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可我不喜欢被隐瞒!”他的俊脸都扭曲了。
  全中!亚玟殿下真是未卜先知啊。
  他不发一言等她回答。
  月下的泪雨瀑布素淡而清虚,悠悠的倾斜,柔柔的流淌,带来一种莫可名状的忧思和恬适。
  她低着头缓缓道,“我不是故意隐瞒,我只是以为你不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
  “是的,”她叹道,“因为我知道你并不信任我。”
  她抬头望着他,那双比人类更美的眼眸带着他没见过的坚定,“那时候虽然你没有说,但是跟我在一起时总显得有些不耐烦,也很少主动提起话题。后来送我到这里来,你也像是终于能摆脱我那样轻松。”
  “送你到了黄金森林后,我的确是松了一口气,但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他摇摇头,像是不想提及一样。
  她微微翘起唇,“为什么?”
  “因为你不一样啊。”他皱起眉头。
  “有什么不一样?”她不悦了。
  “怎么说呢?”他继续双眉紧锁,抬起双手比划了一下,“因为你看起来实在太娇弱了。”
  “什么?”这是什么理由。
  他吐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解释清楚,“还记得我们在丛林里扎营而你出现了,大家都在评论你的模样,可是我却看到你脖子和手上还有绳子的吊痕。我就在想,这个人类太娇弱了。”
  啊,这个细节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带你上路是没办法的事。但是你跟不上我们的长途跋涉,我不知道该喂你吃什么,森林精灵很少用明火,冷食你又吃不惯。我不晓得该跟你聊什么,你也听不懂我们说话。吹吹风你还会生病!整个人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坏了似得。然后,然后你还老哭,你哭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艾儿呆在那里,她竟然完全都不知道那个时候莱戈拉斯是这样看待她的。回想看看,其实作为一个人类少女,她已经很坚强了。可是看着莱戈拉斯皱眉的模样,她才知道她眼中那个完美的王子,跟那时的她在一起竟是这么困扰,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被父母硬塞进一只小宠物,并告诉他你要好好喂养它,他却手足无措不知该拿那个柔弱的小东西怎么办才好。
  原来他并不是嫌弃她,只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不由得想笑。
  他回望她,“所以,我总觉得你是我的责任。虽然那时候我觉得很麻烦,但我还是会关心你去了哪里,过得好吗。可是,你竟然不声不响的苏醒了,成为精灵,却唯独对我隐瞒。”
  说完,他摇摇头,好像很失望似得,从泪雨瀑布旁的小门走了出去。
  她难过垂下头,呆了片刻,拔腿追了过去,“我很想告诉你,我苏醒后第一个就想告诉你。可是没有机会。”
  听到这里,莱戈拉斯回头道,“后来你却一直没机会再见到我,所以也就没办法告诉我?”
  她拼命点头,生怕点慢了他就不原谅他。
  “你到底在忙什么?”这几百年,她可没闲着,令他好奇又羡慕那些经历。
  “那是试炼,凯兰崔尔女王答应让我苏醒的条件。”
  嗯,原来如此,一切都对上了。
  离开泪雨瀑布,他们沿着一条蜿蜒的森林小径慢慢走去。
  两旁的古树非常粗大,几个人都合抱不了。微风吹动树叶,树叶追着月色。树叶错落稀疏,枝干倾斜婆娑。
  树上的学舌鸟刚刚从小憩中醒来,羞怯的唱了一个清丽的小夜曲,又慎重考虑了一下,决定再度安眠。而草虫金铃子的叫声也一丝丝的细弱,遥远,像是说着梦话。
  这条小径并没用灯来照亮,在树根下,草丛中,散放了三五簇水晶,在月色下发出莹莹的柔和光芒,更显得幽静。
  走着走着,水声渐渐小了,时而会有一两片花瓣和金叶飘落,洒在他们的身侧。
  她走动时,裙子软软贴在玲珑曲线上。月亮轻飘飘的跟着他们,及时的为她披上朦胧的轻纱,令她又化身月下精灵。
  “莱戈拉斯殿下,你还生我的气吗?”她悄悄的跟在后面问。
  “去掉名字后面那个词,再说一次。”他在前面勾唇。
  她脑子没转过弯来,直接就道,“莱戈拉斯……你不生气了吧?”
  凡雅精灵那美妙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真动听呵,果然,他还是喜欢她这样唤他,就像那天早晨在宁若戴尔河畔。
  莱戈拉斯垂头低低的笑了起来,“我根本,就没生过你的气啊……”
  她却没听仔细。刚要追问。
  他突然抛下一句,“既然已经见到我了,你为什么还不说,这几天到处躲我?”
  呃,刚放松戒备,又冷不丁被他回身一箭。这位殿下深谙战场之道啊。
  “我以为你认不出来……”她小声回答。
  莱戈拉斯站定,缓缓回头,丢给了她一个「回答错误」的凄厉眼神,吓得她直往后面缩。
  “那么,你还有什么事隐瞒我吗?”他用「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口吻道。
  她慌忙摇头,摇到一半时想起来貌似还有件事情没告诉他,所以一颗脑袋半途拐弯,那么一晃,介乎点头和摇头之间。
  “有还是没有?”莱戈拉斯耐心全无。
  “应该……没有!”
  为了她的小命着想,她决定暂时休兵。否则她可能没办法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所以,那件事情,应该,呃,没什么重要的吧?
  “那么,”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在乎……我有没有瞒你?”
  莱戈拉斯却疑惑于她的问题,“我当然在乎。就像父王说的,是我把你带到这个精灵世界的。返回密林前我问了你的下落,得知你已经回到人类世界去了。后来,听到晨光身陷刚铎的消息,罗瑞安又不能随便开战,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你是谁,可总觉得隐隐很熟悉,我跟哈尔达提议独自去米那斯提力斯救你,甚至想去白色山脉找你。”
  想起她在白色山脉看到当时的情形,即便他是责任也好,同胞之谊也罢,她却觉得那已足够,至于他为什么在乎的理由,她又何必纠结?
  不由得浅浅一笑,“我知道。”
  虽然好奇她为什么知道,但是他却沉醉在她月色下的一笑里。
  小径变得开阔,他们来到一个山谷之中。眼前是起伏的白色山峦,两旁是高大而灰蒙蒙的黄金森林轮廓。山丘上有一个白色六角亭,下面有一个双层的圆形银色喷泉。
  “那天早上在宁若戴尔河,你为什么要跑?”他最想问的其实是这个。
  这时,她的注意力却被他身后的喷泉里一个亮亮的东西吸引。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走过去伸手捞起来一看,一颗弯月形的石头正在玉白的掌心发出淡淡的光芒。
  她惊喜的欢呼,“月光石!这是月光石!我找了好久呢。谜之塔有一层就是找到这个。我已经找到日辉石,月光石原来藏在这里啊。”她仰头看看满月之光,“还要映照月光才能显现啊,难怪之前怎么也找不到……”
  莱戈拉斯看看石头又看看她,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为了块破石头这么兴高采烈,甚至完全忘记他的存在。
  她随即想了想,“这说明星晶石要映照星光才能找的到,我马上就去……”说到这里,才注意面前脸色明显不善的殿下,经过瑟丹严格的航海训练,她立刻见风转舵,把石头藏进袖子道,“……或者可以等等,你刚刚问什么?”
  莱戈拉斯觉得血液在往脑部集中,深吸一口气,好容易压下打她手心的冲动,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比她先找到那个什么星晶石。
  就差没咬牙道,“我是问你,那天早上在河边为什么要跑?”
  她呆了半晌,然后垂下眼,嘴巴一开一合,“因为%$^#$%@$%^”
  “什么?”
  “$%^#$%@#$%”她说的话他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莱戈拉斯眯起眼睛。
  艾儿吓得脱口而出,“因为没准备好见你,所以觉得很丢脸嘛。”
  “你要准备什么?”莱戈拉斯只觉得女孩子的心思深如魔瑞亚矿坑,“再丢脸有我在那么多同胞面前骑个大角麋鹿丢脸吗?!”
  想起他那时的奇怪表情,艾儿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那声音动听的好似一连串的银铃。莱戈拉斯瞪着她,却看见她越笑越大声,最后干脆扶着喷泉捧腹大笑。
  轻易被她扳回一局,令莱戈拉斯非常后悔告诉她。
  唉,算了,这一回合,他不想计较谁输谁赢了。
  终于好像所有的问题都有了解答,他们来到河边。
  夜深了,安都因大河也像是在沉睡,两岸都是静悄悄的。
  水面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个巨大的镜子,将白色雪峰,金顶森林,银色月盘的清辉完全吸纳其中,又更加完美的呈现出来,倒影出一幅绝美的对称画卷。
  港口有两尊白色雕像,左边的精灵拿着一个金色果实,右边的精灵拿着一束银色花朵。一艘艘带着花苞的绿叶扁舟停在港口。对岸就是绿色领区的茂密森林和紫杉迷宫。
  莱戈拉斯轻盈跃下一艘绿叶小船,拿起桨。艾儿弯腰双手捧起船头那个花苞,花朵绽放,花心闪动着光芒,可以照亮他的航程。
  他在小舟上道,“出来这么久,父王会记挂。我要回密林领区了。”
  她点头。奇怪的是,还是人类时,两人一起总是她不断地提起话头,他偶尔只接一两句,渐渐的,她也不再开口,心里隐隐的也觉得尴尬。而现在,他们似乎有了很多共同语言。时间也过得这么快,跟他道别觉得好不舍。
  抬头看到她的表情,眉毛微微一挑,他唇角含笑,“那么,明天早上你愿意跟我共进早餐吗?”
  “愿意!愿意!”她忙不迭点头。太好了!就差没鼓掌欢呼了,能去百果山看日出还不用排队,认识殿下真好。
  看她开心的模样,他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背靠着幽静的森林,月光照在她身上。
  她一定是撕下一片月色做外衣,所以她的身姿才会如此静谧;
  她一定是采撷一捧夜露做面纱,所以她的脸庞才会如此澄澈;
  她一定是摘取一斛星光做眼饰,所以她的双瞳才会如此明亮。
  渐渐地,不知为何,两个人只是对望,谁也不愿先开口道别。
  良久,艾儿双唇开启,忽而眸光闪动又调皮的一笑。
  ——“那么,晚安,麋鹿王子。”
  还提!莱戈拉斯没好气的瞥她了一眼,却怎么也没办法对着那笑颜生气。不过,他岂会轻易吃瘪不反击的?
  于是,盛装的金发王子在船上优雅的弯腰行礼,一撑桨,小舟远去,一点点嵌进静影沉璧的山水画卷中,不曾扰乱那无限静谧,反而添一丝绿意生机。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银光,面朝岸边,月光滑过耳尖,挂在他的睫毛上,垂落又抬起时,晶璨的蓝眸望着她浅浅一笑。
  ——“晚安,我的天鹅公主。”
  道别之言悠悠的顺着水面传来,回荡在月落森林之中,牵出一丝难以言语的暧昧。
  被完美反击了!
  艾儿瞬间僵立,白皙的脸蛋红潮蔓延。待孤舟上优雅高贵的身影消失在月色山水中很久后,她还呆站在岸边不动。
  哎,简直兵败如山倒啊。
  to continued……
  ☆、chapter20.航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