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他也许没听见她的回答,只是推开门,似乎是丝毫没有留恋地离去。
  第16章 江岸16  不知道怎么哄
  难得的好天气光顾了这个冬天, 也许是清晨的阳光太暖和,灌木林底下能看见跑出来晒太阳的猫;
  汽车呼啸而过,扬起柏油马路上积下的尘埃, 猫儿又受了惊似的躲到枝桠绿叶的空隙里, 窸窣几声,就没影儿了。
  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醒得很早,也似乎从未休眠过。环球大酒店的霓虹灯从晚上七点一直亮到凌晨四点。
  与它相隔几百公里开外的京郊,日光昳丽,惠风和畅,泥里的草应该感受到了这场过境的暖锋, 蠢蠢欲动想要探出头。
  偌大的泥地和青草地被极高的围墙包围,围墙上爬满了长满尖刺的荆棘,绿叶窜动之下,是连接电网的金属栏杆。栏杆一直延伸到装修繁冗大气的欧式拱门前, 烘托出一个伪木质牌匾。
  “langdon equestrian field”
  兰登马术场。
  似乎很久都没来过这个马术场。
  贵宾用户更衣室,沉香木质地的衣柜里陈列着一排不同样式的马术服,有银丝镶边的纹路, 具有中世纪特色的蓝宝石纽扣,丝绸质的衣领简约却规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下其中一件,一颗一颗向下扣好扣子, 他不习惯佩戴胸前搭配好的金色怀表,于是把怀表取下,踏上棕色长筒靴, 沈岸一边戴护腕一边出门。
  这个马术俱乐部创建的时间挺久的了, 翻修过好几次,看来仍旧保留了创始时的西洋风格。几个哥们儿不常来,但这里的美女教练还是能巧笑盈盈喊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沈岸出来的时候, 白吟静早就在门口备着了。
  这个身高一米七五的高挑美女先是朝着沈岸礼貌问候,随即露出大方且极具亲和力的灿烂微笑;她一边指路,一边有条不紊地介绍他们马术俱乐部的历史。
  “在上个世纪的时候,我们创始人兰登先生就请了几位当时有名的建筑大师,开始规划马术场的设计蓝图了……沈先生,请往这条路走——走廊上挂的是我们俱乐部创始人的照片,那位挂在最右侧的是现任董事,也许您或者您父亲认识——先生,小心脚下——”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很寻常地往他胳膊上扶了一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方很敏锐地避开。她没有觉察,只是拿出男士常用的护手霜,什么也没说,职业习惯似的往他手背伸去。
  “什么?”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音色若纯酿的白葡萄酒,醇厚好听,语气却十分不耐。
  白吟静愣了愣,作为明艳系美女教练,就算这里的贵宾用户见多了嫩模小明星,也很少有对她这种态度的。
  只是一瞬间,她立刻调整好当下情绪,将护手霜收起来:“宝格丽的护手霜本来也不适合男士用,您不喜欢,下次我看看别的牌子。”
  她在给自己找台阶下,然而沈岸并没有什么心思哄美人开心:“谢谢,我不用。”
  白吟静笑容差点挂不住,但职业素养还是驱使她继续陪着客人走进马场。
  这里的马场分等级,有专门给小朋友学习的场地,给成人划分的场地,甚至有专门为情侣提供的“浪漫圣地”,当然也会向顶级用户开放私人马术场地。
  那头严骆荣已经牵着一匹白马过来了,白马上坐的是戚因莱,她不大喜欢马术,这会儿坐在马上战战兢兢,腿在发抖,时刻担心自己掉下来。
  严骆荣只是牵着白马往前走,并没有顾及到戚因莱的情绪。
  “三哥!”看到沈岸走进来,严骆荣立刻走上前去。
  白马失去了牵引,上下抖了抖鬃毛,颠簸不太大,但是戚因莱实在害怕,脸色一黑,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沈岸身边难得站着个高挑明艳的大美人,严骆荣眉一挑,想揶揄几句,但又不敢正面拿这话跟沈岸说,于是把头朝向白吟静:“白小姐,好久不见啊,又漂亮了不少。”
  白吟静笑着跟他打招呼,她可是眼尖地看见了人家未婚妻就在白马上坐着呢,这会儿能避嫌就避嫌。
  “你身边这位啊,这一圈儿人谁见了都得叫声哥。”严骆荣给了她一个眼神。
  白吟静当然知道沈岸的身份,但没有想到他的长相和气质也那样出挑,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穿上马术服的时候,就像是刚从中世纪的画里走出来,肩宽背挺,腰部精瘦,腿修长,感觉很有力量,在她所见过的贵宾用户里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这样想着,饶是她阅人无数,也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然而对方的气场让她有些不寒而栗,他没什么笑容,眸光凌厉,好像把疏离和淡漠写在了脸上,也不知道是性格就这样,还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但是像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事不顺心呢?
  “哈哈哈,听你们都叫沈先生一声‘三哥’,那我也就厚脸皮跟着叫了。”白吟静巧笑倩兮,说了句中规中矩不算明显越界的话,“三哥不常来吧?我先带你去认认马——”
  沈岸微一皱眉,没等她说完,就先拒绝了。
  “不用”两个字,冷得像冰块一样;这个气场极强的男人把中指和食指并拢放到嘴边,吹了声清亮的口哨。
  那头传来一声惊呼。
  远处一匹健硕的白马仰身一跃;与此同时,近处的戚因莱坚持不住,从自己的马上落下来,吃痛地撑起自己的腰部。
  周围几个马术教练见了,立刻去扶她。
  那匹健硕的白马迈着步子走到沈岸面前,像是在确认似的,低下头,清澈的栗色眼睛不解地看着他;沈岸伸出手去抚了抚它的鬃毛,动作很温柔。
  “三哥,这马认识你啊?”严骆荣问道。
  “不是,它认识我父亲。”沈岸给白马顺了顺毛,然后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而戚因莱那头,她本来就不太痛快,只好去坐到在旁侧休息的简澄九旁边。
  草地上铺着天蓝色的野餐布,戚因莱在上面拿了个椰子,插上吸管,喝了几口。
  “没事儿吧,因莱姐?”简澄九用自己的蓓蕾帽给她煽风。
  “别叫我姐。”戚因莱本来就不爽,这会儿看到简澄九,直接给了个白眼,“离我远点。”
  简澄九听了,把蓓蕾帽收起来,没有看她,反而是委委屈屈往严骆荣那处看了一眼,随后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行了,行了,”严骆荣看到简澄九求救似的眼神,跟着白吟静一起走过来,“女士们在这里休息,我跟着白小姐再去挑一匹马。”
  戚因莱并没有说话,好像这个替别的女人解围的并不是自己的未婚夫。
  难得有这么好的阳光,暖空气从南方过来了,雪过之后,京都的日色更加灿烂。这道暖锋让草木有复苏的迹象,草坪上那莹莹一点翠绿,俏皮灵动,珊珊可爱。
  陈延彻骑在一匹毛色鲜亮的黑马上,和沈岸并肩驰骋。他们好像很久没这么一起骑马了,陈延彻转头看向沈岸:“豁!要是有枝姐在这里,她马术简直可以碾压一众教练了!”
  “嗯。”江有枝会马术,也很会打高尔夫和保龄球,他是知道的。
  二人行过几道栅栏,非常有默契地一拉缰绳,马蹄前腿抬起,后腿弯曲一跳,利落跃下。
  白马似乎很喜欢沈岸,相当配合他,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合作好几年的伙伴。
  “我记得,有枝姐也喜欢骑白马,她说那样好看。”陈延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依然自顾自说得很开心,“对了,今天她怎么没来啊?”
  沈岸微抿了唇。
  有枝姐,有枝姐,他还能说个不停了。
  “小九说,这次请了她来的,院儿里熟悉的都请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呢。”陈延彻叹了口气,翻身跃下马,望向不远处,“小九,你姐姐呢?”
  简澄九在晒日光浴,头发做了羊毛卷,今天的打扮是法式复古少女。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向陈延彻,深黑色的瞳孔好似潭水一般清澈:“怎么啦燕子哥?”
  “我说,有枝姐怎么没来?”陈延彻把手环成一个弧形,喊道。
  “我也不大清楚欸——陆仰歌说,他们在一起参加什么比赛吧,可能没空!”简澄九想了想,也按照他的样子喊。
  听到“陆仰歌”这三个字,沈岸一拽缰绳,在抬起前蹄的白马上保持平衡,睫毛掩下微冷的目光。
  戚因莱听了,微一皱眉:“你说的是‘糠馨杯’?这个比赛是个人参赛的,哪里有什么一起参赛的规定?”
  戚因莱学的是金融,简澄九没想到她这么了解这个绘画大赛,而且会当场戳穿她的话,吞了口唾沫,眸光闪躲:“什么呀,就是大家都会参加这个比赛的意思嘛,因莱姐你误会我了。”
  “哦,是吗。”戚因莱没心情跟她打太极。难得她们有共同看不顺眼的人,于是她就低头给江有枝发了条消息:“三哥在这儿,你不来?”
  沈岸也跟着下马,看向简澄九,目光里带着探究和质问:“解释一下。”
  也许是他眼神太冷,简澄九没敢看他,支吾:“三哥,我,我确实是以为姐姐会过来,所以才跟你保证的。何况,大家好久没这么一起聚聚了,这不玩得挺开心的吗?”
  这么说着,她突然“咯噔”一下想到,自己当时特地把生日提前到周日过。
  那天其实是江有枝的生日,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没发现,或者发现了没有提起。
  只有去问沈岸的时候,他用惯用的淡漠语气问:“我们准备好了,再去接她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简澄九一下子就明白了。
  但是简澄九并没有明说,只是“嗯”了一声。
  沈岸基本上跟她没什么过多交集,但是看到她点头,似乎是略一沉吟,然后说:“那我先跟你们去准备,然后我去接她。”
  只是他还没有去接,江有枝就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江有枝当时眼中一瞬间出现而后掩盖的委屈,简澄九觉得心里一阵畅快。
  偏偏沈岸护着她。
  那天江有枝走后,沈岸才沉下脸来,警告简澄九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的语气那样生冷,让简澄九有些后怕。
  这时,严骆荣牵着一匹年纪不大的黑色小马走了过来,看出当前的情况,解围道:“小九,三哥没怪你,你也是好心。”
  简澄九对他感激地笑了笑。
  然而戚因莱却突然站起来,黛眉一挑,语气颇为不善:“简澄九,你说你真的叫了江有枝?”
  “对,对啊。”周围人都看着,简澄九当然不能前后说话不一致,“她经常不接我电话,我一给她打过去,她就挂断……”
  戚因莱单手抱肩,眯眸笑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机,上面是二人的聊天记录。
  【戚因莱:三哥在这儿,你不来?】
  【江有枝:?】
  【戚因莱:简澄九邀约,大院儿里的都在马术俱乐部,说问了你,你不来。】
  【江有枝:她什么时候问过我?】
  简澄九脸色一阵惨白。
  严骆荣看着她的神色,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在陈延彻是个和事老,见状连忙去安抚二人:“行了,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大家也都不是十几岁意气用事的少年了,有些事能含糊就含糊。
  戚因莱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也没有再说话。
  这些腌臜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都没有道破。原因无他,在这个圈子里,谁有权势谁就是对的。
  江家对这个原配的女儿暗地里的孤立和排挤,戚因莱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她也清楚,追究下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简澄九低下头,暗自庆幸的同时,对她那同父异母的姐姐又多了几分轻视。
  然而此时,她却突然听到沈岸清冷的声音:“跟你姐姐道歉。”
  声音不大,却清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