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季寒川想一想:“你说心理老师有问题。嗯,这个很清楚了,一只盘踞在老校区的蜘蛛,有了人形,迷惑学生,吸取学生的精气。啧,说起来怎么怪怪的。”
  “它和那十三个学生的死有什么关系?我不觉得是巧合。但在精神状态很差的情况下,半夜睡不着,没听老师的话睁开眼睛,很有可能。倒是不用阴谋论太多。”
  “其他事……唉。”
  他放下调羹。
  季寒川说:“太快了。按照常理,这局游戏要到三十天之后,才会有这么大范围的死亡、鬼怪现身。但现在才第十天。”
  邵佑不置可否。
  季寒川看了他片刻,说:“你好像有什么事想说。”
  邵佑眨了下眼睛。他眼睛很黑,没有了夜色中的一抹薄薄绯红。
  只是季寒川还未在夜里见过邵佑,并不知道红月笼罩之下,邵佑的眼睛会变成不同的颜色。
  季寒川:“但你不能说,难道和‘这局游戏进度太快’的原因有关?”
  邵佑轻轻拧眉。
  季寒川一顿,停下。
  他观察片刻,隐隐明白了什么,心中顿时燃起怒火。
  这股怒意是对“游戏”,也是对自己。
  明明知道邵佑不能透露,为什么要问?!
  邵佑这样子,显然是被“游戏”惩罚了——
  在季寒川的记忆里,他和邵佑只有十天接触。但这十天中,他无数下意识的小动作,对邵佑的习惯,对于邵佑亲近的喜欢,都在无声地告诉季寒川:这个人,对我非常、非常重要。
  他爱邵佑,不想让邵佑经受一点危险。他不知道邵佑身上的特殊是从何而来,潜意识里觉得,大约与自己有关。但他不能问、不能知道。他遵从规则行事,原本觉得已经足够了。可邵佑因为他的一句话,露出了痛苦神色,偏偏还要隐忍不说。
  过了片刻,却是邵佑开口。他握上季寒川的手。
  季寒川反扣住。他抬眼,看着对方。
  他十八岁时候的男朋友、二十八岁时的伴侣和家人,有一双很黑、很深的眼睛。他不是个爱笑的人,平日习惯了冷面示人。但在看季寒川的时候,眼里总有一丝温度。
  他对季寒川说:“吃东西吧,待会儿要凉了。还要拿去食堂呢。”
  季寒川勾了勾唇角,露出点笑。只是眼里没有任何笑意。
  他无比确切地知道:我想记起发生了什么。
  从前隔着宁宁,他就这样觉得。到如今,这股意识更是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季寒川脑海中。
  可是要耐心,要等待,要捱过这一局游戏。
  一时之间,季寒川倒是不知道,自己是更喜欢多一点与邵佑相处的时间,还是早点记起从前。
  两人手掌贴在一起,半晌,季寒川回答:“好。”
  他很快吃完剩下的面糊。在此期间,刘冬等人回到宿舍。见到季寒川与邵佑,刘冬有些尴尬,别过头,什么都没说。
  倒是王嘉文主动道:“寒川,休息的怎么样?”
  季寒川笑了下,说:“还好。”
  他已经整理好情绪。
  等到吃完,两人一起下楼,去食堂送碗筷。季寒川不问了,但心里还是在琢磨,邵佑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像是马上要经历分别。
  可这明明才第十天。
  他记起这场游戏里的诸多古怪之处: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高卓、祝阳,还有其他十来个空床的主人究竟去了何处。还有食堂后的墙壁,仍然在缓慢、又坚定地向内推进。
  再加上教导主任打出去的那些电话。
  一团乱麻。
  从食堂出来,邵佑说:“我们走走吧。”
  季寒川答应:“好。”
  话是这么说,但学校太小,实在没什么好走。
  到最后,两人坐在食堂后面,加上宁宁,拿一根木棍,在泥土上涂画。宁宁玩儿的很开心,始终笑嘻嘻的,肉肉的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
  看着就觉得甜。
  季寒川心情一点点放松,同时留意到:邵佑在时不时看表。
  只是这回,他没有多问。
  第114章 要下课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邵佑显然很珍惜。这天下午, 第一节 课是语文。邵佑翻一翻书,上面许多地方都有他和季寒川的交谈。
  季寒川的小恶魔图案越画越好。讲台上, 语文老师也越来越看不惯、深觉季寒川是在耽误邵佑的前途。
  加上眼下困境, 难免心浮气躁。语文老师平日会听老师们例行开会,但二十五个班,上百名教职工, 以教导主任为核心的组织、管理者只占少数。大多情况, 是研究好方案之后,向其余老师传达。
  故而语文老师知道季寒川厉害, 却缺失了很多情报,只把他当做一个颇会打架、被教导主任选出来稳定学生的小混混。因此更加不平,觉得:那么多勤奋努力的学生都没表现,怎么季寒川一天到晚四处活跃?
  早晨,办公室里,听说季寒川没来上课,还是教导主任亲自批的条子。语文老师听了, 更加心情糟糕, 觉得现在同事们都晕头转向,竟然让一个小混混骑到头上。
  她秉持着“老师”的威严, 要给季寒川一个下马威。此刻看季寒川与邵佑把一本书推来推去, 上面的图画越来越多。语文老师皱着眉毛, 道:“季寒川。”
  她讲一道简答题讲到一半, 这会儿故意问:“这道题选什么?”
  十五班学生平日就不太给语文老师面子, 认真听课的人只有零星几个,多半还是因为闲着无聊,而非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语文老师的话一出来,班里倒是有些淅淅索索的低声交谈,“姓张的给川哥找麻烦?”
  “季寒川昨天晚上……”
  “她怎么敢啊,不怕川哥直接爆头?”
  “去去去,别瞎说,寒川不是那种人。”
  一个人讲话的声音很轻,但十来个人讲话,教室里就有隐隐约约的声音。语文老师心中怒火更盛,此刻把练习册拍在桌面上,提着一口气,就要教训全班人。台下学生看在眼中,一下子明白:得,这位又要滔滔不绝咯。
  有人拿手指掏一掏耳朵,烦得慌。
  季寒川倒是脾气好,此刻耳朵在班里收一圈音,笑道:“老师,可你没在讲选择题啊。”
  语文老师“哼”一声,道:“那你说说,我在讲什么。”
  她话音落下,坐第一排的人悄悄把书立起来一些,手指在其中一行缓缓滑过。季寒川垂眼,视力好,别说练习册上的文字,就连那女孩儿手指上的倒刺,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漫不经心,念:“分析毛里求斯想要修复的档案文件的受损原因。”
  语文老师卷起手中的书本,敲一敲讲桌:“原因呢?”
  前桌的同学往后翻,找到参考答案,继续给季寒川指。
  大抵是季寒川的眼神太明显,语文老师嗓音骤然抬高:“陈洋,我问季寒川,有你什么事儿?!”
  第一排的女生一僵,默默将练习册扣回桌上。
  季寒川说:“老师,你不要说她,她只是乐于助人。”
  语文老师冷笑:“乐于助人?你们这个班啊,学生没个学生的样子,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也就是邵佑……”她用鼓励的眼神看了邵佑一眼,偏偏邵佑没有看她。语文老师的怒火一下子窜上来,道:“行了,季寒川,你也别说那么多。拿上书,去门口站着。”
  季寒川一顿,疑惑:“这年头,老师还能体罚学生?”
  语文老师一噎,脸涨得通红,一副快被气到爆炸的表情。
  季寒川笑了下,没再说什么。他拿起练习册,往外走。走到一半,背后传来一句:“邵佑,你做什么?”
  邵佑沉稳的嗓音传过来,说:“刚刚是我和他一起违反课堂纪律,要罚站,当然也要一起。”
  语文老师:“……”
  她咬牙切齿,说:“行,去吧。”
  心中恨恨,想: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得老师的苦心呢?!
  到门外,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季寒川站没站相,身体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
  他递给邵佑,解释:“换衣服的时候看到的,原本在另一个衣服口袋里。”
  邵佑看着他,片刻后,微微笑了下。
  季寒川说:“嗯,多笑笑,好看。”
  邵佑拨开巧克力的塑料包装。不知是什么时候买的,里面的东西显然融化过一次,这会儿形状乱七八糟。他掰成两半,给自己留一半,再把余下的还给季寒川。
  季寒川说:“突然有点在普通学校谈恋爱的感觉。”
  他们背后,教室里,语文老师显然很顺不过气,仍然在喋喋不休。她扯出一张大旗,说一中里上千号人,就这么失去联系,外面的政府机关肯定也头疼、想着如何捞所有人出去。或许都不用等到生物组的土豆成熟、豆芽发出,他们就能踏出这鬼地方。
  语文老师嗓音尖锐,说:“到那时候,你们这样子,是想直接拿毕业证去混社会,还是跟着下一届重新参加高考?都多大的人了,别总没头没脑跟着别人,得为自己考虑!”
  门口,季寒川听完,承认:“还蛮有道理的。”
  邵佑含着那块巧克力,嘴巴里都是甜蜜。看季寒川讲话时眉眼盈盈含笑,少年人的面孔白净俊秀,修长柔韧的身形被宽大的校服挡住。邵佑慢慢咽下口中的巧克力,唇齿间还带着余香,忽而凑近一点。
  季寒川接受这个吻。
  欣然想:对嘛,这才是早恋的感觉。
  他们穿着校服,站在教室外的楼道中,周遭有讲课声。对面班没有关门,有十四班的学生诧异地转过视线看他们。慢慢地,转头的人越来越多。
  季寒川镇定自若,毫不尴尬。等这个吻结束,笑嘻嘻问邵佑:“哎,这算什么,我给你盖戳?”
  邵佑:“嗯,我是你的了,他们都知道。”
  他眼神温柔,带着怜惜,和一点不舍。季寒川眨眼,忽然低头,去看邵佑手上的表。
  他说:“三十九,快要下课。”还有六分钟。
  邵佑缓缓说:“是啊,要下课了。”
  他语气很平和,可听在耳中,季寒川莫名焦躁。他知道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但不能问,不能试探,不能旁敲侧击。他不想再看到邵佑露出痛苦的神色。
  然而这样事情偏离轨道、失去掌控的感觉,又让季寒川十足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