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_35
  “嗯?”四哥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待想起什么,立刻便想站直,却又踉跄一下朝庆姐摔去,警告道:“不好!装乙醚的瓶子破了!快离开!”只可惜他吸入的乙醚太多,竟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庆姐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傻愣愣地拿着刀,锋利的刀尖正好对准四哥的胸膛。
  噗嗤一声轻响,刀身入了肉。
  “啊……呜呜呜……”庆姐的尖叫被四哥勉力捂在掌心。
  “不、不好、电棍漏、漏电了!”癞子头拿着一根黑色的棍子,忽然像抽风一样抖起来。
  “你怎么了?”黄毛去扒他肩膀,自己也跟着抖动,像一片被狂风吹打的落叶。
  在这昏暗的假山一角,四个人瞬间就躺倒了三个,还有一个女人吓得满脸都是涕泪,却不得不听从四哥的吩咐,把三个大男人一一拖到远离破碎瓶子的地方。她一会儿牙齿咯噔作响,一会儿嘴里吚吚呜呜,像是得了癔症。通着电的癞子头和黄毛她根本不敢碰,只能用石头去砸他们,也不知砸了多少下才让癞子头紧握电棍的手松开。
  好不容易忙活完,她瘫坐在地上,先是木愣愣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再去看胸前扎着刀已经陷入昏迷的四哥,最后又看看头破血流有进气没出气的癞子头和黄毛,顿时感到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我,我杀人了!我不干了,我要回家!呜呜呜……”她抱着脑袋闷哭,哭了一会儿又用拳头去堵自己的嘴,因为她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是来绑架梵伽罗的,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保安发现!
  她缩在角落里抖了好一会儿才四肢并用地爬出绿化带去开车。幸好保安入夜之后也不敢在小区里走动,她的异常行为便也没被人发现。把车停靠在假山旁,她又去搬自己的同伴,三个大男人加起来足有四五百斤重,着实费了她一番功夫。
  忙活完之后她已经累瘫了,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一会儿才发动引擎迫不及待地离开。毫无疑问,在她的人生经历中,没有哪一个夜晚会比今夜更糟糕,那些无措的尖叫、慌乱的补救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足够她牢记一辈子。
  开得歪歪扭扭的面包车东撞西撞地出了小区大门,一道修长的身影才慢慢走出黑暗,来到昏黄的路灯下,眺望几人离开的方向。一张极温柔也极俊美的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唇角还挂着一抹戏谑的弧度,那是梵伽罗。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完全被黑暗吞没,继而成为谁也无法窥见的存在,也可以耀眼得彷如坠落的星辰。
  夜风轻轻撩起他柔顺的发丝和单薄的衣摆,提醒他该睡觉了。他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朝一号楼走去。他舍弃电梯,一层一层往上爬,半夜一两点了,这栋楼却仿佛刚刚苏醒,仔细听的话处处都是痛苦的呻吟和悲泣。
  爬到四楼,一男一女两道苍老的声音正交替地辱骂着:“这个快递是你的?”
  “我儿子每天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你就舒舒服服躺家里花钱,你是哪里来的败家娘们儿?什么破快递,老子给你烧了!”
  “要死了,你还敢顶嘴!老婆子,把我的皮带拿过来,老子今天抽死这个败家娘们儿!”
  “抽她!狠狠抽她!尤其是这张嘴,给我抽烂咯!”
  “嘿,你还敢跑!”
  “哎哟,我的大孙子欸,我们正教训你妈呢,你快回房去,小心误伤你!”
  “你们打归打,能不能小声一点,我这儿还连着麦玩游戏呢,让我朋友听见了多不好……你是我妈又怎么了?你乱花我爸的钱就该打!那些钱以后都是我的!滚一边儿去,几天没洗头,臭死了!你能不能像李阿姨那样好好打扮打扮,喷一点香水?我同学上次看见你去学校接我,差点没把我笑死。有你这样的妈真丢人!”
  女人绝望的哭喊在楼层里回荡,又随着梵伽罗的上行而渐渐消失。
  爬到七楼,女人的哭喊声再一次清晰起来,嗓音却与四楼的不同,显得更低哑也更无助。殴打七楼女人的男人很沉默,从头至尾没有一句谩骂,拳拳到肉的声音和家具碎裂的轰响却表明这种暴行比四楼更残忍。
  梵伽罗始终一脸平静,上行的速度也未曾放缓,就好似这人世间的所有纷扰都与他无关。
  到了十四楼,一名衣着奢华的男子正站在电梯前等待,听见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便回头看了一眼,还冲梵伽罗友好地笑了笑。
  梵伽罗礼貌颔首,浅浅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走到十七楼的时候,他终于停住了,只因一名瘦弱的小男孩正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他拥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皮肤像瓷器一般白皙,却印满了交错的伤痕,于是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他惊恐地看着梵伽罗,然后用力蜷缩起手脚,生怕自己占用太多楼道。
  梵伽罗对他满身的伤痕视而不见,也没询问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三明治,柔声道:“吃吧。”
  小男孩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猛然把脑袋缩进臂弯,那模样与躲避猛兽的鸵鸟无异。
  梵伽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这个三明治摆放在台阶上,然后继续攀爬。等他完全消失在楼梯间,小男孩才飞快捞起三明治,手忙脚乱地剥掉包装纸,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第28章
  梵伽罗回到家之后就躺进灌满水的浴缸,沉沉睡了过去。若是近期无事发生,他这一睡便会睡足一天、两天、三天,甚至更久,直到某种预感将他唤醒。弥漫在小区四周的,肉眼看不见的黑气仿佛受到吸引,正渐渐在一号楼上空凝聚,然后似江海倒灌一般汇入小小的浴缸。
  不知过了多久,浴缸中原本清澈见底的水已经变成了黑色,且徐徐冒着白色的雾气,屋内的温度迅速跌破正常数值,而那些蛇虫鼠蚁、鸟兽飞禽早已远远避开黑气凝成的漩涡,并隐藏在暗处,发出不安的嘶吼或鸣叫。
  聚在保安亭里打牌的几名保安小声议论道:“这是什么动物在叫?怪瘆人的!”
  “好像是猫头鹰。”
  “猫头鹰的叫声哪有这么恐怖!”
  “是噪鹃。我已经好多年没听见噪鹃叫了。他们都说夜里噪鹃一叫,附近不是死人就是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