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撩妹很难学吗
  夜深人静的晚上,归璨蹑手蹑脚地来到厕所。这是整个家里离吕暖暖的房间最远的地方。
  他把马桶盖放下来,坐到上面,又伸手按了一下自己耳后的无线装置。一个更小的东西从装置上飞了出来,像蜂鸟一样振动着翅膀自动飞到归璨面前。
  那是一个微型移动摄像头,用来做视频日志用的。
  “这是我来地球的第三天。”归璨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只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能卸下面无表情的伪装,“很不幸,我遇到一个地球人,还被她带走了。万幸的是,她还没有发现我的身份,而是把我当成了机器人。”
  在星际航行中,需要定期录制视频日志。哪怕现在遭遇了重大事故,归璨也没有中断这项工作。无线装置直接和飞船上的黑匣子相连。万一自己不幸在地球上遇难,至少还能留下这些信息。
  这种想法多少都有点儿悲壮在里面,归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据我的观察,地球人……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们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和异星球人相比,他们在体力和智力上都不占优势——而且他们在生理结构上存在很奇怪的地方。”
  归璨摆出认真的表情。
  “据我观察,地球人的生理状况有周期性的变化,所以有时候他们会无缘无故变得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事情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今天的吕暖暖起得格外晚,一直到晌午都没有走出自己的房间。
  归璨越想越觉得不对,他推开房门,就看见吕暖暖抱着自己的腹部,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脸色煞白。
  虽然归璨不想承认,但在那一刻,他的确是因为担心她而变得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吕暖暖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我‘大姨妈’来了……”
  归璨一愣,明显是没听懂。
  吕暖暖知道肯定是他的数据库里没有“大姨妈”这个词:“那我换种说法,月经、例假、生理期……”
  几乎是同时,归璨耳朵上的无线装置就检索出了相关信息。在异星球的资料中是这么记载的:月经,是地球上部分雌性生物特有的生理现象。因为激素波动,月经期间的雌性个体常常情绪不稳定,易怒易躁。
  归璨怜悯地看了看吕暖暖:“你现在在出血吗?”
  “走开啦你!”吕暖暖蜷缩得更厉害,“现在不要跟我说话!”
  看来资料上记载得没错,这个时候的女性地球人果然情绪不稳,易怒易躁。
  归璨走了出去,开始找药箱。
  吕暖暖睡着的时候他把家里翻了个遍,一心想要找到那个阿尔法元件。只可惜,阿尔法元件倒是找到了,但上面的强电流仍然无法解除,归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倒是也有别的收获。譬如,他现在对这个家了如指掌,家里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什么地方,他都一清二楚。
  归璨很快就从电视柜里找到了医药箱。虽然资料显示,月经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并非疾病。但是在他的常识里,流血就要医治。何况吕暖暖表现得那么痛苦,还是及时吃药比较好。
  他一盒盒地仔细翻看着说明书,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药,又把它带到了吕暖暖的房间。
  吕暖暖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白色药片:“这是什么?”
  “止血片。”归璨学东西学得很快,一个词他只听一遍就会运用了,“你‘大姨妈’不是来了吗,吃点止血的。”
  吕暖暖几度欲言又止:“兄弟,你这个止血片比多喝热水还要过分啊。”
  归璨不明白:“‘多喝热水’是什么意思?”
  吕暖暖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多喝热水包治百病,什么发烧感冒肚子疼,喝完热水都能好。”
  归璨恍然大悟:“所以说‘多喝热水’就等同于祝你身体健康,对吗?”
  吕暖暖有气无力:“算是吧。”
  归璨又问:“那为什么‘多喝热水’过分?这不是一种很美好的祝愿吗?”
  “你给我出去!”吕暖暖抄起枕头向归璨砸过去,正中他的脸,“都告诉你了现在不要跟我说话!”
  归璨揉了揉自己被砸的鼻子。
  月经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现在还是不要招惹她比较好。
  归璨乖乖地在沙发上坐着发呆,吕暖暖却自己跑出来了。归璨看了看她:“你的‘大姨妈’已经结束了吗?”
  他对月经该持续多久毫无概念,只觉得出血这种可怕的事维持几个小时就已经很恐怖了。
  “哪有那么快。”吕暖暖无精打采,“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我停职期的最后一天,明天我还要上班。”
  归璨又弄不明白了:“什么是‘停职期’?”
  “停职期就是,因为犯了错,所以要暂停工作回家反省。”
  归璨点点头:“所以你犯错了?”
  吕暖暖犹豫了一瞬:“算是吧。”
  归璨又问:“‘算是吧’的意思是‘是’还是‘不是’?”
  “你话可真多!”吕暖暖打了一下归璨的头,“是我犯错了,我活该,行了吧!”
  归璨观察着她的表情:“你看起来很难过。”
  吕暖暖没有说话。
  “如果你难过的话可以把原因告诉我。”归璨说,“我可以当你的倾诉对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装机器人真的很闷很无聊。
  吕暖暖看了看归璨,坐到了沙发上:“其实归根到底,还是我的错。”
  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吕暖暖在一档早间新闻节目里做电台主持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来,她一直固定和江贺然做搭档。
  江贺然在电台里也算是一个知名人物。他年纪轻轻,样貌英俊,自身各项条件都不错,是电台里不少单身女性爱慕的对象。
  吕暖暖也是其中一个。
  她暗恋这个每天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已经很久了。每当吕暖暖望向他的时候,总是藏不住自己眼里的喜欢。
  江贺然对吕暖暖的这份喜欢并不是毫无察觉。前几天,他突然开始有意无意地回应这份喜欢,还对吕暖暖关爱有加,这样温柔的举动让她受宠若惊。
  哪怕只是送咖啡帮忙拉椅子这样的琐事,对于一个正处于暗恋期的女生来说,杀伤力也足够大了。
  吕暖暖被停职的前一天,江贺然来得格外早。她一进门,就看见他向自己微笑:“这是你今天的稿子。我帮你看过了。”
  主持人在拿到稿子之后,需要事先核对一遍,以防出错。但通常情况下,吕暖暖和江贺然都是分工核对。毕竟稿子已经经过了严格的审查,出错的概率很小,只要有一个人核对过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面对自己三年来的老搭档递过来的稿子,吕暖暖没有丝毫的怀疑,顺手就接了过来。
  江贺然咳嗽了两声。
  身为播音主持人,吕暖暖对这些声音很敏感:“你嗓子不舒服吗?”
  “感冒了。”江贺然摆出一副委屈相,“喉咙有一点痛。”
  “既然不舒服就请假吧。”吕暖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要是严重起来就麻烦了,你可是靠嗓子吃饭的。”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又不是没自己独自一个人录过节目。”吕暖暖催促他,“你赶紧去。”
  江贺然不再推辞:“好,那就辛苦你了。”
  吕暖暖则戴上耳机,在一段悠扬的音乐声中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今天的《早间新闻》。”
  一开始节目和往常一样顺利。可当她读到一半时,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和卫星电视不同,广播电台的收听范围大约只能覆盖到本市和临市的部分地区。因此,节目的赞助商基本上也都是本地的一些大企业。比如吕暖暖主持的《早间新闻》,就是由一家本地知名的明嘉家电城冠名播出的。
  所以当稿件上出现这家家电城的名字时,吕暖暖还以为已经到了广告环节。但她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关于明嘉家电城的新闻。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明嘉家电城因为出售劣质家电而被查封的消息。
  吕暖暖愣了愣,还是继续读了下去。
  稿子是严格经过审核校对的,江贺然还把过关,应该不会出问题。
  可新闻才播到一半就被紧急掐断了。吕暖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编导主任正猛拍玻璃让自己从直播间里出来。
  吕暖暖还没关上门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我听说了,之前你爷爷吕聿怀和明嘉家电打官司,最后败了诉。”
  这件事吕暖暖也有所耳闻。明嘉家电城为了提高智能家电的销量,故意找了一个和爷爷长相相似的老人来拍摄促销海报。爷爷的律师把明嘉家电城告上法庭,但最终因为海报上没有出现“吕聿怀”这三个字证据不足而败诉。
  这件事当时引起不小轰动,可吕暖暖也是看了新闻才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爷爷从来不会告诉她。
  “就算是明嘉家电城不厚道,就算是明嘉家电城有错在先,就算是明嘉家电城和你有仇!可是,吕暖暖,你身为一个掌握着话语权的广播电台主持人,这么捏造事实公报私仇就对了吗!”
  明嘉家电城虽然不厚道,但的确没有出售劣质电器,更没有被查处。这篇报道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假新闻。
  吕暖暖一愣:“我哪有……”
  “不是你还有谁!”主任的脸涨得通红,明显是被气得不轻,“不是你篡改的稿子还是谁?我吗?编导吗?电话编辑吗?江贺然吗?”
  吕暖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原来那份稿子是有问题的,而且问题就出在江贺然身上。
  “明嘉家电城可是台里最大的赞助商啊!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我们不要明嘉家电城这个赞助了,其他赞助商会怎么看?人家给咱们赞助,咱们却播抹黑人家的假新闻?台里的名声都让你给搞臭了!”主任咬着牙恨恨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有多看好你!台里要评优,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被评上就是前途无量,我一共就推荐了你和江贺然两个人!你这丫头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干出这种浑蛋事,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原来江贺然陷害她的原因竟这么简单。
  就因为他们是竞争关系,江贺然就利用了她的喜欢和信任,把她推到了这么一个难堪的境地。
  再往后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吕暖暖被处分停职,为期一月,原本由她主持的《早间新闻》也另换了主播。
  正当吕暖暖犹豫着要不要找爷爷诉苦的时候,爷爷的律师又给她打来电话,说是老人家已经与世长辞,请她过去交接遗产和料理后事。
  吕暖暖还没想好该怎么接受事业和感情上的双重打击,就又得到了爷爷去世的噩耗。
  这一个月来,她都过得浑浑噩噩。
  直到近几天,吕暖暖才重新开始振奋精神。这都是因为爷爷留给她的那个机器人——这个机器人配置强大,无所不能,可是脑回路却和常人不一样,时常会出bug(漏洞),还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可是对着他嚷过了、叫过了,心情倒也舒畅了。反正他是机器人,对他过分一点儿也没什么关系。
  也因为他是机器人,所以他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不一样,永远都不会欺骗她。
  想到这里,吕暖暖莫名安心了许多。她靠在归璨身上,环住他的脖子:“还是你好。”
  归璨没懂:“我哪里好?”
  “因为你是机器人啊。”吕暖暖说,“所以你永远都不会骗我。”
  归璨比常人略长一些的睫毛轻轻抖了抖。
  永远都不会骗你吗?
  可是从一开始,他的机器人身份就是一个谎言。
  有些事不是你不接受就不会发生的,比如上班。
  吕暖暖忐忑不安地来到主任办公室,主任给了她一摞新的材料。
  “台里开会研究过了,决定给你换一档节目。凌晨两点到四点的《倾听心声》。”
  吕暖暖点了点头,她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凌晨两点到四点,恰好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内收听率最低的时段,被发配到这个扑街节目,无疑就是被打入了“冷宫”。
  “就这还是我努力争取的结果。你是个好苗子,就这么告别播音主持的岗位退到幕后实在是太可惜了。只要能留在播音岗上,迟早会等来机会。”主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自为之,可别再干什么冲动的傻事了。”
  吕暖暖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她是发自肺腑地感谢这个庇护她的前辈。
  “还有什么问题吗?”
  吕暖暖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江贺然也被调到别的节目了吗?”
  哪怕停职在家,她也时常关注着电台广播。她发现不光是自己退出了《早间新闻》,连江贺然也被换了下去。
  “那小子是攀上高枝儿了。”主任说,“高澜知道吗?广告部的业务经理,高台长的女儿。”
  吕暖暖点点头。
  “这丫头被江贺然追到手了,这两天就要订婚。到时候啊,咱们还得随份子。”主任并不知道吕暖暖暗恋江贺然的事情,“江贺然现在是台长的女婿了,身份自然也就不一样了,现在我们这些中层都得上赶着去巴结他。这不,前几天上面发了通知,说要在黄金时段策划一档新节目,还指名要江贺然做主播。”
  主任说着,又低下头去看自己手上的材料。
  “听说这小子追了人家好些年了,这刚修成正果。这小子可算是转运咯。”
  吕暖暖心里一片苦涩,是她喜欢江贺然,又以为江贺然喜欢她,这么自作多情到最后,还是以自己单方面结束来收的尾。真是凄凉的结局。
  回到家,吕暖暖发现归璨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发呆,面前还放着一个孔明锁。
  就是她从爷爷书房里带回来的那个。
  归璨往自己手上套了一双橡胶制的洗碗手套。有了绝缘橡胶手套做护盾,他总算解决了强电流的难题。可现在他还是对这个孔明锁束手无策——他发现上面的机关像是已经被固定死的,根本一动不动。
  吕暖暖好奇地走到他身后:“你对这个感兴趣?”
  归璨正想对策想得入神,根本没察觉到吕暖暖已经回来了。
  吕暖暖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归璨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我就看看……”
  “我爷爷玩这个很厉害,解开一个简单的孔明锁只需要几秒钟,复杂的只需要几分钟……我就不行了,我没有他那么聪明,一个简单的孔明锁我就要解好几天。就因为这个,小时候我经常质问他,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爷爷。为什么他那么聪明,却一点儿都没遗传给我。”
  人和人的智商就是不一样。牛顿是被苹果砸到才发现的万有引力,换成是她,就算她被苹果砸得死无全尸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吕暖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孔明锁拿到手里,轻轻摆弄起来。
  归璨用尽全身力气都推不动的关卡,吕暖暖轻轻松松就推开了。
  这个东西似乎不只是装了强电流,还装了指纹识别装置,只能识别特定人的身份信息。
  可那个孔明锁的关卡设置实在是太复杂了。吕暖暖解了两下就又把它放下了:“这个好复杂,解起来太麻烦了,以后再说。”
  她说完这句就再也不说话了。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归璨开口问:“你心情不好吗?”
  吕暖暖点头。
  归璨又问:“你‘大姨妈’又来了吗?”
  “我‘大姨妈’就没走。”
  “那你‘大姨妈’什么时候会走?我想知道你的心情什么时候会变好。”月经期间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最近心情都不会好了。”吕暖暖把从主任那里听到的关于江贺然的传闻又向归璨重复了一遍。
  有人听自己倾诉,果然心情会好很多。
  说完之后,吕暖暖狠狠地呸了一口:“渣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呸完之后,她就发现有什么不对了,归璨还在她跟前呢。
  “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也是男人……不对,你有性别吗?”
  归璨回答得非常笃定:“有的。”
  所以这位小姐,请你尽快意识到男女有别,不要天天穿得那么清凉就在我面前跑来跑去。
  “得了吧,”吕暖暖根本不信,大大咧咧地用自己觉得舒坦的方式躺在床上,顺手抠了抠自己的脚,丝毫不顾忌自己在外努力维持的淑女形象,“机器人有什么性别。”
  归璨看了看她极不雅观的豪放姿势,几度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敢再说什么了。
  等到第二天,吕暖暖最终还是磨蹭着去上班了。
  好不容易重新回到电台,原本的一切却都改变了。
  陌生的演播室,陌生的新栏目,陌生的播出时段,这一切都让她陌生得有些手足无措。
  凌晨两点到四点,恰好是整座城市最安静的时刻。正因为这个原因,深夜档的“倾听心声”收听率一直很惨淡。别的节目都是配备至少两个主持人,唯独这个节目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话筒前。
  虽说在节目简介里写着《倾听心声》的主要内容是接听听众来电,解答听众的情感问题。可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根本没有电话打进来。吕暖暖在念完节目的开场白之后就切换成了音乐,然后就百无聊赖地躺回了座椅里,开始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进来的那个电话。
  这两个小时要比她想象的更难熬。原本她负责的是《早间新闻》,整档节目都充实而忙碌,还有搭档陪在身边。
  搭档。
  想到江贺然,吕暖暖不由得叹了口气。微不可闻的叹息融进了悠扬的音乐声中,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两个小时熬下来,吕暖暖早已身心俱疲。她的电话助手明显比她有经验得多,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她看到自己的助手干脆就趴在桌子上埋头呼呼大睡起来。
  等到节目结束的时候,还是吕暖暖把她喊醒的。
  助手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节目结束了?”
  “对。”吕暖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打算回家,“赶紧回家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助手也起身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啊,对了。”助手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桌子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吕暖暖,“这个给你。”
  吕暖暖接了过来,顺手打开:“这是什么?”
  “请柬。”助手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江贺然和高澜要订婚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吕暖暖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果然,请柬上印着江贺然和高澜的名字,上面还有两个人的合照。照片上,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笑容灿烂,看起来是那么般配和甜蜜。
  “台长的千金要订婚,谁都逃不过这个红包炸弹。这个请柬是你的。不过也好,两个同事结婚,随份子只要一份,也算是省了。”
  助理懒洋洋地把背包甩到肩膀上,打算离开,却发现吕暖暖表情不对:“你该不会是打算不去吧?台长的面子你都不给?”
  吕暖暖这才缓过神来。她清了清嗓子:“去,怎么不去。”
  她和江贺然的关系并不是尽人皆知,如果不去,反而会让人多想。
  可是她也要承认,她的确是没有那么大度。江贺然骗完她,转身就扭头和另外一个女人幸福甜蜜去了,这口气她实在是咽不下。
  她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在他的订婚晚宴上不失态。
  一路上,吕暖暖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却发现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归璨正坐在沙发上,头歪向一边,已经睡着了。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部收音机。那部收音机还在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看样子他是在听电台广播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
  收音机正面的led屏幕上显示着现在正在播放的调频。吕暖暖发现,归璨正在收听的正是她主持的那个频道。
  哪怕归璨自己不愿意承认,可他的确是一直在用自己的目光去追逐吕暖暖的踪迹。她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去偷瞟。她不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会想尽办法去获取和她有关的消息。
  所以他打开了电台,只是为了能听听她的声音。
  可是这些天来,他一直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只要吕暖暖在场,他就不能随意吃东西,更不能随意睡觉——毕竟机器人是不需要睡眠的。
  他已经硬撑了太久了,沙发又那么松软,音乐又那么轻柔,他不由得放松下来,在不知不觉中睡熟了。
  吕暖暖蹑手蹑脚地来到归璨跟前。
  不得不承认,归璨的睡颜真的很好看。他的五官原本就生得端正,睫毛更是比常人要长上许多,在眼睑下投下美好的弧度。
  吕暖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归璨。
  他是爷爷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他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不知为何,只要他在身边,自己就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力量。
  爷爷说,归璨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吕暖暖没见过爷爷年轻时的照片,从她记事起,爷爷的头上便满是白发。可她却觉得,爷爷在年轻的时候应该不是这副样子。
  归璨的容貌可以算得上是极品了。如果爷爷年轻的时候真的长成这个样子,那他应该不会去搞科研,而是进军娱乐圈。
  难不成那个老头真的就自恋到这个地步,觉得自己真的长得有归璨这么帅?
  吕暖暖想到这里,不由得偷笑一声。她伸出手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归璨的鼻子。
  谁知道才一碰到,归璨就立即警觉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归璨心说不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吕暖暖抓了个正着。机器人是不需要睡眠的,他居然露出了这么大一个破绽!
  果不其然,吕暖暖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刚刚是在睡觉吗?”
  “我——”
  归璨的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就想出了借口:“因为长时间没有收到指令,所以我进入了节能的休眠模式。”
  吕暖暖并不起疑。她点了点头:“这样啊。”
  看到吕暖暖这个反应,归璨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打量了吕暖暖一眼,想要从她身上找到新的话题点,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出去。
  他指了指吕暖暖手里那张红色卡纸:“这是什么?”
  吕暖暖把那张红色卡纸甩到桌上:“这个是请柬。有人要订婚。”
  归璨一心只想着转移话题:“谁要订婚?”
  吕暖暖没好气地说:“江贺然和高澜。”
  归璨也听出她心情不好,犹豫着不敢说话。地球上的规矩太多太复杂了,他根本摸不透。如果贸然说话做事,搞不好就会变成火上浇油。万一正来着“大姨妈”的吕暖暖一个阴晴不定把他赶出家门,他可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归璨不敢招惹吕暖暖,吕暖暖却突然盯着归璨看了起来。归璨被她盯得发毛,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吕暖暖突然开了口:“你看起来也不比江贺然差嘛。”
  归璨一愣:“啊?”
  吕暖暖干脆甩掉脚上的高跟鞋,一脚踩到了沙发上:“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归璨被这句话吓得躺倒在了沙发上。
  吕暖暖不依不饶地顺着沙发爬了过来,直到自己身体投下的阴影将归璨完全笼罩住:“我要让江贺然知道,老娘也不是没人要的。老娘的男朋友比他强一千倍一万倍!”
  归璨看到吕暖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嘴唇也缓缓压了下来,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吕暖暖真的因为失恋备受打击,精神错乱到兽性大发,他也不能开口拒绝。归璨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模样,心里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可是吕暖暖并没有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一个翻身就重新站回了地上。
  原本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归璨立刻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吕暖暖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就是嘛,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让归璨假装成我的男朋友嘛!这样江贺然就不会觉得我现在混得很惨了!”
  听到这句话,归璨就知道自己是会错意了。他无意识地撇了撇嘴,有些不悦。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竟然在为自己没有“献身”成功而失望。
  “那就这么决定了。”吕暖暖开始向他下达指令,“归璨,过几天你陪我一起去江贺然的订婚晚宴——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出席。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一定要陪我演好这场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归璨坐起身来,点了点头。
  吕暖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现在我要给你做‘人设’了。”
  归璨又傻眼了:“人设?”
  “对,人物设定,我一定要给你做出一个全方位碾压江贺然的人物设定。”吕暖暖继续沉思,“在颜值上你已经碾压他了,那么接下来,我要给你编造一个能碾压他的身份。”
  她突然打了个响指:“有了,你就按照霸道总裁的人设来。”
  江贺然只是个靠吃软饭上位的广播电台主持人,怎么可能比得上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归璨一脸茫然,“那又是什么?”
  吕暖暖“嘿嘿”一笑:“不要慌,我会给你做魔鬼特训,就从今天晚上开始。”
  她拉开电视柜的抽屉,从里面扒出一大堆光盘:“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认真看这个。”
  那些全是总裁题材言情剧的蓝光盘和dvd光盘。吕暖暖从小就喜欢看这种电视剧,这些光盘可以说是她宝贵的珍藏。
  吕暖暖说着,已经把光盘塞进了影碟机。
  片头曲过后,剧情也就开始了。一个穿着西服、容貌上等的男人登场,出现在屏幕上。
  吕暖暖指了指那个男人:“看见了吗,这个就是霸道总裁。你给我好好学他,等我睡醒起来要检查验收的。”
  归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答应:“……好。”
  其实他已经困得不行了。
  换在以前,吕暖暖睡着之后他就可以偷偷小睡一会儿。可现在,吕暖暖却给他布置了任务,还要检查验收,他只能硬着头皮看了。
  吕暖暖也困顿得厉害。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去睡觉了,你要好好学哦。”
  归璨点了点头,转过脸去盯着电视看。
  吕暖暖很快就进了卧室关了灯,归璨却被她留在客厅看电视。
  没过多久,归璨的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归璨强忍着困意,迫使自己努力睁着眼。
  就这么熬了好几个小时,这部电视剧总算被他完整地看完了。
  等到吕暖暖醒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自从被调去深夜档栏目,她就不得以开始调整自己的作息时间。过去她习惯早起早睡,而现在她却要日夜颠倒。
  她打着哈欠走出卧室门,就看到归璨还在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机器人果然听话,让他做什么,他绝对不会偷奸耍滑。想到这里,吕暖暖不由得嘿嘿一笑:“学得挺认真嘛,你懂什么是霸道总裁了吗?”
  听到吕暖暖说话,归璨这才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吕暖暖又问:“那你学会了吗?”
  归璨听到这句话后直接站起身来,走到吕暖暖面前。
  他的表情突然变了,神情是少见的认真。吕暖暖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脊背贴在墙上。
  还没等吕暖暖反应过来,归璨突然伸出一只胳膊,猛地按到了吕暖暖耳侧的墙壁上,让她无处可躲。
  才一晚上,他就学会壁咚了。
  不得不说,归璨的学习能力的确很强。他微微地弯着腰,低下头来和比自己矮许多的吕暖暖对视着,嘴角还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神情动作和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一模一样。
  哪怕在吕暖暖的心目中归璨只是一个机器人,可是他的脸一下子离自己这么近,还是让吕暖暖不由得心跳加快。
  犯规,太犯规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再加上这样的动作,但凡是个女生都会动心吧!
  吕暖暖偷偷地吞下一口口水。
  归璨又抬起自己另外一只手,轻轻捏起吕暖暖的下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吕暖暖一愣。
  这台词放在现实里还真是让人出戏又羞耻啊!
  可偏偏归璨毫无察觉。他继续念着霸道总裁的专属台词:“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吕暖暖一脸目瞪口呆。
  男人,你成功地让我感到尴尬了!
  看到吕暖暖不说话,归璨以为她是嫌自己表演得还不够卖力。于是,他努力牵了牵自己的嘴角,挤出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女人,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满意你个头啦!”吕暖暖搡了归璨一把,就把他推开了,“正常人哪会这样!”
  听到吕暖暖这么说,归璨撇了撇嘴,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恢复成了自己平常的样子。
  电视上的霸道总裁就是这样的,他努力地照样学样,没想到吕暖暖还是不满意。
  吕暖暖挥了挥手:“算了算了,看来理论学习不适合你,我们还是直接实践好了。我直接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男友。走,咱们现在出去。”
  归璨问:“去哪里?”
  “去约会。”吕暖暖说,“我要教会你怎么谈恋爱。”
  吕暖暖带着归璨来到一个商场。
  这是归璨第一次来到有这么多地球人的地方,这让他很紧张,走起路来都有些僵硬。
  吕暖暖直接挽着他的胳膊,做出一副亲密的姿势:“你要学会做一个温柔、体贴、又会疼人的男朋友,要不然怎么把江贺然比下去?”
  一进商场,归璨就看到不远处有家奶茶店。异星人的嗅觉比地球人强很多,他们能察觉到许多地球人察觉不到的味道。
  比如糖分的香甜气息。
  哪怕归璨没有喝过奶茶,但空中飘散着的香甜气息让他在心里大概猜出了那种饮品的味道。那是在异星球上没有的、只存在于地球的“甜”味。
  归璨发起了呆,两眼死死地盯着奶茶店。
  他对于甜味毫无抵抗力。
  吕暖暖察觉到了。她顺着归璨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他一直盯着的那家奶茶店。
  “你想喝奶茶吗?”
  归璨偷偷吞了口口水,诚实地点了点头。
  反正被她看到过自己吃东西了,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吕暖暖露出担心的表情:“那你喝完奶茶会不会又出故障啊?”
  上次归璨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结果整个人就发起了疯,差点从阳台上掉下去。
  归璨听了立刻摇头:“不会。”
  “爷爷也真是的,只留一个机器人,也不留一份说明书,真怕使用的时候会出什么错。”吕暖暖嘟起嘴开始自言自语,然后掏出自己的钱包,“走,我带你去喝奶茶。”
  吕暖暖带着归璨来到了奶茶店的柜台前:“麻烦给我来一杯柠檬茶,半糖就好。归璨,你想喝什么?”
  归璨抬头看了看店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可单凭一张照片他实在想象不出味道:“我要一杯最甜的。”
  店主小姐姐不由得偷笑了一声,眼前的这个男人生得高高大大,气质绝佳,却有着小孩子的味觉喜好:“最甜的,那就是奶霜焦糖奶茶,可以吗?”
  归璨点了点头。
  就在店主小姐姐转身去做饮品的时候,吕暖暖小声嘟囔了一句:“机器人就是好,喝这种热量炸弹也不会变胖。”
  归璨哪里知道所有的甜食都有着惊人的热量,吃多了迟早会发胖:“你刚刚说什么?”
  吕暖暖懒得和他解释:“没什么。”
  说话间,店主小姐姐已经把他们要的饮品端了过来:“两位的饮料,吸管在这里,请慢用。”
  吕暖暖把那杯奶霜焦糖奶茶递给归璨,店主小姐姐又说:“两位好般配啊。小帅哥,你旁边的这位美女是你的女朋友吗?”
  归璨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女朋友,是主人。”
  这话一出口,吕暖暖和店主小姐姐都尬住。
  吕暖暖尴尬地冲着店主小姐姐笑了笑,拽着归璨就走了。
  大哥,你这个回答实在是很微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什么奇怪的嗜好呢!
  偏偏归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奶茶上。他认真地喝着奶茶,对周遭尴尬的气氛浑然不觉。
  吕暖暖一边喝着自己的柠檬茶,一边看着归璨。不知怎么,他这副认真喝奶茶的表情实在是让人觉得很可爱。
  吕暖暖问道:“奶茶好喝吗?”
  归璨点了点头:“好喝。”
  “这么回答是不对的。”吕暖暖一秒钟开启了教学模式,“我刚刚说了,你要学会做一个温柔、体贴、又会疼人的男朋友。所以如果我问你问题,你就不能这么简单敷衍地回答。”
  归璨问:“那我该怎么回答?”
  “你要学会说能哄我开心的话。”吕暖暖耐心地教导,“如果你觉得好喝,在你说完‘好喝’之后还要再说一句别的,比如‘奶茶很好喝,我想和你一起喝’,或者‘没有你陪着我,这杯奶茶就不好喝了’之类的。你明白了吗?”
  归璨有点儿头疼,这个女人真的好麻烦:“明白了。”
  吕暖暖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欣慰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再来一次。奶茶好喝吗?”
  归璨直接摇头:“不好喝。”
  吕暖暖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真不愧是她爷爷做出来的机器人,运算问题都是选择最优解,直接把问题扼杀在摇篮。
  吕暖暖还没来得及批评教育归璨,归璨却顿住了脚步,透过通用透明玻璃橱窗向里看去。
  那是一家宠物生活体验馆。橱窗的另一侧放了几座猫爬架,一只猫咪正懒洋洋地翘着尾巴望着归璨。看到归璨在看自己,那只猫摇了摇尾巴,又打了个哈欠。
  归璨没拿奶茶的那只手轻轻覆在了橱窗上,开始近距离地看那只猫。
  那是一只纯白的猫咪,眼睛却是幽蓝的。
  这还是归璨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又可爱的生物。
  “好可爱的小猫啊。”吕暖暖也趴在了橱窗上,“我一直都想养一只猫,可是我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照顾宠物……”
  说到这里,吕暖暖突然一脸兴奋地转头望向归璨:“我送你一只猫好不好?”
  归璨有些受宠若惊:“可以吗?”
  “反正你天天都在家嘛,有的是时间可以照顾它。”吕暖暖“嘿嘿”贼笑一声,“你负责照顾它,我负责撸。”
  吕暖暖是个行动派。打定主意后,她就拽着归璨进了宠物店,买下了那只白色的猫咪。
  “现在它是你的了。”吕暖暖把它塞进归璨的怀里,“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那只猫咪看起来毛茸茸的,摸起来舒服柔软。归璨小心翼翼地抱着它,试探着捋了捋它的皮毛,眼里露出温柔的神情:“我们叫它奶茶好不好?”
  “好啊。”吕暖暖一口答应,“可是为什么要叫它奶茶?”
  “因为它很可爱!”归璨兴奋地把奶茶抱了起来,满含深情地对它说,“你就和我刚刚喝过的奶茶一样甜。”
  吕暖暖一脸无语。
  刚刚老娘教你说情话,你给我把问题扼杀在摇篮里,结果现在对着一只猫你倒是撩得起劲,骚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不过那只猫似乎并不领情。它“喵”了一声,从归璨怀里跑到吕暖暖的肩膀上。
  猫大多喜欢温暖的环境,归璨的体温低于常人,相比较之下,奶茶更喜欢吕暖暖。
  抱着一只猫去逛街也不方便,吕暖暖只好带着归璨和奶茶先回了家。
  有了一只猫的归璨似乎很兴奋。一路上,他都逗着奶茶,完全把要学会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男友抛到了脑后。
  吕暖暖叹了口气。
  走一步算一步吧,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