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
  回去头一天,郑可心照着手机地图在华安跑了一圈,把老字号里老人爱吃的东西一样买了一套,什么核桃酥栗子糕果馅汤圆,一大堆吃的喝的堆满了后备箱,熏排骨放在了副驾,油纸包着不隔味儿,路上可把一月馋坏了,叫唤了一路。
  许念念颇为无奈:“你买这么多,姥姥一个人又吃不了。”
  “上次来就没提前准备。”郑可心拍拍她的头,“这里礼数。”
  上次来的时候太匆忙,只带了一箱牛奶,郑可心后悔了好久,莫名的一直觉得心虚。
  人到了一定的年岁样貌就定住了,之后几十年过去也显不出太大的变化。
  她俩进门时许姥姥正在化柿子,冬天里老人穿的多了些,但颜色依旧很简单,盘头发用的还是那只素银簪子,白发也不见多,只是人好像矮了一点点,郑可心去抱她,感觉她之前能到自己肩膀,现在就只能到自己的胸口了。
  许姥姥照旧嗔怪她买东西,但说了两句没多说,注意力瞬间被背包里的一月吸引了过去。老人家多数都喜欢小动物,许姥姥也不例外,一月来之前被郑可心嘱咐过,此时不撒泼不犯浑,姥姥伸手抱,他就乖乖的去蹭姥姥的手。
  这家伙混蛋起来是真混蛋,但装乖也是一把好手。
  怪不得老幼通吃在大学城横着走!
  一月:“喵~”
  许姥姥:“哎,姥姥的好乖乖。”
  郑可心:“......”
  这几年过去,姥姥的耳朵更不好用了,郑可心本来都做好了把喉咙喊破的准备,出门前特地买了包清口糖,结果姥姥有了猫就忘了人,席间热情的给她俩夹菜,问长问短,之后或许是知道自己听着费劲,也不等她俩回答,直接低头问怀里的一月:“你说是不是啊乖乖?”
  郑可心:“......”
  撒娇的猫最好命!
  吃过饭姥姥就抱着猫去睡觉了,一月倒也是很给面子,没有发表任何不满的看法,许念念夸他懂事,但郑可心理智的觉得是姥姥刚做过油焖大虾的缘故。
  她们两个把厨房收拾好,像之前一样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潇洒哥的故事找不到了,就点公鸡随便选了一个,迷迷糊糊的看懒羊羊在巨大的果冻里游泳。
  许念念给在炉子添了煤,照旧在炉沿上洒了一圈栗子,过了一会儿捧了一捧香喷喷的爆栗子回来,郑可心没骨头似的往她腿上一躺,许念念剥一个她张嘴吃一个,懒得没边。
  许念念玩着郑可心的头发靠在沙发上愣神,过了一会儿想要起身再去拿一把,才发现郑可心已经睡着了。郑可心睡的很安心,睫毛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嘴巴偶尔动一下,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个好梦。许念念从从旁边拿了一条毯子给她盖上,把电视的声音调低了些。
  窗外忽然下起了雪,因为下雪的缘故,天色比往常要亮一些,大概一眼望去,能看见无限遥远的过去和未来,老人家觉少,睡了一会儿就不睡了,抱着猫跑来陪许念念看动画片。
  许姥姥指了指郑可心,小声说:“可心睡着了哦。”
  许念念点点头。
  姥姥又问:“你俩在一个大学吗,之前怎么没带可心到家里玩。”
  许念念趴到她耳边:“以后我常带她来看您。”
  姥姥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只是点头,自说自的:“今年大四了吧,是不是该工作了,有没有喜欢的人哦,谈恋爱要带回来给姥姥看看的,知道不。”
  一月从姥姥怀里跳下来,在沙发上伸了个饱满的懒腰,尾巴一扫一扫的,蹭着许念念的胳膊。
  许念念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了摸郑可心的头:“有啦,已经带回来啦。”
  姥姥看着她,笑的格外慈祥。
  郑可心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了,吃过晚饭,她趁许念念洗澡找了手套出去和院子里的树打雪仗。
  傍晚的雪下的少,没一会儿就停了,地面上只积了薄薄一层,堆雪人肯定不够用,但打雪仗勉强可以。
  郑可心自娱自乐,佯装自己是豌豆炮专心致志的攻击院子里柿子树,把自己玩出了一身汗。
  而后算着时间,没惊动正在泡脚的姥姥,蹑手蹑脚的往卧室钻,迅速把沾了雪的外套裹成一团塞到椅子上,又把鞋面用卫生纸细细擦了一遍,确定没有破绽才推门,一推门就撞见了门口的许念念。
  许念念看她一眼,立刻搜身似的把她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手是冰的,耳朵冻得通红,头发稍还有没擦干净的水珠:“你干嘛去了。”
  身后的一月:“喵!”
  郑可心被许念念赶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又被逼着喝了一碗姜汤,姥姥睡得早,也不许小辈们熬夜,给她们准备了两个房间,还不到十点就催她们睡觉。
  郑可心睡了一下午,此刻精神亢奋的仿佛喝了一箱子红牛,一个人在床上打滚死活睡不着,一会儿打开手机看淘宝一会儿跑到窗户前看月亮,越折腾越清醒。
  雪后的月亮格外亮一些,郑可心想去找许念念看月亮,但是许念念的房间和姥姥离得近,她怕惊动姥姥,翻来覆去做心理建设,过了十二点还是没敢出门。客厅里传来整点报时的声音,郑可心听着,心说算了,天都这么晚了,还是好好睡吧。
  结果等她上完厕所回来,一推门,看见了正在床上转圈圈的一月,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一股莫名的异味。
  郑可心一把拉开灯。
  床上摊着一片新鲜的“地图”。
  做了错事的小混蛋理直气壮的看着她,丝毫没有要认错的意思,当着郑可心青灰的脸色还颇为得意的绕着“地图”走了两圈,看意思大概是挺骄傲自己尿的挺圆。
  半夜抽风大概是猫这个物种特有的毛病,郑可心气的想跟他同归于尽,然而火即将蹿到脑袋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脸不可思议的朝着一月眨了下眼,而后开开心心的抱着枕头去找许念念了。
  走之前扯下了床单合上了门,无论如何,尿床还是要挨罚。
  郑可心嫌一月混蛋,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她下午睡得太足,这会儿数草数出去好几千也睡不着,倒是来回翻身把许念念吵醒了。
  许念念满腔怨气的爬起来:“你到底睡不睡。”
  郑可心知错就认,立刻在她嘴边亲了一下,讨好的问:“睡不着,你这有没有什么书,我没准看会儿书就困了。”
  许念念闭着眼想了想,拉开床头柜抱出一本厚重的册子,重的能拿来当凶器,郑可心翻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全是相片,大概有三四百张。
  “在日本的时候拍的。”许念念随手翻了下,“卖相机的店主也叫郑可心,和你同名同姓......嗯,然后我就买了个相机,看到什么好玩的、有意思的、就拍下来留着,想着以后有机会给你看。”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面,如果会的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见面又有没有可能回到当初那样,全都说不清,可还是想留下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把你缺席的日子讲给你听。
  郑可心抱着册子细细地看,一声不吭,照片大多都是街景和行人,几乎没有许念念的脸,郑可心听她讲着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轻声问:“为什么不拍一拍自己呢。”
  “我自己在那边,也没有人给我拍。”许念念不那么困了,往她肩膀上一靠,“回来后把这些洗出来也不知道你在哪,就先拿回来给姥姥看了。
  我从日本回来后你每天跟着我上学,跟了那么久,为什么就是没来和我打招呼呢,如果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这些照片你还能早点看见。”
  郑可心震惊的看着她,人都僵了。
  她从来没有和许念念说过这些事,一方面是觉得当年的举动太傻,矫情的像是拍电视剧,说出来脸没地方搁;另一方面她也在尽力避免提及两个人分开的日子,当年无论她多么放不下、多么舍不得,她们都真真切切的分开了,既然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用来标榜自己的难过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都是她活该受着的。
  郑可心迅速问:“宁致告诉你的?!”
  “不是宁致——宁致是不是经常背锅啊。”许念念笑着戳她,“宁致只说你为了不和我撞见,平时都绕着南校区走,快递地址都是工作室,从不去学校的快递站。”
  ......
  她还真是没少说。
  许念念说了一通话,人也精神了,转头问她:“喝不喝酒?”
  小花拿给她们的梅子酒其实就是白酒泡青梅,郑可心自从高三除夕之后再也没碰过酒,对这东西毫无概念,一口下去呛得半死,脸瞬间红了。
  姥姥还睡着,郑可心不敢大声咳嗽,捂着嘴哆嗦了一会儿,感觉那一小杯液体神奇的流向全身,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
  她塞了两口卤牛肉,脑子不知道和哪段记忆搭上了,迷迷糊糊的说:“你在日本的时候我经常和宁致她们提起你,说得多了宁致和乔源就起哄,宁致问过我‘她如果喜欢女生,我会不会觉得奇怪’”。
  许念念拉着她的手,不急不缓的问她:“那你是怎么说的。”
  郑可心又给自己灌了两杯,喝完了才大声说:“乔源咋办。”
  郑可心酒量为零,又喝的冲,没一会儿脸上就挂了个大写的“醉”字,一开始说话还好好地,后来就自己和自己演起了情景剧。
  那天乔源买了买了两袋小龙虾,一袋麻辣的一袋十三香的,几个人一边吃小龙虾一边开□□会,原因郑可心忘了,大概是她又说了什么废话。
  乔源质问她:“你不能老拿老话说事,老话还说三妻四妾呢。”
  宁致:“老话还说三寸金莲呢。”
  乔源:“老话还说三宫六院呢。”
  宁致:“老话还说三从四德呢。”
  “咳,偏了。”安冀看他俩一眼,“越说越跑。”
  郑可心把当天的场景模拟了一遍,一人分饰四角给许念念做了情景再现,许念念笑的肚子疼,憋了半天才没有打开手机给她录下来。
  而后稳了稳,压着笑:“后来呢?”
  郑可心似乎是有些想不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了些,回答说:“宁致说,喜欢就是放肆,不敢放肆就是不喜欢。”
  说完她就开始哭,小孩子一样哭的还挺委屈,闹的许念念啼笑皆非,她本意是灌她一点酒让她好好睡觉,结果搞成现在这副局面,真是彻底不用睡了。
  许念念哄着拍她的的肩,一直拍到郑可心稍稍清醒才问她:“哭什么。”
  郑可心委屈坏了,立刻诉苦:“她说的不对,我就是喜欢你,她胡说八道。”
  许念念一下下拍她的背:“好好好她说的不对。”
  郑可心嘴角往下一撇,又要哭;“可我说不过她。”
  许念念哭笑不得,哄着郑可心上床睡觉,郑可心不肯,抱着桌子不撒手,许念念只好给她披上衣服让她自己趴一会儿,出门去给她倒蜂蜜水。
  结果等她回来郑可心已经睡熟了,许念念等了半天见她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只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个醉鬼移到床上,给她脱鞋盖被子裹严实,歇了一会儿起身把桌上的酒和牛肉放回了冰箱。
  折腾完这些事许念念算是彻底睡不着了,一看表离天亮也没多长时间,索性坐在一旁戴上耳机翻看那本厚重的相册。
  大二那年许念念去做交换生,一个人到了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冬天那边总是会下很大的雪,每次下雪许念念就会给自己做两碗牛肉面,一碗吃一碗看着,会觉得孤单,也依旧会觉得想念。
  原来走出去那样远,依旧不会忘记之前的日子。
  郑可心喝过酒睡得很沉,一动不动,而后天快亮时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许念念喂她喝了半杯水,看她眼神迷离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塞了一只耳机给她,放的是他们参加齐尧妈妈葬礼那天,在公交车上听过的歌。
  郑可心听着听着,忽然说:“这首歌,......学校的广播站放过。”
  因为和许念念一起听过,郑可心一直记得。
  只可惜,她们在一起时她只听到了“幸福真的不容易,我不想,再一次和你分离”,等分开后才知道歌里也在唱:“幸福真的不容易,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有我爱你,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太阳一点一点升上来,又是新的一天,郑可心的精神一阵一阵的,刚刚还在说话,这会儿又闭上眼眯了五分钟,之后睁开眼不知道哪两段记忆搭在了一起,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出租屋里,靠在许念念肩上玩起了曾经的游戏:
  “窗户用英语怎么说......”
  “冬天用英语怎么说......”
  “下雪用英语怎么说......”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用英语怎么说......”
  说完,郑可心困意上头又睡了过去,醒来时桌上摆着两碗牛肉面和两杯橘子茶,房间里都是暖融融的食物的香气,许念念正在一旁看书,见她醒了拿过橘子茶让她喝一口醒酒。
  牛肉面还是曾经的味道,一丁点都没有变过,郑可心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对喝醉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话,传闻喝醉撒酒疯很可怕,有的人还会跳脱衣舞,于是心虚的去捅许念念,问她:“我昨晚是不是说了好多事情,都说什么了。”
  许念念静静吹着浮在面汤上的香菜,沉默良久,无声的弯起了眉眼:“也没有很多。”
  她慢慢吃了口面条,又慢慢吃了口牛肉,若有所思的开口:“你只是问我,‘我很想你’用英语怎么说。”
  郑可心迷糊的歪过头,似乎是觉得自己好像做了更出格的事情,眼睛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哭过,还没等她回忆出什么所以然,忽然听见许念念轻轻回答。
  “love is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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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头一天,郑可心照着手机地图在华安跑了一圈,把老字号里老人爱吃的东西一样买了一套,什么核桃酥栗子糕果馅汤圆,一大堆吃的喝的堆满了后备箱,熏排骨放在了副驾,油纸包着不隔味儿,路上可把一月馋坏了,叫唤了一路。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吃过熏排骨,大二那年回家,路上查到一家老字号,给爸爸买了些,油纸包着馋了我一路,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味道。(他家熏猪肝也超级无敌好吃!)
  这几年过去,姥姥的耳朵更不好用了,郑可心本来都做好了把喉咙喊破的准备,出门前特地买了包清口糖,结果姥姥有了猫就忘了人,席间热情的给她俩夹菜,问长问短,之后或许是知道自己听着费劲,也不等她俩回答,直接低头问怀里的一月:“你说是不是啊乖乖?”
  ——太真实了,自从我妈有了狗,所有和我的对话,都要加一句——你说是不是呀皮皮。
  郑可心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了,吃过晚饭,她趁许念念洗澡找了手套出去和院子里的树打雪仗。
  ——大概就是,团一团雪往树干上一扔。
  小花拿给她们的梅子酒其实就是白酒泡青梅,郑可心自从高三除夕之后再也没碰过酒,对这东西毫无概念,一口下去呛得半死,脸瞬间红了。
  ——有一年过年是在民宿度过的,新年钟声响,民宿老板给我倒了一杯梅子酒,我哪知道梅子酒就是白酒泡青梅啊,呛得死去活来。
  她慢慢吃了口面条,又慢慢吃了口牛肉,若有所思的开口:“你只是问我,‘我很想你’用英语怎么说。”
  郑可心迷糊的歪过头,似乎是觉得自己好像做了更出格的事情,眼睛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哭过,还没等她回忆出什么所以然,忽然听见许念念轻轻回答。
  “love is love.”
  ——最开始最开始,大纲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场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写这样一个,无限温暖的冬日,现在看来,大概是做到了。
  应该还有几章就结束了,提前祝大家,冬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