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之前傅时遇总是说要他懂事,要他成熟,后来他自己又当了老师,不知不觉间,衣柜里已经只剩下黑白灰三种颜色,每天都是衬衣配休闲的西装裤。
  要不是现在有人说起,他自己倒从来没有注意过,潜移默化间,傅时遇对自己的影响居然有这么大
  他今年不过二十六岁,比他带的学生也大不了多少,这身衣服他刚才穿上时也并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却因为潜意识里害怕傅时遇不喜欢,怕对方嫌自己幼稚,就已经好多年没有碰过了。
  而夏至言一时感慨的语塞让盯着他看的男生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男生抱歉地埋下头,看到因为裤子太长而被夏至言卷起的裤脚边露出半截脚踝,居然也透出点慵懒随意的性感。
  其实他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补充道:还挺好看的。
  好看?
  夏至言错愕地眉头微蹙,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在几个小时前,傅时遇还暴跳如雷地指责他总摆着一张寡淡无趣的臭脸;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过他好看了。
  这些年他总在傅时遇的否定中不断否定自己,做着对方生活中可有可无的点缀
  这不就是时下最流行的渣男情感pua?
  谢谢。
  他微微一笑,躬身拾起沙发上已经被吹干的衣服。
  虽然很感谢面前男生无意中的提醒,但也许是太就没有听过这种直白的肯定了,他也有点不太适应。
  他进浴室换衣服时,男生就靠在浴室的门边。
  夏老师,这么晚了还要回学校吗?要不要手机上先叫个车啊?这里是郊区,不太安全。
  夏至言刚要脱衣服的手突然就僵住了。
  不用了,我
  他刚才连坐公交的钱都没带,这会也没有手机叫车。
  夏老师手机忘带了吗?门口的男生好像又猜到了,那我帮你喊个车吧?可是
  这个点进校门要登记的,夏老师证件有带在身上吗?
  学校平时并不采取封闭式管理,可以自由出入,但因为学生寝室的门禁是十一点,晚上十点半以后进出学校大门需要登记,证明自己确实是校内人员。
  夏至言顿时都有点懵了,低头一看表,已经十点二十五了。
  当看着夏至言重新推开浴室的大门,却并没有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男生灿烂的笑容里露出点细微不易察的狡黠。
  没关系的,夏老师,你放心住下吧,这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不会有人来的。男生接过夏至言手里的衣服,正好我还可以帮你把衣服洗干净熨好,省得明天上课皱巴巴的,而且淋过雨的衣服,容易有股味道。
  本来夏至言对于要在别人家留宿这件事还是有些抵触的。
  一来他担心这个自来熟的小男生如果一会又跟自己过分热情,他招架不住;二来,这别墅虽大,但能住人的房间似乎就只有那么一间,他也有点受不了接下来两个人不免要关于谁睡卧室,谁睡客厅这件事客气推诿老半天。
  不过一来他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二来,男生在房间分配这件事上并没有和他纠结,而是直接接受了他要睡在客厅的提议。
  之后男生很快就又带上耳机听歌,并没有再来打扰过夏至言;等晾好洗衣机里的衣服,他从屋里抱出条薄毯放在沙发上,跟夏至言礼貌地道过晚安就进屋睡觉了。
  这种得体的距离和不经意间恰到好处的关心近乎完美地照顾了夏至言的情绪,虽然睡在陌生客厅的沙发上,但他居然没有任何不适应,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也许白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这一晚他睡得不太安稳,好像反反复复做着噩梦。
  不知道是梦里还是醒着,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热烈地盯着自己。
  这道目光灼烧得他浑身发烫,喉咙疼得好像就快要冒烟了。
  当他一个翻身从噩梦中惊醒,窗外的天还黑着,只在朦胧中透出一丝曙光,昏暗的光线里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身边的沙发旁,真的有一个人半蹲跪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早就已经跟他道过晚安后进屋睡了的那个男生!
  啊
  他来不及多想,本能地一拳朝着人影的方向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故意来这么晚,只是想把更新时间改到晚上6点,抱歉抱歉!
  放心把,小奶狗是不会对我们夏老师做什么坏事der~~~
  最后,珍爱生命,远离pua渣男!
  第5章 排队的医院
  由于室内光线昏暗,面对夏至言突然挥出的拳头,男生已经尽量偏头错开,但多少还是有点躲闪不及,擦着眉角划了过去。
  他眯着被擦过的右眼,一把按住了夏至言的手腕。
  夏老师!夏老师你没事吧?是我!你先冷静 他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着你的,我只是刚才起夜
  他听到沙发上传来窸窣的声音,还以为是沙发太窄了夏至言睡不惯,担心对方从上面摔下来。
  等他走到沙发边一看才发现,夏至言满头冷汗捂在毯子里,两颊泛起异样的绯红,浑身发抖。
  他不知道夏至言是病了还是在做噩梦,轻轻喊了几声老师,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你但又怕你别是发烧了,会不会晕倒什么的
  于是他就这样不知所措地守在夏至言身边,前后也快一个小时了。
  对不起,夏老师我不是故意的见夏至言终于冷静下来了点,他才接着问道:你手有没有事啊?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刚才一瞬间,夏至言迷迷糊糊地分不清现实和噩梦,才会反应过激;这会他回过神来,谈不上什么责怪,反倒是看着面前的男生完全不顾被他拳头擦红的眉骨,而是担忧地看着他的手
  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只是做噩梦了他别扭地抽出被男生握住的手,两人一时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要化解眼前的局促。
  能帮我倒杯水吗?
  好!
  男生说着就一路小跑往厨房的方向去,夏至言看着对方利落的背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不等他反应过来,男生已经端着水回来了。
  他接过对方手中的玻璃杯,刚往嘴里灌了一口,就听见对方惊讶的声音
  夏老师!你手怎么这么烫啊?
  还不等他反应,之前一直很有分寸的男生已经扑上来用手背探向他的额头。
  他吓得咕咚一下咽掉嘴里的温水,喉咙疼得眉心都皱在了一堆。
  夏老师!你发烧了!
  还是昨晚那场雨闹的,夏至言感冒了。
  他被送到医院挂上了吊瓶,很快就在高烧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输液的针头已经拔掉了,外面天光大亮,他看着满眼的纯白,吓得一个激灵
  今天早上他还有课呢!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立马眼前一花,差点一头从床上栽下去。
  这时病房的大门被人推开,随着啪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碎的声响,他也被正好赶到的一双有力手臂接住了。
  夏老师,你怎么了?男生扶稳夏至言,紧张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夏至言摇摇头,张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喉咙却疼得发不出声音。
  夏老师你别急,我知道你今天早上有课 男生好像夏至言肚子里的蛔虫,永远知道夏至言在想什么,但你现在这样肯定是上不了课了啊!
  你的情况我托同学跟系主任说了,会有老师替你代课的;等你好点,带着医院开的证明再回学校办请假的手续就行。
  夏至言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用唇语跟身边的男生说谢谢。
  男生这时候也终于长舒一口气,转身去收拾刚才门口啪嗒一声造成的残局。
  这时夏至言才发现,好像是一碗粥打翻在了地上。
  见夏至言盯着自己这边看,男生大概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昨晚在公交站遇到,也不知道你吃晚饭没有,不过一整晚过去,这会都快中午了;我看你一直睡着,就想着买点吃的回来,没准儿你醒来会饿,可惜
  昨天中午夏至言在学校食堂随便对付了一点,下午就直接去了医院,之后跟傅时遇几番拉扯,还淋了雨,生了病,精疲力竭,哪里有机会顾上吃饭。
  之前不说不觉得,现在有人提起,他突然觉得一阵胃痛。
  最近几年来他一直这样,身体看着没什么大毛病,但也免不了小病小痛的,尤其是肠胃一直比较脆弱,饿着撑着都会胃疼。
  这再次提醒了他关于昨天那张体检报告上的东西
  怪不得是胃癌,好像也说得通的。
  这让他的心情突然无比低落。
  看着夏至言垂下眼睫默默不言,男生麻利地收拾好地上打翻的外卖盒扔进垃圾桶里,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满了之前那种灿烂的笑容。
  没关系的,夏老师。他安慰道:我妈说这些外卖里都是地沟油和味精,本来也不健康的,反正医生说你烧已经退了,醒来就能走;不如回去我熬粥给你喝吧?
  他笑着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手艺不比外面的馆子差的!
  夏至言看着男孩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种能融化冰雪的力量,让他刚才还低落的心情也跟着放晴了些。
  傅时遇的问题,他逃避了多年,醒过来时幸好一切还来得及,但病是拖不起的。
  东西我都落在家里了。他用沙哑的嗓音艰难地说道:能帮我叫个车回家吗?
  毕竟空着个手出来什么都没带实在太诡异了,为了避免被追问的尴尬,他甚至连出门倒垃圾忘了带钥匙,被锁在了门外这种拙劣的借口都编好了。
  但除了小区的名字,男生什么别的都没问,很快就叫好了车;唯一的插曲大概就是车子来后,男生坚持要送他回家。
  可能是因为看着男生右边眉骨上贴着的创可贴,好像是自己打的;于是他拗不过对方要送自己回家,也拗不过对方坚持要替他煮好粥再走。
  但按他之前的厨艺水平,傅时遇也好久不回来了,买一根葱都只能等着放蔫,怎么都是浪费的。
  于是男生又跑去楼下的超市买回来一堆食材,熬粥的功夫还顺带收拾了屋子才走。
  对于陌生人突然闯进自己家这事,夏至言觉得自己应该要很不适应才对。
  但很意外的是,男生除了在买菜前询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和刚才临走时按病例上写的交代他再去医院输液三天,定时服药,就没再说过别的什么了
  一切居然出奇的和谐。
  可能是因为这样,又或者是因为他实在病得没有精神了,他全程靠在沙发上默许了对方的登堂入室,迷迷糊糊的甚至还差点睡着了。
  现在他捧着手里冒着热气的白粥,居然觉得被热气蒸得眼睛发酸。
  已经好多年,没有人会守在他的病床前,更别说亲手替他熬一碗粥,这些事大概只有他父母在去世前做过。
  他跟傅时遇好时,对方还会让司机送他去医院,打电话安慰两句,再让秘书给他定外卖;这几年不好了,便只剩下那一晚昏迷醒来后的昨晚有应酬。
  有时候他都想不明白,傅时遇到底是在应酬酒局,还是应付他。
  对比不是为了沉湎过去,只是为了提醒自己
  要对自己好一点。
  白粥放了砂糖,清甜软糯、温度适中,他抱着碗灌下去大半才发现,大概是怕他重感冒嘴里没味儿,旁边还配了一小碟肉松。
  一时间他觉得有点想笑。
  小时候他不爱吃白粥,妈妈总会在里面加上白糖,再配一碟肉松,他就能吃好几碗;那时候妈妈总在在一旁笑话他,说这种甜配咸的古怪吃法,全世界大概也就他一个了。
  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同好。
  就着肉松,男生走前熬好的白粥他连锅底都吃得干干净净,倒回床上蒙头大睡,只想快点养好身体去做一次全面检查,像医生之前说的
  早发现,早治疗,然后能早点回到学校去。
  毕竟爱情虽然没有了,他还有一群可爱的学生。
  接下来几天他可爱的学生都没有再出现,他的感冒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之前给他做体检的只是学校附近的小医院,他不太放心就跟同事打听了一圈,听说有个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一周两天会在市里的大医院坐诊。
  收拾好之前的病例和体检报告,他开着车去到了之前同事说的那家大医院
  观海市肿瘤中心医院。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只是
  他身边病最重的大概就是傅时遇的爸爸了,可傅家家大业大,傅叔叔一直都是在高档的私立医院就诊,各种肤色的专家都会排着队从国外飞过来给他会诊。
  夏至言第一次自己到一家公立的大型医院看专家门诊,被眼前人山人海的阵仗惊着了。
  在漫长的队伍里排了接近一个小时,小腿肚子都快站麻了,他才从医院的广播里得知,专家门诊的号已经挂满了。
  这位专家一周只会坐诊两天,再下一次就得等到下周了。
  他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好从他身边经过,要往他排着的队伍前面去。
  夏老师?对方也看到了他,你怎么又来医院了?上次的感冒还没有好吗?
  说着男生转头看着队伍尽头的牌子上专家门诊几个大字,担忧地看着夏至言。
  老师,你到底怎么了?
  夏至言不由苦笑。
  胃癌的事他还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当然也不想告诉一个他至今都想不起名字来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