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雁翎降守西关钟身霸北寨
  词曰:
  边塞守城白发,征尘染透黄沙。山河此日属谁家,为甚强分高下?二月河宾杨柳,三秋篱下黄花。光阴回首去无涯,争弱争强虚话。
  ——右调《西江月》
  闲话少说。话说那钟见林中跳出两只猛虎来扑他,他大叫一声,带转马头就跑,口中叫道:“虎来了!”那四个侍尉见说虎来,便人人掣出兵器,正欲放箭,只见那两个老虎,口吐人言,大叫:“不要放箭,我不是老虎,是本山猎户。”钟等方才放心。众人走将迎来,猎户道:“你们是那里来的,敢走这条路?此处老虎极多,时常伤人,如何走得。”手下人道:“我们是京里出来的,不识路遥,望你指引指引。”猎户道:“你们京里出来的,可晓得钟御史老爷好么?”手下人道:“我们正是随钟爷出来的,方才马上的便是钟爷,你认得么?”那猎户听了,忙跑向马前跪下,道:“恩爷在上,小的叩头。”原来那两个猎户,是红光的儿子,叫红元虎、红元豹。因刁发抢他妹子,亏了钟、雁翎一场官司赢了刁发,恐刁发报他仇,他就搬到这里打猎为生,却遇见。两下说了备细,钟大喜,红氏弟兄就请钟爷等一行人马,到家安歇,叫父母、妹子出来叩见。烧起开水,煮好腌腊野味,款待众人。众人歇了一会,收拾要行,红氏弟兄再三相留。钟不肯,红元豹只得引路,送了一程,指明路经,方才各别。钟去了。
  正是:行下春风望下雨,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说钟在路行程,不表。
  且说雁翎领了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往关西进发,一路上军令严明,百姓们秋毫无犯。在路行程两月有余,那日到了西隘关口。有守关总兵刁龙,正与偏将在府商议之计,忽见蓝旗小校报:“朝内差镇西提督雁翎三万人马前来平西,有文正家信在此,请令定夺。”刁龙看看文正,随即点鼓升堂,披挂齐整,带领了大小偏将,前来迎接雁翎。雁翎一同来到关内,三声炮响,扎住营盘。雁翎下令:大小儿郎养三日,然后出兵。当日刁龙就在帅帐款待雁翎。饮酒中间,雁翎问道:“将军可曾会道几阵?”刁龙道:“也见了两阵,怎奈末将那里兵微将寡,难以取胜,令兵守关,未曾深入。今老都督驾临,末将人之幸!”问答了一会,当晚安歇不表。早有探马报入西羌大寨去了。
  那西羌王驾下有一位元帅,叫做碧宝康,智勇双全,有万夫不当之勇。手下有一位先锋,名唤阿么花,又有四员大将:张保、王青、哈呔、哼都,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带了十万羌兵,叩关下寨。雁翎道:“二国相安以久,为何兴兵犯界,是何道理?”碧宝康道:“南朝天下,人人可得,怎么我犯不此来非(耶)?”雁翎大怒道:“谁与咱擒来?”章清纵马摇枪,技(急)奔过来。这西羌营里先锋阿么花,大喝一声:“休冲吾阵!”拍马轮刀便来接战。两马相交,双兵并举,只见刀分万道寒光,枪起千条冷电,战了多时,正逢对手。章清卖了破绽,按一枪诈败而走,阿么花不舍,纵马舞刀赶将下来。章清扭项回头,见他赶得进来,遂扣丝环,挂下长枪,飞鱼袋内拈弓,豹皮囊中取箭,看放了一箭射来。
  正是: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阿么花叫声:“不好!”忙将身一闪,闪不及了,正射中左臂,舞不动大刀,败将下来。章清不舍,带回马赶将下来。雁翎见章清得胜,把大刀一摆,大小三军呐喊,大队人马一齐赶来,正是太山压卵一般。羌兵扎不住阵脚,冲动老营,一齐败将下来。雁翎追赶五十余里,抢得军马器械,辎重粮草,不计其数,羌兵退乌猿谷去了。雁翎方才收兵,下岭边谷口看了路径,下令就在谷中安营。扎驻已毕,着人到关,捷报刁龙去了。不在话下。
  忽马章清入内禀道:“元帅在上,末将方才上岭,遥望番兵在那里人来马去,旗幡乱走。此地路杂,须防他劫寨,元帅不可不虑。”雁翎道:“将军之言有理。”遂点齐人马,黄昏之后造饭,一更近帐听令,众将答应。当晚雁翎令章清领三千人马,去抄在番营之后,听连珠炮响,便去攻他,去老营烧他粮草,然后断他退路,本帅就来接应。令王平德领三千人马,右边埋伏,赵伦领三千人马左边埋伏,马如领三千人马弓弩手,在乌猿谷口左右埋伏接应。四路人马只听连珠炮响,便一齐杀出,违令者斩!众将得令去了。
  当晚三更时分,果然碧宝康领一万羌兵为两队,令哈呔当先,张宝、王青第二队,碧宝康自与哼都断后,令阿么花守营,一齐杀奔汉寨而来。哈呔奋勇争先,冲开七重鹿角,来到中军。四边一望,行是空营,情知中计,往后忙退。忽听得一声大炮,汉兵大队赶来。雁翎大喝一声:“往那走!”哈呔提板斧接战三五回合,他败下去了。雁翎道:“那里走,留下头来!”挥动大刀,四面围上来。哈呔回头,却遇张宝、王青,合兵一处,且战且走。正走之间,一声炮响,右边王平德,左边赵伦杀来。四边围住羌兵,犹如砍瓜切菜,十分危急。哈呔战住赵伦,王青、张宝双战王平德,幸得碧宝康和哼都领生力军冲进重围,五人一齐上来战赵伦、王平德。那碧宝康使两柄铜锤,锤当不得,赵伦敌不住,正在慌忙,忽见雁翎冲近重围,大叫一声,便来接战碧宝康,赵伦战哈呔、哼都,王平德战王青、张宝,八个人绞在一团。王青见主将不能取胜,便来夹战雁翎。战二十多合,那雁翎大喝一声,一刀劈王青脸上,躲闪不及,死于马下。碧宝康吃了一惊,无心恋战,败下去了。众人见主将失机,一齐败走,雁翎令大队赶来,按下不表。
  且言章清领兵埋伏,听连珠炮响,已知交战,他领三千人马,呐喊冲进老营,在粮草里面放起火来,好不利害。阿么花见后营火起,叫声:“不好!”忙忙提刀上马奔将来,正遇章清二人接见。那阿么花是伤过箭的,抵敌不住,败回落雁关去了。章清也不追赶,便来接应大军。正往前走,却遇碧宝康领兵败将下来。章清大喝一声:“往那里走!”拈枪就刺,碧宝康使锤来迎,战了二十合,不敢久战,夺路而走。章清追赶一阵,可怜一万羌兵,只剩了三千败卒。雁翎、章清合兵一处,心中大喜,便叫:“赵伦、章清忙去接应,马如在谷口要捉碧宝康,不可有误!”二人去了。那碧宝康领哼都、哈呔、张宝败近谷口,只有二千羌兵。哈呔与张宝当先开路。正走之间,只听得一声梆子响,刺斜里涌出马如,带领弓弩手一冲,把羌兵截为两段,马如舞枪挡住去路。哈呔、张宝奋勇夺路而走,只带得几骑。回头一看,见马如挡住主将,才要回救,不防赵伦、章清两将齐出,哈呔、张宝只得迎敌,杀在一处。背后碧宝康和哼都见兵冲两段,夺路而走。不防马如将三千弓弩,左右将三千弓弩,箭势如飞煌暴雨,西羌兵射死大半,不能前进。碧宝康挡先,我当断后,哼都奋勇当先,舞动双刀,向前砍路。马如大喝一声:“往那里走!”拦住去路。二人正战,碧宝康催动龙驹,拾双锤,大叫道:“先锋莫慌,吾来也。”马如见〔碧〕宝康凶勇,把马一退,吩咐放箭。两边尽力射来,可怜二千兵只逃得三百,那碧宝康、哼都身中数箭,拼死夺路去了。正走之间,见前面有兵旗杀冲入重围,乃是哈呔、张宝被章清、赵伦围住。正在危急,碧宝康大叫一声:“二将休慌,本帅来也!”章、赵二将见了碧宝康,便抛了哈呔、张宝,来战宝康。宝康使动双锤,苦战了二十合,无心恋战,拨一锤冲出去了,只剩了数十骑落荒而走。这边章清、赵伦、马如、王平德四将,合兵一处,只不见了元帅。大家着慌,章清道:“三位将军扎住谷口,待我去探了。”章清领本部人马找寻去了,不表。
  且言碧宝康和哈呔、张宝、哼都三将,只剩了百骑残兵,杀了一夜,只战得胆烈心寒,投小路奔落雁关而走。去了十数里路,早已巳牌时分,军士们肚饥身困,行走不动,只得到村庄要些粮米埋锅造饭。才一熟了,只听得一声炮响,雁领大队杀来。碧宝康吃了一惊,只得亲自迎敌,带领三将一齐夺路,正遇雁翎匹马单刀,大喝道:“往那里走!本帅已取落雁关多时了。”碧宝康听了,无心恋战,杀条血路去了。哼都被雁翎一刀砍下马头,乱军捉住,单走了碧宝康、哈呔三个,雁翎也不追赶,领兵回关。忽见一将拦路,乃是章清。章清问及取关之事,雁翎道:“本帅见他谷中遭困,遂领兵到他关口,诈称碧宝康败回,诈开关门,取了关内。阿么花并守将都逃去了。”章清道:“元帅神机,末将敬服。”雁翎会齐众将,入了落雁关,使人捷报刁龙不表。
  再言碧宝康等败走八十余里,遇着阿么花,并守关众将,回都取救不表。再言刁龙见雁翎连日大胜,外面假来犒赏军士,心中妒忌,便道:“元帅既得落雁关,须把守口子,待我升奏朝廷。一者天塞,二者等圣旨是何道理,再进不迟。”雁翎自此苦守西边不表。
  再言钟在路行了五月,方到长城,见了胡伸,住了三日,便到那十八国去议和修好。看官,那十八国非比中华,人稀路窄,两个月走一国,也要三载工夫。那钟自腊月走,到长城已是三春,遂到那十八国去了。正是:万里风尘长作客,不知何日转家园。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