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你小时候送她的那些东西她一直都保留着,她一直因为没机会对你表达感谢而耿耿于怀,所以……”
  “所以,听说你要来见我,她就让你代表她表达感谢了,你让她大可不必,你也知道,我每年生日收到的礼物一辆卡车都装不下,那些所谓送她的礼物和我心情好时往流浪汉们盆子里丢硬币意义差不多。”林馥蓁提高声音,“以及,麻烦你提醒她,以后见到我时务必绕道,万一她遇见我的时间点正巧我心情不好那就糟糕了,她如果傻兮兮送上门来时我不介意在她身上找点乐子。”
  “阿蓁……”
  “闭嘴!”
  “阿蓁……”
  “林先生,离开时麻烦从后门离开,这里的正门只为尊贵的客人、主人的朋友准备的,不受欢迎的人只能从另外一扇门离开。”林馥蓁冷冷的说。
  终于,那男人走了。
  拆下另一边的假睫毛,林馥蓁来到窗前。
  林默跟着佣人从窗前经过,已不见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手腕上戴的还是以前的劳力士表,表带已经换了,六成新的表带和旧得像来自回收站的表心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刺眼。
  依稀间,记不清何时,有人告诉她你爸爸的留学中介所经营状况不是很好。
  那两人从植物园中间的小径经过。
  植物园种植的都是极具名贵的花种,在佣人提醒下,那男人脚步小心翼翼,似乎深怕去碰坏园里的名贵花种,忽然串出来的红嘴鸥让他在猝不及防间身体失去平衡,庆幸地是最后关头他平衡住身体。
  平衡身体,擦拭起了额头上的汗水。
  看看,平淡的生活那男人现在变得这么胆小了,也对,哪怕碰坏植物园任意一样花种,他都得赔上从中法往返机票和住宿差不多等额的钱。
  其实,不需要经过那个植物园就可以到达后门,但她给管家打了一通电话,目的就是为了见证眼前这一幕。
  咧嘴笑。
  只是,那种惬意却只抵达至嘴角,却迟迟没能漫到心上,反而,那正在擦拭汗水的身影让林馥蓁心里一阵烦躁。
  怒气冲冲回到房间,找出手机。
  在手机接通时她冲着手机另外一段的人大喊:“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把我的地址给他。”
  也只有兰秀锦那傻女人才会搭理已经变成前夫的男人了,哦,对了,兰秀锦管那种傻叫做理性。
  在她大喊大叫一通之后,兰秀锦又拿出她的理性来了:“林馥蓁,你不是一再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吗?妈妈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又来了,又来了!
  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手机往床上一扔。
  手机落位方位让林馥蓁皱起眉头,她怎么把那倒霉玩意带到房间来了,她可没有什么兴趣去看一个六岁的孩子写的信。
  而且,盒子颜色看着也惹人心烦。
  打开窗户,最后一秒,手收回,瞅着手掌心里的盒子,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心态的驱使下,打开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张小男孩的照片还有一张卡片。
  照片里的小男孩戴着一副眼镜,那眼镜一看就是用来矫正视力的,小男孩有着极为柔顺的头发,柔顺的头发配老学究眼镜,咋一看……
  咋一看,她还以为是自己童年时代的照片。
  察觉到自己心里某一处领土正在变得柔软顿时警铃大作,把盒子往抽屉一扔,快速关上抽屉。
  那个抽屉直到午夜即将来临时才被打开,盒子里的卡片为米白色,卡片上的字很工整。
  卡片写着:姐姐,虽然我没见过你,但你在我心里已经非常熟悉,爸爸总是和我说你的事情,我长大以后也要变成像姐姐那样优秀的人,姐姐,等我变成优秀的人时,我一定去找你。
  真可笑,连面都没见过,凭什么叫她姐姐,那孩子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把盒子放回抽屉里。
  十分钟后,林馥蓁再次拨通兰秀锦电话。
  次日,林馥蓁起了一个大早,出门时管家问她要不要备车,摇头,戴上太阳帽。
  出现在车站时她和一般游客没什么两样,t恤、牛仔裤配轻便的球鞋,九点,她坐上前往尼斯的班车。
  就像昨晚妈妈说的“这个世界最难留住的是情感,在它消失不见时我们能做到的是顺其自然。”昨晚仔细想了想,林馥蓁觉得妈妈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你不是一直强调你已经长大了吗?”
  是的,她已经长大了,长大就应该干长大的事情,比如说她应该到那个叫做林默的男人的面前,为自己昨天的行为道歉。
  但,道歉并不代表原谅。
  十一点二十分,林默将乘坐从尼斯飞法兰克福的航班,林馥蓁得赶在飞机起飞前想站在那个男人面前,让他知道妈妈并没有失去一名母亲应有的责任,她不会让妈妈落下任何话柄。
  十点十五分,林馥蓁赶到尼斯机场。
  十点二十五分,林馥蓁背贴在大方柱上,目送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孩从她面前经过。
  目光无意识追随这长发女孩的脚步,找耳边回响的那句脆生生的“爸爸”直把她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那声脆生生的“爸爸”也让林馥蓁意识到自己再次做了一件及其愚蠢的事情。
  嘉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在爸爸即将离开她之前和爸爸要了一个承诺“爸爸,你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叫你爸爸,你只能让她叫你叔叔。”那是一个有点固执的女孩,与其说固执倒不如说是占有欲。
  嘉澍,在那女孩的理解里占有欲也是一种爱的,只要是她的只要是她爱的她就不会放手,穷尽所有她也要去抓住,所以,她无法忍受那无关紧要的人也叫自己的爸爸为“爸爸”。
  小女孩没告诉自己的爸爸:爸爸,假如妈妈遇到别的人,我也不会管那个人叫爸爸,那个人永远只能是叔叔,所以爸爸,请你一定要信守承诺,不然,我会用我的方式惩罚你。
  嘉澍,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在心里嫉妒着另外一个女孩,嫉妒另外一个女孩总是能得到妈妈的陪伴,嫉妒另外一个女孩总是能常常吃到可口的曲奇饼干,嫉妒另外一个女孩总是能听着妈妈的故事入睡。
  所以,那个女孩给她心里嫉妒的女孩送去了大堆大堆的礼物,以此来营造出她拥有很多很多人的爱。
  嘉澍,现在,我心里有一个听起来有点疯狂的念头,我得教训那被林默亲昵挂在嘴角的“小乔”的女孩。
  对了,她的全名叫做方绿乔,她刚刚从我面前经过,她妈妈抢走了我的爸爸,而她破坏了我和爸爸之间的约定。
  嘉澍,你送给连圣杰的“四月惊奇”已经临近尾声,而我送给方绿乔的“四月惊奇”才即将要拉开帷幕。
  值得一提地是,嘉澍,是方绿乔自己送上门来的。
  勤工俭学的学生?
  现在林馥蓁知道琳达口中那位“勤俭节约的学生”为什么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了,那眉那眼有八分神似另外一张脸。
  目送着那抹背影,林馥蓁扬起嘴角。
  在某种现象的驱使下,方绿乔脚步越放越慢。
  尼斯机场靠海,周遭都是蔚蓝海水,临近中午时分,海平面的光让整个机场的缕空地带都铺上一层层淡淡的光团。
  在光团极盛所在,方绿乔停下脚步。
  停下脚步,下意识间触了触后脑勺,刚刚她觉得好像有一把刀指在她后脑勺处,刀的锋芒让皮肤表层一阵发凉,唯有停下脚步才能阻挡住那阵凉意。
  回望,林叔叔还在哪里呢。
  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喊出那声“爸爸”,即使妈妈曾经多次暗示过她不要随林子岩的叫法,可很久很久以前,林叔叔在她心里已经取代爸爸的位置,她做梦都想喊出那声“爸爸”。
  也许那声“爸爸”叫得太过于突然,导致于林叔叔表情……细细一想,方绿乔也说不清那时林叔叔脸上的表情。
  算了,叫都叫了,方绿乔抹了抹脸。
  有戴着太阳帽的女孩挡住她的视线,把林叔叔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的,那女孩有很好看的背影,太阳帽下露出大半截如绸缎般长发,被蓝色牛仔裤包裹住的腿笔直又均匀。
  女孩走路姿势也好看,好看且从容,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女孩一定有着一张自信而又飞扬的脸。
  回过头来,方绿乔看了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影子小小的。
  其实她并不矮,可由于骨架小导致于她的发育史总是慢半拍,念初中时总是被误以为是小学生,高中时人家说她是初中生,大学后加强身体锻炼后情况好点。
  再抹了抹脸,往着机场出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方绿乔有一件事情要忙,那就是找出连嘉澍。
  她得问连嘉澍到底把珍妮娜带到哪里去了。
  到莱德学院去,那是方绿乔能想到见上连嘉澍一面的笨法子。
  ☆、窥视之眸
  面对着林默, 那句“我为昨天说的事情感到抱歉”轻飘飘地就从林馥蓁嘴边溜了出来。
  如猜想中那样, 林默露出欣慰的表情。
  嘉澍, 看到没有, 这个中年男人现在看起来和普通家长们没什么两样了。
  林馥蓁没给林默说出“阿蓁,能再次见到爸爸很开心。”“阿蓁,我就知道你昨天的行为只是你在表达你不高兴的方式”类似这样的话。
  她问他了他这样一个问题:“林先生现在还觉得你现任妻子被解雇是你前妻从中作梗的吗?”
  林馥蓁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是no。
  这个问题让林默表情当场僵住。
  咧嘴一笑:“林先生该不会把这件事情忘了吧?”
  眼神透露出几丝尴尬,很明显,他没把这件事情忘了,避开她的目光:“阿……”
  “请不要对我撒谎,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林默垂下眼睛, 机场广播响起, 空务人员甜美的声音在催促旅客最好登机准备, 近在眼前的人如释重负。
  拍了拍她肩膀, 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明白了, 答案已经有了。
  嘉澍, 这就是兰秀锦昔日爱过的男人, 说不定现在还在爱着呢,那可是一个死脑筋的女人。
  笑, 后退半步, 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滑落。
  他看着她, 声音苦涩:“阿蓁, 我知道爸爸让你失望了。”
  不, 这话你应该到兰秀锦那个女人面前说, 痛哭鼻涕,肝肠寸断。
  机场广播第二次响起,她说林先生再见。
  是的,应该还会再见面的,要么就是为了他那继女对她大动肝火以一名父亲的心情痛心疾首,要么就是在他的葬礼上。
  挥手,转身,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