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罢休
  洛倾瑶皱着眉头,嫌恶地看着鼻涕眼泪一起下的刘氏,可刘氏的力气又出人意料的大,洛倾瑶又没有办法摆脱她,只能说:“我怎么可能把福叔弄成这个样子!”
  洛凌音指着洛倾瑶尖声说:“分明就是你!不然你是如何这么清楚福叔的手指骨头变黑,还说他的死因是天罗草!你是大家闺秀,是洛家的人。居然敢擅闯大理寺还在死人的身上动刀子!简直是无法无天!大人!赶紧将她定罪,我们洛家不要这样的人渣!”
  “可笑!”洛倾瑶目不斜视,凛然说道:“我一个弱女子难道可以擅闯大理寺吗?你难道都将大理寺的各位好汉们当做废物吗?现在纠结这个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找出杀害福叔的真正凶手!请大人找专业的仵作再为福叔验尸。”
  事已至此,大理寺少卿只好再招来仵作。
  仵作上场,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头上戴了一顶破破烂烂的旧草帽,双鬓斑白,穿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褂子。整个脊背,好像涂上了一层油。下面的裤腿一个高一个低,乱七八糟。毛茸茸的小腿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被一条条血管串连着。脚上也只穿了一双布鞋,还可以看到他脚板底厚实的老茧。
  在这个年代,一般在检查尸体的时候,都是由最低级的人来检验尸体。除此以外,他们几乎找不到其他的正经工作。在这种情况下,仵作常常会根据官府的意思来给出最后的验尸结果。这老汉,低眉顺眼,不过好在经验丰富,应该能够判断出天罗草和休止散中毒的区别。
  果然,老汉摸了摸福叔的手骨,搓下来一层漆黑的粉末,又检查了一下洛倾瑶提供的食物残渣。最终断定,福叔是因为天罗草中毒而死。
  仵作的判定刚说出口,刘氏就脸色就发白,大理寺少卿则是目光闪躲,不敢看洛凌音的怒视。他心中暗骂仵作的不识时务,却也暗自怪罪自己事先没有与老仵作暗通款曲。
  大理寺少卿清了清喉咙,宣判道:“既然福叔是由天罗草毒杀,那么就和洛家五小姐没有关系了,释放翠娥、童嫂等人,就此散庭把!”
  说着,大理寺少卿整理了一下官府就准备退堂。
  然而,洛倾瑶幽幽开口说道:“退堂?大人原先身为执法官,多加审问是应该的,所以被冤枉,民女不敢有任何怨言。但是福叔是我府上的人,无故被人毒杀,我可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会让毒杀者血债血偿!”
  说完,洛倾瑶冷冷地看着刘氏和洛凌音。
  刘氏噤若寒蝉,打了一个寒噤。
  出堂,独傲天开口问道:“你也觉得刘氏有嫌疑吗?”
  “不确定她是不是凶手,但一定与她相关。”洛倾瑶分析道,“刚刚丧夫,她居然就抹上了艳色的胭脂,你没看她那泼妇骂街的劲头,可不像伤心过度之人。”
  “还有那个张峰也是关键人物,那么多的休止散可能就是他放的。”独傲天突然出现在洛倾瑶的视野,顺手拿起了街市上的一些小玩意玩弄着,“看来,我们要去刘氏的家里看一看了。”
  洛倾瑶本是打算立刻前去调查,但是耐不住腹中空空,饿得很,于是只好先回家吃饭。
  家中基本都恢复了原样,原本围绕洛倾瑶房间的捕快已经得到命令,悉数散去。童嫂、翠娥等人被释放,回到家中相拥而泣。
  “小姐,谢谢你,谢谢你。都是翠娥做事不谨慎,才给小姐添麻烦的。”翠娥说着话,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小姐你把奴婢从牢里救出来,奴婢往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童嫂在一旁也都是千恩万谢。
  洛倾瑶感叹万千,翠娥因为跟了她这个主子,吃了多少苦,总是被陷害冤枉。先是被毒打,然后又被关进牢房,现在居然对自己还是万般感激,倒是个实诚的丫鬟。
  洛倾瑶连忙扶起下跪的翠娥:“你要是真感谢我,就给我做点好吃的,小姐我快要饿死了。”
  翠娥听了,立刻擦去眼泪,和童嫂一同去了厨房。
  今日洛家二房难得的奢侈一回,火腿炖肘子、奶油松瓤卷酥、板栗烧野鸡……
  洛倾瑶饱餐一顿,又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
  醒来向丫鬟们打听了一下福叔的住处,这便启程去了。
  福叔住在郊外,洛倾瑶走在路上,倒没有一点查案的紧张或激动。她内心平静,安心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浸染,午后的阳光,仿佛是块粘人的太妃糖,又像是酸酸甜甜的酸梅汤,只消享受那么一会儿,就足以被勾出口中许多津液来,那种温暖无比浸润在暖流中的享受,实在是让人无法自拔。而周围窸窸窣窣的树叶舞动声,就像是淙淙流动的溪水,沙沙沙,沙沙沙地,默默而又响亮地流淌着。
  平心而论,其实洛倾瑶根本就不想卷进多余的纷争中。她只是希望能够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但是怀筝郡主、太子龙景御又都是不安分的角儿,如果不强大,基本上就是被他们当做工具,任人宰割。可若是出发去帮独傲天寻找真身,自己的力量又太过狭小,恐怕路上就会被人给干掉。总而言之,还是要强大才是,弱肉强食,唯有强大,才是始终如一的王牌。
  洛倾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自己身边的独傲天问道:“你会武功吧,你能教我吗?”
  独傲天扫视了她一番,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不要学的好。”
  洛倾瑶倒不疑有他,独傲天并不是那种敝帚自珍的人,更何况,现如今两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果然,独傲天解释道:“不论你学实战类的武功,还是轻功,都不太可能学的多好。武功这种东西,必须要从小打基础。七八岁的孩子没有杂念,身体也还未定性,心境犹如清水一样澄澈,那个时候教导武功,事半功倍。况且儿童筋骨舒展,没有太多难以做到的动作。孩子们又总是喜欢模仿,这样下来,练功就轻松了一些。俗谚就说‘童体练武功,一直往上冲;成人练武功,总是不成功’,年龄对于武功的习练来说十分重要。”
  “我觉得对于你来说,还是专心研究你那个药典比较好。”独傲天补充道,鬓间的丝发在风中飘动,剑眉星目,温言款款。
  洛倾瑶点了点头,不再纠结。
  福叔的家很快就到了。很难想象,洛家二房的管家唯一的家产竟然只是郊外一栋四进小院。洛倾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争吵。其中一个人是刘氏,另一个人声音很熟悉,但不确定是谁,听话语中的称谓,似乎是刘氏福叔的儿子福驹。
  “娘,你能不能给我点脸啊!”
  “我怎么不给你脸了啊?娘,容易吗?你那个爹,这么些年总共回了家几次啊!说什么是洛家的管家,就得负责!我呸!不就是看上了洛家那个贱货翠娥吗?一大把年纪还在外面养小的,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现在他死了,还不许我再找个啊?”
  “娘,我知道您这些年受苦了,可是……可是,咱们身上丧服还穿着啊,杀害爹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你现在就改嫁,爹爹尸骨未寒啊!”
  “你少说这些话了!我不想再听!我告诉你,洛家六小姐本来答应给我们的钱因为没能把洛倾瑶弄进牢房,钱缩水了一半。你要是将来还想要我手里的钱和这栋房子,就给我闭嘴。惹恼了老娘,老娘一分钱都不给你!”
  “不给我?不给我你给谁?给那个乌龟王八蛋张峰吗?”
  福驹正是十来岁血气方刚之际,屋里传来一阵碗筷掉地的声音,和一个脆响的巴掌声。
  “乌龟王八蛋张峰?我告诉你,你就是个乌龟王八蛋养的!老娘从小家里没钱,17岁嫁给你便宜老爹当续弦,一年之后就生下来你,你那便宜老爹一个月就回来两三次,你以为我是怎么养的你!我告诉你,张峰才是你爹,你爹没下土呢!”
  洛倾瑶让独傲天操纵自己上了屋顶,她揭开一片瓦,偷偷窥视者里面的情形。好在周围都没有人,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在睡午觉。
  房子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散落一地。
  福驹脸上一道鲜明的掌印,眼眶里通红通红的。
  “娘,我知道我没资格指责你。可是,你这样,我真的很难过。爹虽然不常回来,可他一直是惦记着我们的。你这样,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残忍?”刘氏冷笑一声,“我当时如花似玉大好年华的时候嫁给他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我到哪里去哭?到哪里去说残忍!我在家里一直守着,自己耕田,自己做饭,累了也没个人捶个肩,我到哪里去说苦!儿子,我告诉你,事已至此,咱娘俩就不用再受那糟老头子的气了!”
  “妈......你怎么知道张峰一定会对咱们好!他不过就是贪你现在的钱,他本来在村里风评就不好,上次上次就听说他偷看姑娘洗澡!他这样的人有了钱还得了!到时候肯定是小妾一个一个地去娶回家。”福驹着急了,额头上青筋直露。
  “啪!”又是一个巴掌打在福驹的脸上。
  “左一个张峰,右一个张峰。那是你爹,你就这么称呼你爹吗?更何况,村里那些人嚼舌根,你也跟着起哄吗?他平日对我的种种好我自己难道不清楚吗?你给我闭门反思,准备好叫他爹,不然的话,一个子都别想要到!”
  “娘......”
  “闭嘴!你自己在家给我好好待着!”
  刘氏说完,就径直锁了门,挂上一副娇媚的笑容向外走去。
  “啧啧啧,果然在外面有人了。”独傲天懒懒的说道。
  “只可惜没有听到什么有关于凶杀案的消息。”洛倾瑶有些遗憾。
  “不妨事,我们一起再去张峰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