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我先喝口水。”李殊檀一路跑过来正口渴,桌上又没别的水壶,自然地伸手去摸李齐慎手里的茶壶。
  李齐慎却动了动手腕避开:“不给。”
  “别告诉我里边是玉液琼浆,喝了能活一千岁。”
  “不是。”李齐慎微微一笑,“是你堂嫂特意做的。”
  李殊檀:“……”
  “……你就小气着吧!”李殊檀又气又酸,干脆往他对面一坐,“嫂嫂先前给我送过吃的,里边有封信,我猜是你的意思。特意拉我来曲江宴,是想让我挑个人?”
  “怎么,你有人选?”
  “嗯。是宴上遇到的,今年的新科状元,”李殊檀点头,一字一顿,“崔云栖。”
  “不行。”李齐慎断然拒绝。
  他少有这种严肃的样子,李殊檀被他吓了一下,决定还是姑且听听他的意见:“为什么?你是觉得他是今年的状元,舍不得给我吗?”
  这个问题就很难答,李齐慎不爱背后说人坏话,但又确实不想把李殊檀交到崔云栖手上,他皱了皱眉,选了个折中的说法:“不。入朝也好,尚主也好,他都是好人选,但于你而言,他并非良人。”
  李殊檀松了口气,没注意李齐慎话背后的含义:“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哦?”
  “他是不是良人,我想,我比你清楚。”李殊檀当然不会把那场漫长的迷梦说出来,否则怕是要被抓去太医院看看脑子,她只是看着阿兄,诚恳地说,“就算他真的不是,就算是我眼拙,到时候那个苦果,也由我自己吞下去。”
  “你是非要他不可?”
  “是。”
  李齐慎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说吧,想要什么?”
  李殊檀一怔。
  “是现在拟旨赐婚,还是别的法子?”李齐慎又叹了一声,耐心地给她举例,这次和先前的肃穆完全不同,一开口简直像调笑,“比如,仿着市面上的传奇,随便找个缘由,先揍他一顿,你再去救他一回?”
  “不,都不要。我只是告诉你,不是想让你插手。”李殊檀知道他是开玩笑,语气却随之沉下来,“要是你无故伤他,那我们的兄妹情谊也就到头了。”
  “那你想如何?”李齐慎笑笑,并不介意她御前失礼。
  李殊檀想了想:“不如,让我跟着嫂嫂,学学该怎么做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不出意外不写作话了,免得误导。感谢在2020-05-11 22:58:26~2020-05-12 20:0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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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糕点
  公主府。
  切成方块的糕点在火上燎得六面焦脆, 再撒上细细的糖粉,就算是成了,李殊檀嗅着略带焦香的甜味, 稍作犹豫,老老实实地问边上的谢忘之:“嫂嫂, 我看填进里边的馅料,是咸口的吧?怎么还要撒糖粉?”
  “不算咸口, 只是馅里用的乳酪是草原上的做法,里边加了岩盐。外边那层面皮特意没调味,撒点糖粉, 免得吃起来没味道, 也免得里边的乳酪味道太冲。”谢忘之解释得和先前教做法时一样耐心,想了想,“不然, 你尝一个?”
  “原来如此。我只会做几道菜, 没做过什么点心, 别说这种精巧的东西,真是什么都不懂。”李殊檀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赶紧摇头,“尝就不尝了, 好不容易才把嫂嫂借过来, 万一等会儿你回去, 我做不出来一样的就麻烦了。”
  “记住方子就行了,实在不行,让厨房里的厨娘帮个忙。”谢忘之笑笑,“说起来,怎么突然找我, 让我教你怎么做点心?”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我想让他开心,想让他能记住我。”本来是开玩笑,真说出口,李殊檀倒有点微妙的伤感,声音低下去,“我想吃过我做的东西,若是觉得好吃,怎么样也会多看我一眼吧。”
  谢忘之微微一怔,跟着她沉下声:“……倒是我失礼了。”
  “没这回事!”李殊檀立即否认,“我阿兄再怎么说,也是男人,我总不能和他说这种事情,还是和嫂嫂说好。”
  “那我能知道是哪家郎君吗?”
  “我现在先不说,”李殊檀摇头,故意卖了个关子,又笑吟吟地凑过去,“等到时候要问我阿兄讨旨意赐婚,嫂嫂可千万要帮我。”
  “好。”谢忘之含笑应声,转瞬那点笑意又收起来,“不过,虽然这话由我说出来有些越矩,还扫你兴致,但你要记得,”
  她顿了顿,不再像之前那样稍有迟疑,也不像教做点心时的柔和温软,反而认真得近乎严肃,“喜欢你因而喜欢你做的东西,是应当的;但因喜欢你做的东西而喜欢你,却不应当。”
  话说得拗口,乍一听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李殊檀想起先前聊的那几句,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只是她注定不能像谢忘之期望的那样自控,她这一世为崔云栖而来,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
  李殊檀笑了一下,忽然拨开话题:“那我想,我阿兄一定很喜欢你。”
  这套回旋倒让谢忘之措手不及,她慌了一瞬,耳根处迅速冒出层薄薄的红晕:“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们成婚都快一年了,嫂嫂该不会还害羞吧?”李殊檀故意羞了谢忘之一句,准备见好就收,又想到什么,认认真真地告诉她,“我阿兄喜欢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谢忘之果然有兴趣,但她不太好意思直接问,含含糊糊地:“是吗?”
  “是啊,我阿兄肯定喜欢极了你,才会眼巴巴地跑回长安城,非要和你成婚。不喜欢的人,当年丰州那么多小娘子,他看都不看一眼。”
  “他倒是没提过。”谢忘之沉吟,最终输给了好奇心,“在丰州……唔,很多娘子喜欢他吗?”
  “是啊!我阿兄长得漂亮,又擅长骑射,来丰州的第一年就赢了平常鼻子翘到天上去的家伙,摘了草原上的金葵花,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喜欢他。”终于到了真正要说的地方,李殊檀轻咳一声,凑近谢忘之,保持着刻意捏出的轻快嗓音,像是和她分享什么秘密。
  她说,“就连妙心,也喜欢他呢,当时还跑去和我阿耶说,我阿耶差点牵成红线。可惜我阿兄就是那么心狠,不喜欢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喜欢,多看一眼都不肯。”
  说完,她直起腰,视线顺势向下一转,看见谢忘之攥在袖口的手。
  随后那只手缓缓松开,谢忘之语气轻缓,眉头却微微皱着:“……这样啊。那我是不是避开梁娘子比较好,免得让她见我伤心?”
  “倒也不用,都过去了。再说这种事情,总是我阿兄说了算。”
  “也是。时候不早了,既然你有约,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下回还想见我,差人送信过来就好。”
  “嗯嗯,嫂嫂再会!”李殊檀露出个明朗的笑容。
  谢忘之也朝她笑笑,转身出去,同时候在门口的侍女进来,替李殊檀挑出那一排糕点里规整漂亮的,一个个小心地排进食盒里。
  李殊檀站在厨房里,看着谢忘之远去的背影,渐渐收起笑容。
  她当然不指望她家嫂嫂这种老实人会因为几句话对着梁贞莲下手,但记忆里最后的痛和恨,她总要还的,她只希望等到那个时候,梁贞莲或许走投无路会求到谢忘之那里去,而谢忘之能闭门不见。
  “对不起。”李殊檀闭了闭眼,无声地道歉,“嫂嫂,我是个恶人啊。”
  **
  送走谢忘之,李殊檀就该赴约。
  时人爱在饭桌上谈事情,几顿饭吃下来,一来二去的不熟也混熟了,李殊檀有心想和崔云栖套近乎,奈何食不言的规矩横在前面,她只能味同嚼蜡地吃着桌上的珍奇菜色,等菜品撤下去,饭后吃着玩的点心呈上来,她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这是我自己做的,和这里的点心不同,是咸口的。”李殊檀打开垂珠递过来的食盒,把里边的方糕取出来,“郎君若是不介意,不如尝尝?”
  让火燎过的方糕表面焦脆,滚着细细的糖粉,饶是凉了,闻着也比酒楼里送过来的糕点舒服,至少不觉得腻口。但崔云栖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礼貌地道谢,并不取用,倒是对李殊檀的手更感兴趣:“殿下的手怎么了?”
  李殊檀顺势低头,在指尖看到一排细细的红痕。
  她的皮肤白而薄,又养尊处优了半年,指尖的茧子全消下去,这些红痕烫在肌肤上,自己没多大感觉,看上去却扎眼,密密麻麻地压在指尖,倒像是受了什么火刑。
  “这点心是烤过的,大概是那会儿没注意,烫出来的吧。”李殊檀有些尴尬,指尖蜷缩起来,“抱歉,碍郎君的眼了。”
  崔云栖没说什么,只扬声叫了雅间外的伙计进来,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
  伙计连连应声,退下去没一会儿,就把他要的东西送过来了。
  崔云栖接过,打开略扁的盒盖:“请殿下伸手。”
  李殊檀一怔。
  这一怔的时间,崔云栖已经伸手托在了她腕上。
  李殊檀本能地缩手,但抵不过年轻郎君的力气,反倒被抓了个满手,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烫伤的指尖搭在崔云栖掌心里,衬着他白皙而微微泛红的肌肤,指节微微屈起,不像是要上药,倒像是春日冶游,俊俏的郎君前来邀约。
  她莫名地脸上发烫,不敢再动,垂下眼帘,乖顺地任由崔云栖拿签子挑了药膏,一点点敷在指尖烫出红痕的地方。
  药膏是凉的,签子也是凉的,甚至托着她的那只手都比她体温略低,但李殊檀觉得一簇火从指尖窜起来,顺着经脉往里烧,烧得她浑身僵硬,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不断发颤。
  “好了。”崔云栖仿佛浑然不觉,细细地替她五个手指都上好药,放下签子,盖上盒盖,优游自如,“多谢殿下上心,但若是会烫伤,不如不做。”
  “……只是我不熟练而已!”李殊檀生怕连这个套近乎的机会都没了,急匆匆地把食盒推过去,不小心挨到刚上过药的指尖,一挤,真有点清凉的药膏灼出来的疼。
  她吸了口气,面上却强行微笑,“郎君尝尝?下次……下次定不会弄伤手的。”
  崔云栖只摇摇头,意思意思尝了一块,顶着李殊檀期待的眼神:“殿下千金之躯,我不过一介书生,怎能让殿下动手?若是殿下有意请我吃点心,东西两市不知有多少点心铺子。”
  他不说,李殊檀就摸不着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不失望是假的,她收拾好那点失望起身,依旧含笑:“既然如此,不如我请郎君逛逛东市的铺子?”
  崔云栖看了她一会儿,没有拒绝,跟着她起身。
  李殊檀大喜,立即带着他出雅间下楼,一路往市尾走。
  她选的酒楼临近东市的主道,长安城里纵马罚金,但总有不缺钱的纨绔子弟纵马过街,刚走了一段路,街边拐角里突然冲出几匹马,马蹄声密集如鼓点,吓得路人纷纷退避。
  李殊檀藏着心思,一时躲避不及,马头直冲到面前,混乱间她听见马上的郎君嘘声狠狠勒马,看见高高扬起的马蹄,上边钉着的蹄铁崭新锃亮,一蹄能踏死她这个人。
  而她整个人狠狠偏转,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一条手臂横在她腰间,浅青色的袖幅垂落,落在她棠红的襦裙上,仿佛海棠映衬天云。
  她一晃神,只见马蹄重重落地,纵马的男人翻身下马,大概是顾忌在街上,遮掩着换了说法:“……娘子恕罪,马儿突然发狂,是在下的错。”
  李殊檀愣住了:“……书成?”
  第33章 赴宴
  “……是。”顾鸿自责且羞耻, 深深低头,“在下控马不力,惊扰娘子了, 请娘子责罚。”
  “责罚就还是算了吧。”李殊檀摆摆手,没管已经松了手的崔云栖, 只指指遥遥远去的那伙浪荡子弟,“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吧?”
  “当然不是!”顾鸿急了, “在下听命前去兵部赵侍郎府上,途经此处,本想下马牵行, 却被他人惊马, 这才……总之都是在下的错。”
  见他一脸诚恳,想解释,又笨嘴拙舌说不清楚, 急得整张脸涨得红透, 李殊檀先觉得好笑, 旋即又松了口气。幸好顾鸿也是个老实人,否则好端端一个校尉,说是保护她才到长安城,临到要回营的时间却被那些纨绔带坏, 李殊檀都怕她阿耶从墓里跳出来揍她。
  “行啦行啦。”她相当宽容, “下回别从东市穿行了, 这里人太多了,一不留神就遭殃。回去吧。”
  “是。”顾鸿应声,这才抬头,恰巧瞄见站在李殊檀身后的郎君。
  今日赴宴,崔云栖特意打扮得没那么素, 外袍上刺有暗纹,蹀躞带下边依次挂着世家子弟常用的装饰物,长发则规规矩矩扎起来,分明是身利落的圆领袍,顾鸿却从崔云栖身上看出了些许矛盾,既风流又端庄,让人觉得或许他穿身松松垮垮的大袖会更合衬。
  顾鸿也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从哪儿来的,他还有脸盲的毛病,说不清是真的见过,还是机缘巧合见过和崔云栖长相相似的人,他踯躅片刻:“娘子,这位是?”
  这时候就该有个会看眼色的女婢上来介绍,但李殊檀先前为了和崔云栖独处,事先让垂珠回去了,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往边上退了退,硬着头皮给两人互通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