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钟山独自行(一)
  露色湖畔暝,钟山独自行。
  云间惊鸿面,今似而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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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雪,总是那么凄寒,冬日的夜,尽是孤寂凄廖,云雾遮掩明月,星星也看不真切。
  湘漓独自一人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看着这庭院冬日里的寂寥,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宁静地看一眼锦官楼,看一眼,这片万分熟悉的地方。
  夜已深,整个院子被黑暗笼罩着,与白日的繁华不同,此时的锦官楼,只剩清冷。
  湘漓不禁想到了锦之,和锦之相识已十多月,这十多月里,她看他封印了四五只妖怪,看他整日风淡云轻地玩乐,可从没有看到过他流露出真的感情来,锦之这只狐狸,真是难以捉摸。
  一想到锦之,湘漓便不由自主地朝锦之屋子看去,此时,锦之屋中已是灯火覆灭。平常时候,锦之总是会在她熄灯以后再熄灯,今次也不例外,不知他究竟是在执着什么。
  漆黑的夜色中一盏明灯渐渐亮起,点缀着夜的凄寒,灯光来源恰是锦之房间。
  灯光掩映下,两个身影围桌而坐,一个是锦之,另一个,似是女子。
  这更深露重,怎会有人造访?还是女子?湘漓有些好奇,想去锦之房中询问,却也不便打扰,终究作罢。起身之时,只听到房内传出锦之的声音,“漓漓,怎的还不睡?”
  他的声音有些慵懒,显然是刚刚睡醒,但慵懒中又带着不可逾越的威严,让湘漓心生冷意。
  湘漓本想当做没听到,正欲走回房去,对面的房门幽幽开启,锦之斜倚桌面,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
  既已如此,湘漓也唯有进入锦之屋中,至门口,坐于锦之对面的女子也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十分憔悴的脸,五官虽是美艳,却也被一身憔悴所掩盖,弱柳扶风的模样有一种病态美。
  “漓漓,你怎的又不听话。”看着湘漓一身单薄的白衣,赤足站在门口,锦之蹙眉,在湘漓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抱起她走向床沿。
  他将湘漓放置在床铺上,为她盖上被子,严肃道,“可不许再乱跑了。”
  湘漓自知理亏,低头沉默不语。
  “锦之倒还是没变。”那坐在一旁的女子开口说话了,声音与她的容貌却并不相符,那是一种空灵甜美的声音,可以蛊惑多少世间男子。
  “我本还担忧你这戏子做久了,自己入了画却不自知,不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感情。”她看得出来,纵使锦之对湘漓百般关心,也不过是他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罢,锦之的所有言行,都只是因为需要他做而做,他,没有感情的。
  锦之笑着走向女子,在她对面坐下,“感情?我是妖,要感情何用?”锦之如是回答,在湘漓面前,他并未否认女子所言。
  女子摇头,叹息道,“在很久以前,你还是有的。”
  “哦?是么?我自己都忘记了。”锦之反问,眼中是一片冰冷,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女子摇头却不再多言,她似乎很清楚的脾性,知道不可再说下去了,有些事她不知道,但她也能猜到些许。
  僵持许久,女子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的事,你可愿意?”
  湘漓被这二人的对话说得晕头转向的,完全不能理解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这二人应是旧识,而且对彼此有些了解。
  这女子,莫不是也是妖?可她全然没有妖气,难道是和烛阴用了一样方法?
  “你明知道,他已经死了,何必纠,缠。”锦之叹息,语气依旧是冷漠。
  女子神色黯淡下去,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一侧的湘漓,计上心来,“若是如此,我也不介意将一些往事给这位妹妹听,关于你的往事。”
  女子笑靥如花,将‘你的’这两个字拖长了音,她要赌一把,赌锦之的改变。按照锦之以前的脾气,不论是在谁面前,都不愿意出丑,现在湘漓与他这般亲近的关系下,他更是不容许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
  “继续纠,缠,或许也能有些结果。”锦之咳嗽两声,算是同意。
  女子掩面笑出声来,看来她赌对了,锦之爱面子的这个毛病还真是不曾改变。
  “漓漓,这是堕神女魃。”锦之不愿与女魃扯上过多关系,转而坐到湘漓身侧,为她介绍起来。
  湘漓对女魃点头,女魃巧笑嫣兮。
  堕神,也是算妖,但先前既是神,又怎会与锦之相熟,锦之,究竟是什么身份?
  “今日便早些歇息吧,明晚子时,我们去地府走上一遭。”锦之的语气颇有些无奈。
  闻言,女魃满脸欣喜,“他果然是被他们关起来了。”
  在她的笑容里,湘漓只是看到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并不像世人所著山海经中所说的女魃那般冷峻严厉,妖,其实不过是单纯的生物。
  “你就不怕见到的只是一个魂魄?”锦之反问,明明不知晓情况,却一定要见上一面,她这么执着又是何苦。
  “那又如何,只要是他。”女魃的眼里,有一种叫做爱情的光泽在不断流转。
  锦之只是摇头,并不多言。
  见已敲定结果,湘漓对女魃道,“今晚,女魃和我睡一间屋子。”
  这锦官楼虽是大,能供人休息的房间却只有三间,其余的,都被那些个狐狸占用了。
  “漓漓,莫要再被我发现你偷跑出来。”锦之为湘漓披上大氅,还特意蹲下身为她穿好了鞋。
  湘漓垂首,含糊的应了几声,带着女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不该对她这么好。”女魃回头无奈的看了一眼锦之,你没有感情,你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但是她不是,她是有感情的,而且,她是个人。
  屋内只留下了锦之一人,方才女魃的话他自是明白,但是对湘漓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漓漓,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对你那么好,嗯,还是对你好一点吧,再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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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锦官楼照常营业,前来观戏的客人络绎不绝,只是今次锦官楼上演了一出与以往不同的故事,讲的是炎黄时期一个女子喜欢上敌方男子,最终不得善果的故事,这是极其普通的故事,很多客人都觉得乏味,若不是因着锦官楼戏子各个生的美艳,这场戏应当没什么人看了。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此日,锦官楼内多了一位面色憔悴的青衫女子,那女子眼神落寞,流露出的悲伤无人能懂。
  夜凉如水,漆黑遮掩了多少的悲欢,庭院中的扶桑树张开枯枝,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这是万妖城中最大的扶桑,也是唯一的一棵,本还有一棵,在苏府,只是如今,已经离开这个斑驳不堪的世间,就像那女孩一般。
  树下,是静坐的三人,石桌上飘起袅袅青烟,是湘漓正在煮茶。
  “距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我们如此坐着也是无聊,不如来听个故事。”锦之打开折扇,少年衣袂偏偏,风姿绰约。
  “不用劳烦锦之。”女魃自是知道锦之想要讲一个怎样的故事,自己的故事,不用别人代劳,“而且,你定没有我清楚。”
  锦之做了个请的手势,从湘漓手中接过一盏清茶,他的确只是想引让女魃来讲这个故事,他们两个终究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对方的很多事,他们都是互不知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女魃现在回忆起来,依旧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