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以画为证
  “不好意思让乐将军失望了,善信阁姜家已经买下了。”姜姝手一翻,一纸契约出现在众人眼前,“善信阁是由王相国赠与乐羊将军,却并未重立地契,是以还算是王相国家的私宅。小女子不才,和王之王公子商议之后,花了十倍价钱买了回来,现在归到了周公子名下。”
  “你……”乐羊没想到姜姝做事如此坚决果断并且不留余地,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好,好,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能嚣张狂妄到几时。司马史,司马运罪不容诛,老夫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屈死者讨还公道。周方,你来历不明,在魏国兴风作浪,还与奸人狼狈为奸,终有一日老夫要揭开你的面纱,让你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
  “乐将军何出此言?”周方一脸惊愕,“在下就是中山国粮商周方,而且在下一向净面示人,从来不戴面纱。”
  最后一句近乎狡辩了,乐羊怒极反笑:“好,很好。如今你羽翼已丰,也用不着乐家了,从此乐家和你恩断义绝!告辞!”
  “乐将军,乐将军……”
  周方追到门外,乐羊却脚步不停,快步如飞,头也不回,任凭周方在后面一路紧随不舍。
  出门之后,乐羊纵身上马,飞奔而去。
  周方跺脚叹息,姜姝和司马史追了出来,二人劝周方不必过于在意。司马史更是哈哈一笑:“乐将军越老脾气越大,真是越活越倒退了。好了,老夫也该回去了。”
  周方也不挽留,和姜姝一起为司马史送行。
  “周公子请留步。”司马史拱手一礼,十分客气,“请静候佳音,老夫回去之后就着手准备,到时还望周公子、姜小姐鼎力相助。”
  周方回了一礼:“司马将军敬请放心,在下承蒙司马公子赏识,又劳司马将军亲自登门,一定竭尽全力策应此事。事成之后,还望司马将军提携在下一二。”
  司马史哈哈一笑,手拉周方胳膊以示亲热:“说提携就见外了,我托大叫你一声贤侄,你和犬子情同手足,若不嫌弃,等他出来之后,你们就结拜为兄弟。”
  “敢不从命?”周方忙后退一步,躬身一礼,“见过世伯。”
  “哈哈,贤侄免礼。”司马史放声一笑,转身上车扬长而去。周方站在门口不动,一直等司马史的马车拐弯之后才转身回去,态度极其恭敬而谦逊。
  司马史在车内看得清楚,点头哈哈一笑:“乐羊呀乐羊,还要谢谢你送了老夫一份大礼,让周方死心塌地地追随老夫。待魏王决定后发韩国之时,就是你乐羊栽倒之日。”
  再说乐羊骑马回到府中,手冻得通红也顾不上暖手,扔了缰绳给下人,急匆匆回到了书房,吩咐下去:“来人,请吕先生。”
  不多时吕先生来到了书房,年约五旬的吕先生留了一撮山羊胡,精瘦,双手手指如同竹节一般。他先是施了一礼,恭敬地问道:“将军有何事吩咐?”
  “周方在府上住了数月有余,你见过他几次?”乐府也养了不少门客,吕先生是其中之一。吕先生身无长技,文不成武不就,却擅长作画,别看吕先生其貌不扬,只要见过一个人一面就过目不忘。
  “应该有三次以上。”吕先生微微一想,“将军是要他的画像不成?”
  “正是。”
  “一个时辰。”
  “好。”
  吕先生转身退下,乐羊拿起竹简,想要读书,却无法静心,扬手扔了竹简,迈步来到院中。
  迎面走来了乐城和乐旦。
  乐城兴冲冲地问道:“听说爷爷去了善信阁?周方一切安好?善信阁对面的王孙酒坊开张没有?酒坊的小二子良有没有在?”
  乐旦却只问了一句她最关心的事情:“天寒地冻,周方哥哥有没有添衣?他以前的伤虽然好了,遇到阴寒天气,还是难免作痛,可用热酒敷上……”
  “啪”的一声,一棵小孩手臂粗细的小树被乐羊一剑斩断,乐羊收剑回鞘,怒气冲冲:“不要再提周方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见利忘义,和司马史沆瀣一气,又借了姜家之势,现在不将乐家放在眼里了。”
  “怎么会?不可能!周方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乐旦才不信,哼了一声,“爷爷对周方哥哥一向大有成见,从来就没有对他有过公心。”
  “你懂什么,不要被周方的伪装蒙蔽。”乐羊反倒被气笑了,“你还小,不知人心险恶,周方此人深不可测,他身份不明来历可疑,爷爷疑心他是中山国的太子周东……”
  “不可能!爷爷你的想法太出人意料了。”乐城大笑不止,“谁不知道中山国太子周东在最后一役中战死沙场,周方怎么会是周东?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周方是周东,他堂堂的中山国太子,为什么不留在中山国,非要来魏国当一名粮商?”
  “中山国已经没有周东的容身之地了。周东兵败,固然有魏国兵强马壮之故,也和中山国王后拒不发兵救援有关。当时王后和司马史串通,以杀死周东和割让数座城池为代价,换取魏国退兵。司马史表面上答应了王后,暗中却想既杀死周东又吞并中山国。”乐羊并不急于说服乐城和乐羊,他也知道他的猜测无凭无据,没有办法服人,“爷爷当时虽为统帅,却也做不了司马史的主。后来周东苦战十几日,全军覆没,魏军势不可挡,乘机灭了中山国。只不过当时只顾冲向灵寿城,无人顾及周东的死活。等打下灵寿城后再去战场查看,也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烧焦了许多尸体……”
  “可怜的周东太子,被家人所害,就算在九泉之下,怕是也死不瞑目。”乐旦惋惜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对从未谋面的太子周东心生怜悯,或许是她母亲早亡而父亲又战死沙场之故,“别说周方哥哥不是周东,若他真是周东,我更要好好对他。”
  “糊涂,幼稚!”乐羊一拍桌子怒道,“若周方真是周东,他藏身魏国必定是为了报仇复国,若不除掉,必定养虎为患。”
  “周方若真是周东,我第一个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亏我一心待他!”乐城气归气,想了一想,还是想不太明白,“周东假使死里逃生,应该前往齐国才对,为何要躲在魏国?岂不是自投罗网?”
  乐羊点了点头,微有赞许之意:“有进步,乐城,你也知道由此推彼了。说得没错,若是按照常人所想,周东肯定要去和中山国交好的齐国。但周东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不会走寻常之道。齐国是和中山国交好,只是齐国并不知道中山国被灭的真相,现今中山国上下都以为是周东为了继承王位,牺牲了无数将士逼中山王退位。中山王不退,周东又暗中下毒毒死中山王,然后兵败战死。你想一想,周东若是逃到了齐国,如何向齐王说清?只怕他一到齐国,就会被齐王拿下。”
  “若周东被齐王拿下押送回中山国,王后和周西岂能留他活命?”乐城点头,“爷爷说得对,周东不去齐国来魏国,虽然冒险,却好过被押回中山国送死。”
  “我倒是觉得周东若是没死,不去齐国来魏国,并非是怕齐王押送他中山国,而是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意来魏国谋划大事。”乐旦歪着头想了一想,“要是我是周东,我也会来魏国,因为中山王后和周西不会想到我敢来魏国,魏王和魏国的王公大臣,也不会想到我会来魏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灯下黑。”
  乐羊哈哈一笑,摸了摸乐旦的头:“想不到旦儿也能有如此见解,难得,着实难得。正是,若周方是周东,他来魏国正是此意。除此之外,周东恐怕还有想要挑拨离间魏国君臣的险恶用心。”
  想起周方和公主、司马运以及姜家密切的关系,乐羊不得不更加怀疑周方说不定还真是周东,他心中微微一惊:“若周方真是周东,怕是魏国将有大祸大乱。”
  “爷爷你可曾想过一点,司马史和司马运在战场之上,不是都曾和周东见过面?”乐城想到了问题的症结点,“司马史和司马运都已经见过周方,无人说他是周东。”
  “爷爷也曾在战场上和周东打过一个照面,但当时隔了很远,又穿了铠甲,只顾拼杀,哪里顾得上记住对方的长相?”乐羊回忆了片刻,“若爷爷没有记错的话,司马史和司马运与周东,也不过是远远见过一面,战场上人山人海,在人群之中远观一个人,哪里记得清楚?除非当面交手才行。周东毕竟是太子,不会一马当先冲锋陷阵,是以并无几人能记清他的相貌。”
  “乐将军。”门外传来吕先生的声音,“在下已经画好画像。”
  “好,拿进来。”
  吕先生趋步进来,手捧画像,乐羊接过一看,连连点头:“吕先生果然妙笔,像,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