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可那话里话外,带着十足的不客气...
  高湛仍看着徐修,声很平,“徐大人,你不喜欢她,我喜欢。你不爱她,我爱。往后,我会护着她,敬着她,爱着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她一分一毫...”
  他这话说完,是最后看了眼徐修,却什么话也未说。
  马鞭一扬,继续往前去了。
  周边行人仍在走动,远远瞧着这边悄声说着话。
  而徐修看着高湛远去的身影,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面没心稳,“我也爱她啊。”
  ———
  午后。
  赵妧仍坐于那合欢树下。
  她的手中握着一本书,讲的是志怪奇谈,荒诞不经的故事...却尤为引人入胜。
  外头。
  有人轻轻叩着门。
  四惠搁下手中的花样,是先看向赵妧,唤人一声,“主子...”
  赵妧也抬起头来,她的手搭在半开的书上,自那日高湛走后,这处却已许久不曾有人来了——如今猛然听见这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她的心中是滑过那个人的身影,却好笑的摇了摇头。
  她低了头,仍就着方才看的往下看去,是与四惠一句,“你去看看。”
  四惠拘礼应是,她把花样放进绣盒里,搁在一处...站起身,往那处走去。她打开了门梢,瞧见外头站着的高湛,是怔了片刻,才唤人一声,“小将军?”
  高湛点头应是。
  他的面上仍含着笑,迈步往院子里走去。
  赵妧已抬起了头,往这处看来...她见高湛走来,面上无讶,只看着他,露了个笑,“你来了。”
  高湛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眼里仍含着笑,而他的声亦带着往日的愉悦。
  院子不大,他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人的跟前。
  高湛看着坐在藤椅上的阿妧,没了在外头的气势,磨了许久才从身后捧出了一束花,递到了人的眼前,“这个,给你。”
  赵妧看着眼前一大束鲜花,轻轻笑了下,她合了书搁在一处,是问着人,“你这是跟谁学来的?”
  高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几个朋友教的,他们说女孩子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我就特地跑了一片山,找了这些来,你...你喜欢吗?”
  赵妧抬头看着高湛的面色,却未说话。
  院中一时很静。
  屋外却有一角青衣,露在了那半开的门外...
  却是徐修。
  他走了一路,终归还是来到了赵妧的门前。
  可他尚未走进去,却听见里头传来的声,是高湛的声...还有那久违而又熟悉的女声。
  徐修负在身后的手蜷了几分。
  君子不听隔墙言,可他这回却不愿再做君子。
  他未走,仍站在门外,透过那半开的门往里看去——他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坐在藤椅上。
  而她的面前站着的是那个高小将军。
  他手里捧着一束山间鲜花,面上含着笑,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的人。
  这一方庭院,遮不住他们的风光霁月。
  徐修看见赵妧看着那一束鲜花,轻声说道,“是很美,我也很喜欢——”
  她这话尚未说完,便听见门口有些许声响,她抬头往外看去,却只看见一角青衣从那门前滑过...高湛随着她的眼一道望去,却什么都未看见。
  他拢了眉,是要迈步往外去看一回,却被赵妧喊住了。
  高湛转头看去。
  赵妧仍坐在藤椅上,她的眉眼仍很平和,而她的面色亦无什么波动,唯有在袖下无人瞧见的手微微蜷了几分...
  她看着高湛,天色很好,“你的花很美,我也很喜欢。可是阿湛,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也没有当年闲来怡花弄草的兴致了——”
  她这话说完,仍看着他,轻轻笑了下,“抱歉了,阿湛。”
  第89章 西北生活记2
  时至初夏。
  西北城内, 众人都换上了夏衫。
  赵妧亦换上了一身薄衫,来迎接这夏日的第一抹热意。
  她仍坐在那合欢树下,手中握着一本新找来的书, 一页页往下看去...外头传来阵阵声响, 是喜庆带着欢愉的声音。
  赵妧未抬脸,只问下四惠一句, “是有人娶亲?”
  四惠搁下手中的络子,与人轻轻笑说了来, “倒不是娶亲, 奴方才在外头听了几嘴, 说今日是“开青节”,是西北这处独有的节日。是为庆贺丰收,祭祀天公赐福, 亦为祈祷来年农物再丰收才特有的节日...今日怕是热闹的很,主子,可要去外头热闹热闹?”
  赵妧抬了眼,往无边无际的蓝天那处看去。
  外头仍有说话声, 欢愉声,庆贺声...
  她合了眼,手轻轻搭在那半开的书面上, 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既然来了,那便一道去外头热闹一回罢。”
  四惠高兴应了是。
  她一面是把院中的东西收拾干净,一面是去唤从斯...这几处声响, 惹得栖在树枝上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在那空中颠簸了几回。
  赵妧亦合了书,睁开眼,往院中看去。
  院中站着两人。
  男的双手抱剑,身穿黑色劲服。
  他的面上依旧是素日的冷淡,而他的面前是一个是梳着双丫髻,身着天青色衣裙的姑娘。
  四惠往日沉稳的面上,如今却眉眼绽开,化作几许笑...俏生生的站在从斯面前。
  而从斯亦在四惠未注意时,看着她。
  他的眼里带着几许暖意,有时候还会不经意的露出几许笑来,如这初夏清晨的一抹暖阳一般。
  赵妧看着看着,便轻轻露了个笑——
  这一路,变得又岂止是她?
  待回了汴京,她也该好好把这两人的章程...定下来了。
  ———
  连着赵妧屋子的一条民宅,都甚是热闹。
  家家户户在门前摆起了桌案,上头放着新米饭,还有酒肉等物来酬祭农神。
  而路上行人亦穿起了节日盛装。
  尤是姑娘,一个个穿起了银带花,带起了以银制的项圈、手镯、耳环...一走一动间,百褶裙在半空中划出几许涟漪,甚是好看。
  再往前,街道那处连着的空地上,有人吹起了芦笙,亦有人唱起了歌跳起了舞来。
  赵妧一路走去,面上的笑也愈发深了。
  她感受着这西北独特节日下,独有的欢快...她轻轻笑着,眼滑过前面适龄的青年男女们,他们正在互对着歌。
  四惠没瞧过这样的景象,便问起赵妧来,“主子,他们这是在唱歌?”
  赵妧笑着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是又添下一句,“这唤作游方,是为青年男女互对情歌。通过对歌,若是有中意的...便约定下次见面的日子。若是有爱慕的也好互相交换信物,是为定情。”
  四惠一听,是怔了一回。
  她往前看去,便见恰有男女交换起了围腰,手圈来...她有几分咂舌,轻轻说来,“这也太开放了,三书六礼未有,两家也未曾好好相看。只因此时这互一对歌,便私定下终身来?”
  赵妧闻言,面上仍旧带着笑,“早年一本书里看见,我也疑了许久。如今当真看了见...倒也觉得这风俗甚是有趣。”
  “便因这此时的歌,为此时的悸动,而互定终身——”
  赵妧这话说完,是低头看着四惠,轻轻一笑,“这样,不也蛮好?”
  四惠听见她话中打趣,垂了眼,脸仍红扑扑的,不再说话。
  赵妧便也不再说话,她转过眼,是要继续往前迈步走去...却见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青衣男子。
  赵妧脚步一滞,却也不过这一会,继续往前迈步走去。
  再至人身边的时候,与人颌了颌首,而后是很平一句,“徐大人也在。”
  徐修亦与人点了点头。
  他看着赵妧,眼滑过她那一双带着微微笑意的眉眼后,开了口,“一年独有的一次节,徐某不想错过。”
  赵妧轻轻嗯了一声,道下一句“确实不错”...便又与人点了点头,“那便不打扰徐大人雅兴了,慢看。”
  她这话说完,是迈了步子,往前走去。
  四惠与从斯亦未说些什么,跟上赵妧的步子一道往前去。
  徐修转身看去,却只见赵妧依旧挺直的身影,阳光打在她的身上...而后是再也看不见。
  他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了几分,站了许久,才转身与人背道而去。
  赵妧依旧往前走去。
  街道热闹,她的步子未停,而她的面上却少了些许最开始的轻快。
  四惠看了看她的面色,轻轻唤了人一声,“主子...”
  赵妧停了步子,她轻轻嗯了一声,是先开了口,“我没事。”
  而后,她看着那无际蓝天与那无尽的热闹,面上仍带着几许笑,“只是有些事,有些人,终归...不是说忘便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