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青衫思索一番,沉吟道:“似乎在风帝瑾煜处,记得前半月给他借了去。”
  熙瑶突然又想起了凤族公主所言的伏羲琴,便道:“大伯,听凤族的人说,您当初是拿了伏羲琴去与他们换的赤昧珠,却不知那伏羲琴,您又是如何得来的?”
  青衫警戒地看了看熙瑶,道:“这个你先不用管,还是去给你爹取赤昧珠要紧。”
  熙瑶本也急于去借那赤昧珠,便不再逗留,旋了身三步并作两步朝宫门外走。一不留神,便与奔过来的一小姑娘撞到了一块。
  那小姑娘比熙瑶矮出一大截,此时拉着熙瑶的袖子,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她,这是个大眼长睫、挺可人的小姑娘。熙瑶不知如何安抚,只得讷讷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眨巴着长长睫毛道:“水汐遥。我爹说是‘潮汐’的‘汐’,‘遥远’的‘遥’。”
  熙瑶心里一惊:初初一听,这不与我同名么?只是她多了个姓氏,字不同罢了。
  不过是个名号而已,世上同名之人多了去了,熙瑶也不作多想,即刻出了宫门,与晤真神人和陆黎在门外汇合,一道离开了北海之北。
  路上,熙瑶同晤真说起了方才在大伯青衫宫中的所见所闻,着重提到了煌亥的堂妹妙姿,晤真神人只是倾听着熙瑶说话,却一言不发。
  既然赤昧珠在风帝瑾煜处,熙瑶少不了要去风宫走一趟。
  闻听消息后,晤真神人问道:“熙瑶,此番还要不要老朽陪你前去?”
  熙瑶摆摆手:“谢师尊,不用了,风宫我熟悉,不须您作陪。”
  晤真应了一声,便隐去了。
  谁知熙瑶将将乘云奔出十几步,陆黎便腾着火麒麟追了上来。看来陆黎习惯了做小跟班,以前是,现在也是。
  到达目的地之后,熙瑶将陆黎丢在风宫门外,独自一人走进宫去。侍卫们见熙瑶面熟,都没拦她。风宫大殿上,瑾煜坐在案前,还是以往装扮,拿着白狐骨扇在案上敲呀敲。
  堂前一张方桌摆着棋局,风俊和风鸣对坐着,正在厮杀。见熙瑶闯入,风俊站起身来,冲熙瑶微微一笑。
  熙瑶颔首算是作答,腿脚却直奔向瑾煜。风俊见状,也跟着熙瑶一路行至瑾煜的案前。
  作了一揖,熙瑶道:“父君……”
  熙瑶刚要说正事儿,便给瑾煜摆扇遏止。
  瑾煜将骨扇一收,放在掌心,头也不抬道:“熙瑶,今后还是唤我一声‘风帝’吧!”
  熙瑶不以为然地叫了声风帝,开门见山道:“熙瑶听说那赤昧珠在风帝这里,不知是否可以借那宝贝一用。”
  但听身侧风俊唏嘘一声。
  瑾煜这才抬眼看了一眼风俊,又将目光转向熙瑶:“赤昧珠并不在我这儿,我甚至都没有亲眼见过,单是听人说这个名字,都已记不得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熙瑶认为大伯青衫没必要骗她,毕竟他是她父王的亲哥哥,于是认定瑾煜在做文章。心里暗自揣度:“想必风帝是嫌我礼节没到位?”便即一揖到地:“赤昧珠事关我鲛族命数,风帝若肯借我这珠子,从今往后便是我鲛宫的恩人。”
  待熙瑶话音刚落,瑾煜一字一顿道:“赤昧珠当真不在我这儿。”
  既然如此恳求而不得,熙瑶也不客气了,“腾”地站起身来,昂首转身道:“方才之话,还留了半句,风帝若不肯借我这珠子,从今往后,我便记着你这儿有笔深仇大恨!”
  说罢,熙瑶朝外便走。一面走一面侧头决绝地对风俊道:“风俊,往后我们无需再见面,就此别过,多保重!”
  两个侍官先前没料到熙瑶走得这般匆忙,未来得及躲闪,便被熙瑶灵剑当空一划,倒下地去。
  身后传来了瑾煜训斥风俊的声音:“你瞧瞧这熙瑶,刁蛮任性;胡搅蛮缠,哪一点像个未来的风后,我就说那……”
  后面的熙瑶去得远了,也没听清楚。
  出得宫门,却见宫门外围了好一群小仙中仙老仙,这景象令熙瑶始料未及,熙瑶正欲唤陆黎离去,便听得仙群之中一个声音道:“不过才短短三天时间,这鲛族公主就又想换郎君了吗?”
  另一个道:“除了咱们太子,她哪里还找得出更好的来!”
  “我看那女神医华裳美貌无双,又识大体,这才配得上我们太子。”
  熙瑶觉得作为拜过把的“兄弟”以及同门,抑或是哥哥、朋友,陆黎跟随在自己身边并没有什么不妥。
  眼下这些风言风语也验证了一点,风之国百姓之所以喜欢用三寸不烂之舌践踏她,估计正是因为她来自鲛族的缘故。
  想当年啸天将军和长风将军引起的大误会,后来鲛王和风帝又撕破脸皮,就为了抢一个女子莲芸,这事儿也不算多高明,估计引起过风之国百姓的愤愤不平,是以时隔这么多年后,风之国百姓便将余怒迁移于鲛族了。
  众仙还要再嚼舌根,熙瑶也想听听他们到底有多八卦。于是耐着性子;挺直了腰板当听众。
  不料陆黎听不下去,招出火麒麟,一把大火烧向那些爱八卦的小仙中仙老仙,瞬时间火光蔓延,火苗儿舔到什物便发出“呲呲”声响,有几个衣裳瞬时化成灰烬,疼得在地上打滚。
  见二人惹不起,众仙只得嚷嚷着四处散开,那些个被火烧着却还能动的,也赶忙朝河那边跑。需不知这麒麟荒火,是河水浇不灭的。
  不过陆黎这几日的表现,比起先前做凡人的时候,委实强势很多。
  熙瑶对着宫门哈哈哈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路上,熙瑶暗自道:“亏得我先前还道风帝瑾煜不会夜半偷袭我父王,但从今日他不借我赤昧珠这事来看,我倒要朝前追溯一下,看看到底哪儿出了偏袒。”
  与陆黎满脸沮丧回到紫霞洞,晤真神人见熙瑶表情不对,就知她借赤昧珠的事又黄了。为了使她高兴,晤真神人指着溪雨师兄离去的背影道:“熙瑶,跟过去看看。”
  熙瑶见溪雨是朝着那山崖的方向去了,心道估计又是去看那野猫子。他既说那野猫子乃天生尤物,熙瑶这厢实是好奇,去看看也好。脚于是身不由己就朝山崖走去。
  走到崖边,那儿挂着一条瀑布,溪雨走到瀑布里,飞身跳了下去。熙瑶也学着他的样子,使法力坠落到瀑布下头,却失去了溪雨的踪迹。
  熙瑶来回走了几趟,也找不到溪雨,心想:“溪雨这家伙是有意要甩我,于是躲在暗处不出声。”
  一会儿,熙瑶听到瀑布里头传来“喵”的一声,便照准方向,运法力奔了过去。
  声音传来的地方原是那瀑布里头的一个天然溶洞,熙瑶悄悄潜入,只见溪雨背对着自己,他面前坐着一只黑猫,那眼睛闪着摄人的亮光,在这黑暗的洞里尤为晃眼。
  溪雨自袖袋拿出一颗红色药丸,小声对那黑猫道:“妙妙,快吃吧,吃了就可以化成人形,和我做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
  那野猫似乎很听话,一张口便将那红药丸吞了下去。
  看了一会儿,溪雨又道:“妙妙,你看我这张脸,是赈灾时给那天火烧的,虽然给师尊治愈了些,却也留了几道疤,这样子想娶个姑娘实属不易,这辈子,我只能靠你搭救了。为了我,你就加紧修炼,早点上来紫霞洞陪我好不好?”
  不知为何,熙瑶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画面,一个十分好看、着白衣的哥哥也同溪雨如今这般口吻对她说道:“瑶儿,你的眼睛好黑哦,里头可以看到有两个小小的我。你快快长大吧,我等着你哦!”
  “父君说,你是个半鲛人,我觉得你以后长大了会很漂亮哦。我以后娶你可好?”那声音依稀传来,却越去越远,最后随幻像完全消失……
  熙瑶呆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一生竟然经历过这个场景。许久,她被一个声音叫醒了:“师妹,你偷看我和妙妙做什么?”
  随即,一个人弯下腰来,使劲儿摇着她臂膀。熙瑶这才如梦初醒,抬眼叫了声:“溪雨师兄。”
  “谁叫你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熙瑶还没完全回过神,溪雨便劈头盖脸问了几个问题。熙瑶心想:那晤真神人也是一片好心让我开心一下,可不能把他出卖了。于是应道:“我自己来的。”
  溪雨一副严肃的表情道:“你偷听了我和妙妙说的话,是不是感觉很好笑。”
  熙瑶连连摇头:“一点都不好笑。你看我这样子,有笑吗?”
  溪雨将熙瑶面上打量一番,拉起她便朝外头走,一面走一面训道:“下次不许再来偷看偷听!”
  熙瑶认真地颔首。
  第058章 决绝告别
  熙瑶没能找到赤昧珠, 也不想在方丈山老这么呆着,想想明日还是回碧波海去吧,珊瑚宫正缺人手, 回去帮着五哥打点打点, 总不是坏事。
  回到碧波海,熙瑶将将走进大殿, 便见五哥与蒙晟以及一些侍女、侍从们在收拾衣裳等物什。所有重要点的文书都留了下来,说是天帝煌亥要让下一任鲛王过目, 煌亥还道如今鲛王昏睡, 鲛族不可一日无君, 是以神界的天帝煌亥颁布文书下来,另立新君,管辖碧波海。
  瞬时间, 熙瑶只觉白云苍狗,变幻无常。
  “下一任鲛王是谁?”熙瑶奔到五哥熙睿身边,急急问道。
  “大伯青衫。”五哥木木然回答,“三日之后便到。”
  熙瑶寻思:“父王刚刚重创, 这大伯就来继位了,也真是太心急了一点,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啊。”
  也直到此时, 熙瑶这才明白,为何那天帝煌亥要将他那大好年华的堂妹妹下嫁给她大伯青衫了。原来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熙瑶又问熙睿:“五哥,既然碧波海给了大伯, 那我们今后住哪呢?父王伤得这么重,还有几位哥哥同母后,我们将何去何从?”
  以前熙瑶有些不能接受二哥三哥的为人,觉得他们行为怪异,对自己亦是爱理不理,但现今想起一同患难,也便单方面冰释前嫌了。
  熙睿见熙瑶破天荒问起二哥三哥的情况,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回道:“六妹,我们要搬去北海之北,大伯以前管辖的地方。你的房间我们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就自己去拾掇一回吧。”
  熙瑶不想说她日前去过那北海之北,那地方连正常人也住不惯,何况鲛王伤势甚重,去了只怕是有去无回。说起来,此番离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回这碧波海。只在心里暗自发誓:“若是上苍借我一身好本领,我倒是愿意拼了这条小命,夺回我们的碧波海。”
  伤神地走进昔日的闺房,熙瑶面窗的冰镜前方是她经常想念风俊的地方;她的床紧靠着墙,床头的莲花花纹是她父王亲手雕刻的;墙上那副画,是她十岁多一点的时候画的,画的内容是她重复过三次的梦境:云蒸霞蔚;老树枯藤;一方远去的背影。虽然看起来有些乱七八糟,但熙瑶觉得,总有一天她能读懂它。
  出了一会神,熙瑶开始收捡物什。衣物她只挑了几件现下所需和厚些的两件貂皮大衣,准备用来抵御北海之北的严寒,其它除了风俊穿过那套,她都没有要。
  不好的记忆如果收拾太多,日后必定更加受累。随后,熙瑶又简单清理了一下她的饰物,再把墙上那幅画卸下来,就算完事。床和镜子自然是要搬的,但还有三日时间,现在收起来还尚早。
  在床上坐了一会,外面忽然传来了陌生女子的声音。熙瑶连忙跑出去一看,原是木之国凤族二公主嫦吟同三公主昙钰前来拜访。
  熙瑶心道:“大哥现下失了一条腿,昏睡多日,无法再出来看一看这两位美人,实是遗憾啊,不然他得知她们会来看他,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该有多开心呐!”
  因着熙瑶先前假扮五哥勾搭了这两位公主,难免有些心虚,只好硬着头皮去把五哥熙睿本尊请过来,招待这二位。
  熙睿真身出现的时候,因忙乎了许多时日没怎么休息好,面容有些苍白,不过依着那两公主失了魂似的神情,熙瑶便明白,当初自己假扮他时到底有多逊色。
  两公主就坐在他们对面,那么呆呆地望着熙睿,许久,还是二公主嫦吟当先痴痴喊了一声:“五王子!”
  熙睿摇头笑道:“鲛宫已易主,从此我便不是什么五王子,让公主见笑了。”
  嫦吟依然痴心一片道:“那有什么关系,你便是你,不论是五王子抑或不是,都不打紧。”
  熙睿可能意识到还有许多事要忙的,便直接切入正题道:“两位公主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三公主昙钰小声道:“前几日有个穿灰衣、留两撇长胡子的道人来凤族讨要赤昧珠,可惜那珠子已然不在凤宫,我后来在宫外再次遇见他,他又一次找我核实此事,无意间他提到了鲛王受伤的情况,并交代我不要传出去。我见鲛王情况堪忧,便找我母妃求来些万年云松玉露,这云松玉露虽说比不得赤昧珠,但服下也可令伤者提前恢复,倒是一味好药。”
  熙瑶寻思着,昙钰公主口中说的道人定是她师尊晤真,只是晤真没留什么长胡子,想来是昙钰公主记错了。
  昙钰公主说罢,自袖内掏出一个玉瓶,交到熙睿手上。熙睿毫不客气地收下,道一声:“多谢!”便起身欲走。
  熙瑶一把拉住熙睿衣角:“既然二位公主这么有心,五哥你就多坐一下,稍时也好送别一下。”
  熙睿只得耐着性子又坐了下来,却是极不安心,场面有些尴尬。熙瑶于是起身沏来几杯茶,二公主嫦吟指着熙瑶问熙睿:“这位姑娘是?”
  “我妹妹熙瑶。”顿了顿,熙睿又瞅了熙瑶一眼,补充道:“别看她一副正经模样,实则刁蛮任性得紧。”
  闻言,熙瑶准备喝茶的杯子停在半空,一着急道:“五哥,原来你心里一直是这么评价我的?”
  熙睿立时显出一副让步的样子,自责道:“都怪我,没把你给教好。”
  二位公主均是会心一笑,后又七七八八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嫦吟公主见熙睿不似以往的温情,觉得显然是受了沉重打击,此番不适宜在此多麻烦,便欲起身告辞。
  临了,那二公主嫦吟走近熙睿,垂首道:“无论将来如何,在我看来,你都是我心目中那个五王子,无以取代!”
  对女儿之情偏偏木讷的熙睿没听出这弦外之音,站在那里愣了一愣。随后便依了熙瑶的意愿,将二位公主送走。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熙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天保佑!总算没出什么亲嘴、扒衣之类的岔子。”
  不过熙瑶转念又想,若那嫦吟公主一时没忍住,生生亲了他五哥熙睿一口,却不知后事如何?一时间存了坏心眼的熙瑶倒很想见识一下这奇迹,可惜现下没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