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莱戈拉斯笑了,“我私自跑出来,父王会担心。”他要回去领罚了,估计又要禁足个几百年。
  哈尔达大笑,“你以为是谁通知我们的啊?就是你父王瑟兰督伊。他获悉后,千里传书给我们凯勒鹏大人,森林王国太远,怕救援太迟,望罗斯洛立安予以援手。王立刻让我连夜备战,渡河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王说了,就算密林不是圣白联盟,也是精灵王国的一员。你不计前嫌帮我们的殿下救凯勒布里安公主,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原来,父王竟然……
  莱戈拉斯心潮澎湃。
  伊莱丹,伊洛赫也走过来一边一个拉起他的手臂,“走,你那些密林的酿酒秘方,一定要挖出来。”“你那箭术也要讨教一下。”
  突然相信密林也是这大家庭的一员了。离开战场的莱戈拉斯褪下杀伐之气,也不由得又开心又腼腆,略带羞涩的笑了笑。
  举目看着同样被一群女精灵围住的艾儿,她也正好回眸,给了他一个无限明媚的笑,却用嘴型比出,“i won!”
  这一刻,一夜漫长的惨烈厮杀,剧烈的情绪起伏,终于过去了。
  长睫垂下,他笑了。生平头一次,输赢与否,哦,还有箭指他的那笔帐,也无关紧要了。
  不是第一次作客黄金森林,而这一次作为拯救公主的英雄之一,莱戈拉斯在这里受到空前欢迎。
  初冬时分,罗斯洛立安的女精灵准备了绣满华丽金线的绿色长袍,还生怕他冷到似的还准备了一个斗篷。看着那些完全不像罗瑞安风格反而比较像父王风格的华丽长袍,一向穿着简朴的他郁闷父王到底给别人都留下什么印象啊?
  凯勒鹏顺应瑟兰督伊的恳请,不让他随意外出。于是,每天他都过着吃饱睡睡饱吃的日子。
  这天早晨,沿着银光河一直走到了镜湖,旁边环绕着构成魔瑞亚外观的三座光辉闪耀的雪峰。云层漂浮在半山腰,像是山脉被某种自然神力拦腰截断。
  一条白色木板拼成的小码头从岸边延伸至湖面的雾气中。
  太阳升起,雾气散去,一个美妙的让人屏息的湖出现了。
  因为三座峰挡住风,湖面安静的一丝波纹都没有。明晃晃的水面如同一面镜子,得名镜湖。湖水清晰的倒影山峦,连色彩的层次与细节的丰富都完美展现,让你甚至分辨不出哪是真实哪是镜像?
  湖面上静止着一艘雪白的小艇,船头优美的向上弯曲,一双桨放着,却没有人。
  莱戈拉斯站在小小的码头上,低头注视那面湖水,它像是一个充满魔幻力量的镜子,那一面也是一个神奇的时空。跟他的世界是并行的,相似的,却又永远触不到的世界。究竟他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水中的世界是真实的?
  在一片静谧中,水下浮上来了一个精灵。他讶异的差点叫出来,却发现那是艾儿。
  灿烂的长发在脸孔周围的水面上一丝丝飘散开来,她闭着眼,双臂轻轻地在身体边滑动,双腿交错而缓慢的踩着水。
  他是森林精灵,水性并不太好,看着她像湖妖一般在水中游动的婀娜姿态,又有些发呆。
  她游到船边,突然抬起头,从水中冒出,双臂搭在船舷上。长发越过如叶般优美的背部,在腰间晕散在水中。
  她侧脸望着东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颗水珠沿着脸颊慢慢的滑了下来,在腮边凝聚。
  本不想打扰她,看到此刻却忍不住了,唤了一声,“伊尔……碧绿丝!”唉,好生硬。
  她回过头来,神情有些茫然,看到是他,随即眼在笑,眉在展,整张小脸都亮了起来,连同世界也明亮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准备朝码头的他游来。
  “随便走走。”他轻轻一跃,来到她的小船上,“你呢?”
  “来划船。看到湖水太美,就忍不住下水了。”
  她一撑身子,破水而出,轻轻坐在船里,又将双腿收上。
  她长大了。莱戈拉斯突然生出这种奇怪感觉,精灵的容貌不会变化,但如今她纯净的美丽中,多了种难以形容的娇美媚惑。
  她穿着罗瑞安的长裙,洁白而单薄,遇水而贴在她玲珑的曲线上。纤细的腰,修长的腿,一双莹白的赤足,长发宽阔的分作两股贴在身体两侧,额前头发的水珠还不断跌落在她雪一般的嫩白肌肤上。
  莱戈拉斯觉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于是,解开自己的斗篷给她。
  她听话的裹起来,却笑道,“其实我不冷。”
  是他有点热。
  斗篷遮起旖旎的景象,他那无处安放的视线也总算可以有所着落了。
  “你刚刚想什么呢?”她空茫的表情让他很不放心。
  “我只是在想夫人,为什么那么美好的生灵会遭受这样的苦难?”
  莱戈拉斯无语垂首,他们都还太年轻。对于命运的捉弄,还懂得太少。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什么也做不了!”她丧气得道。
  他想起在圣白议会时,也曾气愤自己的渺小,“所以,我们才要磨练,才能成长啊。”
  “磨练啊。”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没开始爱隆的试炼呢,做精灵真是好难哦,她当初为什么没选人类那条“好走”的路?
  “如果我从没遇见过你,就算选择归属人类,也心甘情愿吧。”她望着远处,浑然不知已将抉择的原因说了出来。
  莱戈拉斯却听到了。
  如果,她选择归属人类,那么,他们从来不曾在宁若戴尔河重逢,不曾在黄金河谷看日出,不曾在月落森林里私语,不曾在天幕堕落时告别,不曾在深陷险境中并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湖上聊天。这后来的一切,都不会有了。那么,她归属了短暂的生老病死,而他也有了别的故事,或许遇到别人,也心甘情愿吧……
  ——是吗?如果他从未遇见过她,他会甘心吗?
  艾儿继续道,“现在想想,自己果然太傻了,真正成为精灵后,我才觉得做精灵并没有那么容易。”
  莱戈拉斯回想起她的那些传闻,轻轻一笑,“上古的凡雅精灵,享誉四大王国的晨光殿下,你倒不必妄自菲薄。至于你深陷刚铎的事,嗯,就忽略不计吧。”
  “不要提那个了!”艾儿的脸都红了。
  回答她的是莱戈拉斯毫无芥蒂的笑,“走,我们到南部骑马去?”
  “好!”郁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回到梅隆树林,沿着银光河往卡拉斯加拉顿去的时候,他们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当初在宁若戴尔河重逢的场面。
  当初就在那条河边,第一次看到变做精灵的艾儿,他连她当时穿着的长裙,她的打扮都记得清清楚楚,跟在密林完全不一样。
  “对了,你为什么这么熟悉密林的地形?”莱戈拉斯边走边好奇的问,“你去过?”
  艾儿突然站住,只觉得好像被一箭射中。她怎么忘了,这位殿下特别擅长放松她的情绪后,冷不丁回身一箭的。
  莱戈拉斯本来只是随口提及,但是她的反应则太过强烈了。
  于是脱口而出,“你去过!”口气已经不是疑问了。
  若艾儿能镇定点,或者城府再深点,就可以随便编一个理由混过去了。可是她实在太单纯,还没等她想好借口,表情就完全泄露了,仿佛她做了一个大坏事被抓住了一般。
  莱戈拉斯望着她的神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
  再次遇见她时,她的穿着打扮完全让他联想不到,但这次在密林里看见那身利落打扮,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而后的种种疑点——那匕首的光芒,她箭袋里的精工箭矢,还有那熟悉地形的口吻,那些疑点全部串联起来,最后指向了一个唯一可能的答案。
  “上次密林那个入侵者——就是你!”
  他说出口之后,数百年前那一夜的回忆源源不断的涌入脑海,怒气也喷薄而出,根本遏制不住。
  是啊,就是她,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只有她的箭曾经追上过他箭的轨迹,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
  只有她反手持匕首挡了他的短剑,也曾放在过他的喉间。
  只有她拥有月色下他看到过并呆怔的那双眼睛。
  ——只有她!
  看到莱戈拉斯薄肤下隐隐透露出恼怒的红云,艾儿也慌了,“莱……”
  但莱戈拉斯根本听不进了,“你偷入森林王国领地,杀了黑寡妇王,惊扰了大蜘蛛!”
  “那是……”
  他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踏前一步,“你一箭阻了我的箭!”
  她后退了一步,“不……”不阻她就要被他射穿啊!
  他又踏前一步道,“你还用匕首挡我的短剑。”
  她再退一步,“不……”不挡她要被他刺个窟窿啊!
  “不?”她还否认?莱戈拉斯怒气值瞬间飙到最高点,“我还用箭指着你让你回头,你都不澄清!”
  艾儿也生气了,“没错,被你的箭指着,附带提一句,已经不止一次了……”
  “我那时并不知道你是谁啊!但是你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莱戈拉斯怒道,突然一顿,“这是你对我拔箭的原因?你在报复?”
  他真是挑了一个再糟糕不过的时机来算那笔帐。
  艾儿也提高声音,“我解释过我不能看着爱隆王之子受到伤害,我别无选择。”
  莱戈拉斯的声音沉了下去,但是冰蓝的眼眸却扬了起来,“所以你选择伤害我?”
  知道那件事越扯越臭,艾儿接续前面的话题,“总之,那时候我不认为那是个很好的时机让你看到我。我该怎么办,说声嗨,你还记得我吗,五百年前我们见过面?”
  但显然这解释不能平息眼前这片叶子的暴怒,“你到底在想什么?!宁可被我射一箭,也不愿意让我看到你,不告诉我你是谁?”
  艾儿不由自主的又退后了一步,背撞上了一棵梅隆树,已经无路可退。想往旁边躲开,但莱戈拉斯更快一步挡在她面前。
  莱戈拉斯雪白的皮肤下隐隐露出血管的青筋,低下声音,压抑着愤怒道,“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杀了你!”
  这是让他最生气也最恐惧的事,他知道最后那一箭他射中了她,虽然不在要害。但那样的距离,失之毫厘,也可能造成致命之伤,他无法想象如果那一箭真射死了她,当他走过去,看到斗篷兜帽下面是她的脸孔……,想到这里长袍下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发抖。
  艾儿呼吸一窒,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愤怒的脸孔不及她寸许,“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才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那个总是笑的如一抹清润的风、吐息如花瓣般的王子,此刻不断逼近的面孔森冷让她害怕,她抬手想推拒,却被他一下子擒住手腕,死死压在树干上。
  手背的皮肤被树干摩擦,整个手腕都麻痹的失去知觉了,她用力挣扎都纹丝不动,由此可见面前的精灵有多么生气。在密林里小心翼翼的帮她敷药包扎按摩的殿下呢?
  她手臂上的白色绷带刺激他的双眼。他相信她,珍惜她,保护她时,她回避他,隐瞒他,欺骗他!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曾有的那些对话,共同经历的那些风雨,还有他珍视她的举动,都成了莫大的讽刺呵。
  紧攥着她的手还在不断收拢。
  “痛!”她不由惊呼出来。
  “痛?你连死都不怕,还怕痛?”莱戈拉斯讥讽的低笑。
  他真是全心信赖她的。即便在密林他依旧对双子有所疑虑时,他也从来没怀疑过她。正因为如此,在他发现她依然对他诸多隐瞒,那种背叛的感觉尤为强烈,像是被她从背后捅了一刀。理智正在迅速离开他的头脑。
  “难怪你隐瞒苏醒的事实,也不愿意让我见到你,为了两个刚认识的殿下对我拔箭相向!在我为你趟多尔哥多的浑水,甚至可以为了你们的领主夫人送命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操纵,还暗笑我的愚蠢?”
  “不是不是不是!”这天大的误会让艾儿眼眶也红了起来,一叠声的摇头否认。
  “住口!!”莱戈拉斯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了,左手扬起,短剑光芒一闪,她以为他真要刺过来了,吓得闭眼,却没想到,刷的一声,那雪亮短剑只是插在她脸孔旁的树干上。
  他的下颌线条显得极其刚硬,咬牙道,“真行啊,你!耍的我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