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美人 第72节
  姬姮打掉他的手, 目光定在刘乾身上, 他瞎了双眼,人疼得背过气。
  地上都是血,腥味难闻的冲鼻子, 姬姮一瞬间就不想在这里待了,她冷声说, “你真扫兴。”
  陆韶自狱卒手中接过水盆,朝刘乾泼去,刘乾登时一个激灵,人清醒过来, 陆韶重新蹲回地,脚踩在他背上,问道,“关于朝里的那些大臣,咱家也不是只能问你,有缇骑在,想查办他们易如反掌,不过是时间问题,咱家懒了,才来问你,既然你不说,那咱家直接去问缇骑,也是一样的。”
  刘乾忍着疼笑出声,“小杂种这样自信,真以为陛下会将御马监交到你手里,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陆韶微俯身,悄悄在他耳边道,“幽州刘福来串通你私放谣言,他就是断头的命。”
  刘乾老脸一抖,挣扎要起来,奈何他背上那只脚极用力,他栽在地上根本没法起身,他看不见陆韶在什么方向,只凭着感觉冲他吐口水,陆韶笑看他乱吐,朝狱卒道,“把这腌臜货的嘴给咱家堵上。”
  “陆韶!陛下不会任由你独揽军政,没了刘福来,还有旁人,你做梦去吧!”刘乾的脸上淌满了血泪,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掌印,自来都是别人敬着他,何曾想过有一日被一个毛头小子踩在脚下。
  狱卒跑来往他嘴里塞布,他最后能开口的机会也截断了。
  “陛下手上没有可用的人,他需要咱家,不让咱家接管御马监,难道要一个违逆皇权的太监制衡他?”陆韶讥笑道,皇帝受够了被刘乾钳制,不会轻易就将御马监给出去,刘福来是在幽州历练,可他帮着刘乾害姬姮,这条罪责他逃不掉,皇帝只会用他陆韶。
  刘乾想嘶喊,他叫这小子设了圈套,死了都翻不起身,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陆韶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其实呢,咱家有件事一直瞒着你,眼看你现在要往黄泉路上走,咱家总不能瞒你到死,这就跟你说了。”
  他拎起刘乾的耳朵,告诉他,“当年你的好奴才徐忠义死的可真惨,咱家看着都心疼,临死前都在喊冤,那封信根本不是他写的,是咱家叫人临摹了他的字迹,哪想你这般不信任他,竟直接叫咱家带人去杀他,还给他按了个造反的名头。”
  他站起身,看刘乾面上流露出懊悔、愤恨,最终痛哭流涕,他着实酣畅,他对刘乾没多少恨,刘乾甚至将他提拔了上来,但他只要一想到刘乾觊觎过姬姮,那股从骨子里涌出来的杀性就令他控制不住。
  所有对姬姮有色心的人都该死。
  狱卒拎着刘乾起来,将他拖到桌前,那上头摆张纸,陈述了他犯的事,狱卒揪起来刘乾的手指就着他手上的血往上头按手印,按完就把人拖回绞刑架上,随时听候陆韶命令。
  陆韶寻思问不出来什么,便对姬姮笑道,“殿下想杀他,就动手吧。”
  他话音落,便有人递来匕首。
  姬姮没什么表情,手拿着匕首走到刘乾面前,他还在哭,面上涕泗横流,形容极狼狈,已经没什么人样了。
  姬姮瞧着他没立刻下手,她的思绪杂乱,眼前刘乾是她一直想亲手宰的人,真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就没什么意思,她没有心善,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她将陆韶养成了狼,陆韶视她是自己的所有物,除非她甘愿被陆韶拴住,不然她就得想办法将陆韶宰杀了。
  她蓦地将匕首刺进刘乾的胸口,殷红的血自刀锋往下滴,汇聚成一团,红的泛黑,她就那般注视着刘乾,他渐渐断了气息,吊在绞刑架上成了具尸首。
  姬姮扔掉匕首,杵在那儿没转身。
  陆韶踱到她跟前,执起她的手用帕子一点点擦拭,温笑道,“殿下大仇得报,怎么还丧着张脸?”
  姬姮收回手,转腿走出牢房。
  陆韶拿了空,望着掌中白净帕子扑哧哧笑,可不就怂了,晓得怕才对,不然还会不把他当回事,就这样挺好。
  他缓慢走出诏狱,外边雪下的大,姬姮站廊下走不掉,他轻轻搀起姬姮的手,接过身后人递来的伞,送她上马车,他站车前跟她笑,“臣就不送殿下了,免得殿下见到臣,嫌臣烦。”
  姬姮眼皮微垂,到底没看他,只手抓紧了他的手背。
  陆韶唉着声笑,随她一起进了马车。
  入内他很自然的搂着姬姮坐到小榻上,低头和她眼睛对上,自她眼里看不出任何愤恨情绪,他苦恼道,“殿下怎么了?”
  姬姮这才抬起来脸,眸中寒光乍现,“放掉韩小姐。”
  陆韶悠长的嗯着声,“殿下跟臣老是僵持着也没个意思,不若咱们折中,臣把韩小姐放回葫芦巷,臣再派些人去看守,这样您不用担心韩小姐再被掳走,臣呢,也不怕殿下翻脸不认人。”
  他并不想叫姬姮有多恨他,他做的所有事只是希望姬姮能正视他。
  刘乾死后,朝里必定有动荡,英国公也会跟着倒台,整个朝堂必有变局,吏部有鲁昭,往后想往朝中引新人很简单,这批向徳党也不会霸朝多久,皇帝立储也更有决断,姬焕入东宫的把握很大。
  不需要他再出力,他没用了,姬姮不会留他在身边,他不想被姬姮抛弃,所以他不会让姬姮那么轻松如愿。
  他要抓住姬姮的软肋,让她离不开自己。
  姬姮的唇抿成线,眸光里尽是怒火,她抄手欲打他。
  陆韶冲她龇牙,握住她手按回去,“只许您踩着臣,臣趴地上久了也想翻身,让臣翻身好不好?”
  姬姮没应他,垂着脸依到他颈窝处,喃喃说,“你会帮韩小姐洗刷冤屈吗?”
  “会,”陆韶抚摸着那头墨发,享受她的温顺。
  姬姮笑了笑,“你答应过本宫,会劝父皇允许女人入朝。”
  陆韶探手挑起她的脸庞,她很平静,没有发火,他心口微动,垂首吻到她嘴边,没感觉她反抗,才猛将她拥紧,忍着激动道,“臣说过的,您想要什么,臣都给您,只要您乖乖让臣守着。”
  姬姮掩下眼底的暗色,张手回抱住他。
  陆韶轻快的笑出声,她真的妥协了,他不再怯怕她会突然将他一脚蹬开。
  ——
  这年的年宴皇帝吃的最开心,他甚至多喝了几杯酒,临散宴时,佳芙宫那头传过来话。
  杜雪悦怀孕了。
  皇帝当即大喜,给了诸多赏赐送进佳芙宫,杜雪荷跟刘乾私通的事在他这里仿佛没有,他只关心杜雪悦有没有孩子,如果没有,立时拉走处死。
  他兴致上来,这天夜里还招了名秀女侍寝,奈何到底岁数上去,和秀女这一夜后,隔天上朝都没精神,下晚人就起了热。
  陆韶原想着尽早把事儿报上去,也跟着拖,拖到十天后,那时从苏州的探子也将那个告密者带回京,他索性把人一起带进宫里。
  这两日皇帝生病,姬姮都常望宫里跑,喂药端水的活计她也接手里做,看的皇帝甚是欣慰,只当她长大了。
  “姮姮,朕老不中用了,你却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从前她才只有他的小腿长,慢慢长到如今的模样,虽然总跟他对着干,但也知道疼人,好歹是他养大的,怎么看都合眼。
  姬姮给他喂着药,目光自他苍白的头发飘过,“父皇既然知道自己比不得年轻时候,就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半夜不睡几人能熬住?儿臣前些时候熬了几夜,脾胃都差点熬坏了,您若是想走儿臣的老路,您接着宠幸秀女。”
  皇帝脸一沉,冲她,“你夜里不睡闹个什么劲?还好意思指责朕,你像什么话!”
  姬姮飞快给他喂完药,将药碗扔给一旁候着的宫女,自顾跑了。
  惹得皇帝一阵火,噼里啪啦数落她,“朕给你赐公主府,是叫你在公主府里乖乖呆着,你倒好,夜里不睡混什么!是不是要跟你老子比命短!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成日里叫朕操心,朕真想给你两巴掌!”
  姬姮就在他的骂声里面不改色走出殿门,恰好和陆韶碰上,陆韶早听见皇帝在里头骂的话,对着她微微笑,“殿下又不懂事了。”
  姬姮歪一点头,和他擦身而过。
  陆韶便在两人最近的时候,伸手勾了勾她的小指,低声道,“劳殿下去总督衙门等着臣。”
  姬姮低视着两人手指,侧头审视他的神色,无非是带着肆意,弄些小花招讨她欢心,她丢开他的手指,顺御道朝东面的总督衙门走去。
  陆韶心间微荡,只盼着过会能让她开心。
  第68章 (二更) 讨好
  陆韶进了紫宸殿, 皇帝趴龙床上咳嗽,瞅见他才稍稍平静,合着眼靠在床头, 问道,“刘乾招了吗?”
  耽搁这些天, 他早想问了,只要看着那些朝臣嘴脸得意, 他恨不得撕了他们。
  陆韶面有犹疑,“他……没招多少。”
  皇帝长叹一声,“只说他招的吧。”
  “先前幽州的谣言, 是刘乾叫人传出去的, 目的是为了逼死九殿下, ”陆韶道, 他从缇骑那里审出来的东西全算到刘乾头上, 这样即使刘乾没有交代朝臣罪证,他也不怕皇帝怪他无能,更重要的是, 他不想这么快帮着皇帝铲除向徳党。
  他没那么蠢, 制衡这种道理不仅仅只有皇帝知晓,他也明白,他要让皇帝一直需要他, 他曾经表露忠诚,让皇帝用他时放心, 弃他时也畅快,所以他不做刘乾,但他要学刘乾,如今轮到他来牵制大臣, 只要做的隐蔽些,皇帝不会发现。
  皇帝霎时怒火冲天,竖起一双凤眼道,“他可着实有本事,连朕的女儿也敢逼迫,姮姮招惹他什么了?”
  陆韶有些许尴尬,“回陛下,他,他不止一次垂涎过九殿下。”
  皇帝一怔,转瞬勃然大怒,“他好大的胆子,敢对朕的女儿下手!”
  “前头丽妃娘娘故去,他就曾想借机叫九殿下就范,可是九殿下性子刚烈,轰了他走,这事儿后宫里随便找个人都能打听到。”
  陆韶揣摩着他的面色,继续说,“后来刘乾让雪妃娘娘入住黎翠宫,也是想逼九殿下去找他……”
  皇帝前思后想,就把先前和姬姮相关的流言给想明白了,他胸口一团火烧上来,气的直捶床,“他说你和姮姮之间不清不楚,原是他自己想染指姮姮,却要把姮姮往死里黑,只为着让朕再不疼她,他好趁机让姮姮误入歧途。”
  他突然想起方才姬姮说的话,可不就是怕的夜里睡不着,那会儿他们还天天争吵,恐怕每次吵完姬姮回公主府都得哭,她那样执拗的性子,遇着事儿从不会主动提,刘乾这个老畜牲暗地给她使坏,她一个女孩儿能怎么着,左不过只能忍下这口气。
  他只要一想到姬姮差点就落入刘乾的脏手里,心肝都气的颤。
  “他死了吗?”
  要是还没死,他定要这老东西五马分尸!
  陆韶低头回道,“刘乾已经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皇帝一巴掌拍到枕头上,真是便宜他了。
  陆韶又道,“臣在审讯刘乾时,他招了桩事。”
  皇帝捏了捏太阳穴,“直说。”
  陆韶提起衣摆跪地,当先给他磕了个响头,才缓慢沉声说,“陛下,前大理寺卿韩秀是被冤枉的。”
  皇帝一下坐直身,惊道,“他审的盗窃案难道还有假?”
  他对韩秀的印象早先很好,韩秀做事稳妥,话不多,在朝堂上也不会像其他大臣那般反驳他,甚至能给他提出一些颇有道理的建议,
  都察院那边查实了韩秀办下冤假错案,让皇帝对韩秀大失所望,这才往严了治罪,韩秀当时死在牢里,那些朝臣纷纷说他畏罪自杀,他也觉得是这样。
  如今竟是假的!
  陆韶伏地道,“告发韩大人的人被臣抓到了,那人承认是英国公指使他向都察院举报韩大人的。”
  他冲一旁小太监睨过,小太监赶忙退出殿门,随后领着一个白发老头进来。
  那老头软腿跪在地上,憋着哭腔道,“草,草民叩见陛下……”
  皇帝目色含厉,“就是你跟都察院告了韩秀?”
  那老头全身直打颤,连说话都不利索,“陛,陛下开恩,草民是被迫告发韩大人,他们说,如果草民不照着做,他们就杀了草民一家老小……”
  他说到后头已然怕的哭出声,把头磕的砰砰响,生怕皇帝一怒之下就斩了他。
  “他们是谁?”皇帝接着问道。
  老头立马回答,“来找草民的有两波人,先头的草民不认识,穿的都是官家衣裳,威风凛凛,后头的便不如前边儿,是个小太监带着几个侍卫,只说前头的官老爷是英国公派来的,如今他事情做完了,官老爷怕脏了自己的手,让小太监来杀草民,草民哭着求了那太监很久,他才放过草民,给了草民一袋子钱,叫草民去苏州讨生活,再别回燕京了。”
  皇帝听的清明,英国公这是看他事情办完,要刘乾手底下人去杀人灭口,结果刘乾留了一招后手,把这人赶到苏州,这档口刘乾一出事,英国公也跟着遭殃,做过的事儿连着藤一起拽了出来。
  只是可惜韩秀,死的着实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