这两人一同答应的事情,板上钉钉。而且周东飞和慧觉大师的人品,向来为人所熟知,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不会出尔反尔。
  终于,龙音沉重的点了点头。
  而他所交代的事情,自然极为惊人,以至于连周东飞和慧觉大师都禁不住感慨唏嘘。而当龙音交代清楚之后,竟仿佛大解脱了一般,大声苦笑:“好啊好啊,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吐不快。今天终于吐了出来,死而无憾。两位,我龙音如今再无牵挂,希望你们信守承诺。”
  周东飞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叹道:“不得不说,假如不是刚才起了誓,我还真不会跟你妥协。”
  慧觉大师也苦涩的摇了摇头,表示了相同的观点。
  但既然这么说了,也就说明周东飞和慧觉大师不会违背了誓言。龙音面如死灰,说:“事已至此,我自知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也没脸活下去。如今只求速死、速死!希望将我骨灰撒在山下,不求进塔林。”
  “你是该死。”周东飞说,“先等等吧,等我和住持大师抓了那恶贼,验证了所有的都是实情。放心,到时候我会亲自给你一个痛快,绝不拖泥带水。不过,这件事虽然刻意保密,但保密的范围不能局限于我和住持大师,至少要让内宗其他几位殿主知道。”
  其他几个殿主,也就是寥寥数人。这一点,龙音也不觉得意外。而且,其他几位殿主和他朝夕相处,知道也就知道了。
  “谢了,哈哈哈哈……”龙音大笑,似乎地牢都在震动。说出了胸中的隐秘,保留了身后的声名,得到了一个痛快而死的结局,他觉得已经足够。
  ……
  慧觉大师和周东飞最后看了看龙音,并肩走出地牢,两人脸上同是相同的神色——沉重、压抑而痛惜。
  走出地牢之后,程青虎和明净正死死的守在那地牢出口处。这两人可真是小心,哪怕其余殿主,都不得靠近这出口儿。好在龙云大师等人也不跟他们计较,毕竟他们在保护周东飞的同时,也是在保护着慧觉大师这个本寺住持。
  此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慧觉大师和周东飞的神色不对劲,整个大雄殿笼罩着一股疑问的气氛。
  “住持师姐,那恶贼终于开口了?”
  慧觉大师没有正面回答,却似乎颇有深意的叹息道:“可叹这龙吟寺,凋零……凋零……”
  第1253章 罪恶深重
  听到慧觉大师说这句,大家还以为她这是在感慨龙象的死去,以及龙音的堕落。六大殿主少了两个,外加当初的居士林长老无尘道长,自然算是“凋零”。
  而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不算完。
  此时,慧觉大师并未直接说出实情,而是命令大家都出去。甚至于,连程青虎、明净两护法和居士林长老长春居士都被要求离开这大雄殿。整个大雄殿之中,只剩下了慧觉大师、周东飞和其余几个内宗殿主——龙云、龙泉、龙藏、龙空、龙清。
  而范围局限的这么小,几个人都以为慧觉大师要主持内宗会议——毕竟内宗第一人龙音已经不在。但是,当大门关上之后,周东飞一个闪身到了大殿门口。顿时,几个大师当即浑身一震——
  这是要关门打狗的架势!!!
  果然,有人脸色微变了!
  而慧觉大师则摇头道:“龙藏长老,你的脸色似乎不好看。”
  古佛殿殿主——龙藏大师!
  大家不自觉的站远了一些,像是看待怪物一样看待龙藏。因为大家都是位置极高、心智聪慧之人,知道慧觉大师此时点出龙藏的名字,肯定是龙藏身上有问题。
  而龙藏大师的脸色早已恢复如常,问:“住持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音都交代了,你还想隐瞒?”
  龙藏大师摇了摇头:“听不懂住持在说什么。怎么,难道龙音自知罪恶滔天、必死无疑,已经开始胡乱攀咬了吗?请住持明鉴,他只是临死之前故意祸害我内宗啊。”
  慧觉大师没直接说,只是让周东飞把龙音交代的事情,对在座几位殿主复述了一遍。顿时,诸位大惊——
  原来,这龙音早就心思不纯正了。
  早在龙吟寺上任住持宝相大师尚未圆寂,龙音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争夺龙吟寺住持之位。当然,作为距离住持之位仅有半步之遥的人而言,他这一点只能说是一点点合理的野心,还不算什么。
  但是,当时的宝相大师却无意流露出,准备让妙祥大师接任,为的是更好缓和内宗和外宗的矛盾。而且,假如妙祥大师不接位,那么退而求其次,也准备交给慧觉大师。
  于是,龙音当即就着急了。但是,他还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做什么。宝相大师久为半步天元,修为深不可测,至少高于龙音一点。再加上其余几位殿主的扶持,龙音根本无力回天。
  但恰在这个时候,龙藏出现了!
  龙藏先以“内宗地位不允许动摇”为理由,鼓动龙音去争夺这个位置。而看到龙音犹豫不决的时候,这龙藏甚至抛出了自己一个恶毒的计划——暗害宝相大师!
  一旦宝相大师死了,那么整个龙吟寺群龙无首,宝相大师的安排也会因为过于仓促而无法实现。到时候,没有宝相大师对外宣布的任命,一盘散沙的外宗,哪有实力和内宗相抗衡?唯一有实力造成巨大影响的,是当时的首席护法镜湖公。但镜湖公早就对龙吟寺心灰意冷,不愿意过多的过问。最多只会参加宝相大师的火化葬礼,不会干预龙吟寺继承人的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规划的相当巧妙。而龙音一时利欲熏心,竟然还真的同意了这个大逆不道的阴谋。在他看来,只要宝相大师一死,龙吟寺内宗其余殿主都会听他的。虽然宝相大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几位殿主,以及镜湖公等人,但还没有对整个龙吟寺的武僧们公布。
  事实也确实如此,事后,内宗确实团结一心,要准备让龙音接位。
  事不宜迟,因为一旦宝相大师像整个宗派都公布了自己的继承决定,那么慧觉大师就会占据了道义上的制高点。
  所以,龙音和龙藏合谋,竟然在宝相大师的茶饭之中下了慢毒!说是慢毒,也就是缓缓下药,积累多了之后,大约一个月就会让人死去,但又不是暴毙的状态,让外人难以察觉,还以为是正常死亡。
  一个月听起来很长,但时间允许。虽然宝相大师在考虑继承人问题,但这件事不是一句话,至少要等到内宗统一了思想。而且宝相大师当时春秋鼎盛,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即将会圆寂。
  最终,宝相大师坐化了!在外人看来,还真像是上了年纪之后的自然死亡。精通传统医理的龙空大师亲自检查,发觉是心脏僵硬,还以为是心肌梗塞之类的症状。但殊不知,那恰恰就是龙音和龙藏下毒所致。
  谋杀住持,这是万劫不复的大罪!
  难怪龙音即将身死了,却还犹豫再三,才敢说出这件事。这件事太险恶了,会让所有人唾弃。宝相大师深得人心,谋杀宝相大师的话,会让整个龙吟寺都极为愤慨。
  所以,周东飞听了龙音这个叙述之后,也不得不说:假如自己不是发誓可以保护龙音的名声,还真不会帮他隐瞒这件事。而且周东飞补充了一句,这件事至少要让其他几位殿主们知道。这样一来,等于是给宝相大师在天之灵一个交代。另外,周东飞和慧觉大师还要清理龙藏。要说毫无理由的就杀了龙藏,其余殿主们会怎么想?所以从这个角度考虑,也必须让其他殿主知晓。
  当宝相大师坐化之后,镜湖公也来参加了葬礼,这老妖怪无意干涉龙吟寺内部大事。但考虑到是慧觉大师要接位,于是说了句:“既然宝相住持此前说过,虽然未经对全寺公布,但我们知道宝相住持的想法,这就够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也算是圆了宝相住持的心愿吧。”
  镜湖公这么一发话,几个殿主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内宗六殿却有自己的规矩——就是考验来自外宗的暂理住持。
  结果,这个计划又被周东飞给搅黄了而已。
  再后来,周东飞和慧觉大师设计围剿密宗和法相邪功,以查探龙吟寺内奸。这个内奸,自然就是龙藏。结果事情刚刚有了苗头,龙藏就干脆杀了龙象大师,造成了龙象大师畏罪潜逃的假象。
  而当时时间紧迫,龙藏只能将龙象大师的尸体藏于大雄殿下的地牢。因为这地牢不但严密,更妙的是——把守这地牢的,恰恰是他的同党龙音。
  说实在的,当初龙音看到了龙象大师的尸体,也极为震怒。几十年的师兄弟,竟然能下了如此的黑手,简直无法无天、丧尽天良!所以,当时的龙音甚至恨不能杀了龙藏。
  但是,他怎能杀龙藏?龙藏掌握了他太多的机密,而且和他合谋杀了前任住持。正所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龙音暴怒之后,也只能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再次充当了杀人合谋的角色。两人迅速将龙象大师的尸体送进了地牢,然后假装无事一般,让人怀疑龙象大师就是内奸,并且已经畏罪潜逃了。
  而龙音不敢擅自对龙藏动手,还有另一个原因:随着两人的合作,龙音才骇然发现,龙藏竟然也悄无声息的步入了半步天元之境!龙音要想秘不做声的杀掉同为半步天元之境的龙藏,根本不可能。而一旦要是剧斗起来,势必又会惊动慧觉大师和其他殿主。到时候,龙藏要是来个破罐子破摔,供出了谋杀宝相大师的事情,那么龙音不但会死,而且会身败名裂。
  当然,这龙藏的另一个身份也呼之欲出——当日刺杀周东飞的黑衣人!
  在这小小的区域内,能够和龙音合作刺杀周东飞,而且达到了半步天元境界的,只此一人!
  刺杀周东飞之前,龙藏和龙音都已经感觉到:龙象大师的“潜逃”只是将慧觉大师等人迷惑了一段时间,但现在慧觉大师他们依旧怀疑,龙吟寺内还有内奸。
  于是,龙藏决定故伎重演,继续找出一个替罪羊。而这个替罪羊,就是龙音!
  他要和龙音一同去刺杀周东飞,到时候就是一石二鸟的局面:一方面,灭掉了周东飞这个强大而潜力无限的敌手,二来也让龙音背负了“真正内奸”之名,而龙藏却能够继续潜伏在龙吟寺内。
  对于这样一个计谋,龙音同样是又恨又无奈。但是龙藏跟他摆明了利害:要么背负刺杀周东飞的罪名,要么背负谋杀宝相大师和龙象大师的罪名。这两条路,让龙音自己来选择。
  而且,龙藏也跟龙音说了,现场只有明净一个保镖。按常理来说,他们两人联手的话,应该能够将明净格杀当场。假如事情顺利,龙音甚至不需要潜逃,只是继续伪装在龙吟寺就行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龙音只能选择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去刺杀周东飞。到时候事情哪怕败露了,也至少可以解释为和周东飞关系不合,这才下了杀手。而要是背负了谋杀宝相大师和龙象大师的罪名,那就是狼心狗肺的阴谋家,更加的悲剧。更何况,事情还未必会到那一步,说不定他和龙藏联手杀了明净,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了正在冲关的周东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