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咋?”盛言楚眯着眼歪头,故意道:“莫非巴叔回来一趟是专门来看我娘的?好歹我在这等您等了大半天,您就没话跟小子我说?”
  “有的有的。”
  巴柳子烧红了脸,挠挠头从肩上取下一个重重的包袱,被胡子挡住的嘴唇吐出一串不好意思的话语:“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便将西北好玩的东西尽数挑了个遍,有□□,羊毛笔,砚台,还有两套西北儿郎的袍子,对了,还有耳铛和风铃……”
  东西其实不止这些,巴柳子搜罗了好多,一时能说出来的大抵就这些。
  庞大的包袱压着盛言楚手臂发酸,这时盛小黑拖着尾巴汪汪跑过来,示意盛言楚将东西放它背上。
  将包袱的四角套牢系好,盛小黑驮着就往铺子后院跑。
  巴柳子微讶,咋舌道:“你这狗养得猴精猴精的,那么重的东西扛着竟一点都不吃力。”
  盛言楚自豪的介绍起盛小黑,听闻盛小黑是条狼狗,巴柳子浓眉挑起:“狼狗在西北遍地都是,但我瞧着都比不过你家小黑。”
  难道盛小黑不是狼狗?
  盛小黑帮他驮东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刚开始是一本书,再然后是稍微重一些的杌子,随着盛小黑越长越大,背张桌椅都不成问题。
  进了铺子,巴柳子奇异的装扮引得满屋子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
  “盛秀才,这人谁呀?”
  “才有一个兔儿爷舅舅,不会又来一个大胡子舅舅吧?”
  巴柳子低头睨了眼胸前的大胡子,不自在的低声道:“楚哥儿,我先去洗漱一番再来见你娘吧。”说着转身往外跑。
  盛言楚拉住巴柳子,对着食客们笑道:“这位可不是什么舅舅,你们甭瞎说,且吃着吧。”说完就拉着巴柳子往后院走。
  后院的门没上锁,撩开帘子就能一览无余,此时程春娘正坐在大树下和萧氏几人忙着清洗清早打起来的鱼虾。
  “春娘。”巴柳子的声音陡然轻了下来,“我…回来了…”
  背对着巴柳子的程春娘肩膀微微一顿,手上的活却没停。
  “萧婶子,苏婶子,”盛言楚将闲杂人等往外赶,“码头来了一辆马车,麻烦您二位帮我赶过来可行?”
  “不麻烦不麻烦…”
  萧氏忙摆手,一抬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高大男人,萧氏当即心险些蹦到嗓子眼,还以为山里的盗贼进了铺子。
  苏氏比萧氏胆子要大一些,却在经过巴柳子时不由将眼死死闭上。
  清空院子后,盛言楚贼笑着溜了出去,将后院一片天地留给了两人。
  约莫一刻钟不到,程春娘满脸绯红的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后边还跟着紧张到同手同脚走路的巴柳子,巴柳子的大胡子在里边已经刮干净,露出一张方正的脸,脸颊上略有几处血丝,应该是刮胡子时不小心弄伤的。
  一个是铺子的女掌柜,另一个是长相魁梧的陌生硬汉,两人前后脚出来顷刻惹得堂中一阵欢笑。
  “秀才娘,敢问这位是?”不知是谁起哄高问一声。
  程春娘缩起脖子红着脸只顾低头切菜,没程春娘点头认可,巴柳子岂敢对外公告他是程春娘的男人,因而搓着手可怜兮兮的蹲坐在廊下一瞬不瞬的盯着程春娘看。
  食客们大多已成家立业,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过冬季闲得无聊,来春娘锅子铺吃一顿香辣辣的锅子一来是馋了嘴,二来是想跟三五好友打发时间,如今锅子已经吃得差不多,好不容易看到铺子的女掌柜开展第二春,这些人岂能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然而,他们低估了程春娘的忍性,众人问得越多,程春娘反倒冷静了下来,切了一碟又一碟的牦牛干后,眼瞅着程春娘渐入干活的佳境,食客们遗憾的叹口气。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不甘心,从女掌柜的嘴里扒拉不出八卦,他们就去烦盛言楚。
  “盛秀才,那位瞧着面生,是你爹么?”
  盛言楚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眼皮子抬都不抬。
  “不是爹??”问话的人尴尬的挠头,斟酌道:“你娘是和离的妇人,难不成那人是你后爹?”
  盛言楚猛打一个激灵,端起算盘作势要教训人,轻骂道:“后什么爹?你可别瞎造谣!”
  没有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他娘和巴柳子就没干系!
  第89章 【二更合一】 成亲后纳妾……
  角落里的巴柳子听到盛言楚的矢口否认, 神色微黯,却也没出言反驳。
  夜里,程春娘将铺子交给萧氏等人忙活, 自己则喊上大哥程有福一家以及程菊一家三口来盛家小院聚了一顿。
  一行人进了院子, 扫了几眼没见到巴柳子,程有福纳闷的问:“春娘, 巴柳子去哪了?”
  “回家了。”
  程春娘斟了杯羔羊酒给程有福, 见程家几人疑惑的站在那,程春娘又补了一句:“是我让他回去的,下元时节要祭祖,他爹娘兄弟都等着他呢。”
  这时,书房的门一开, 走出来的盛言楚眉心结起来, 不虞道:“不止这些人,他前头婆娘也还等着他过去送纸钱。”
  乌氏听得一头雾水:“楚哥儿, 你这话啥意思?”
  “对呀春娘, 我还以为今晚这一顿是给巴柳子接风洗尘呢!”程有福傻了眼,“祭祖又不急于这一时,他明天回家不行吗?”
  程春娘仰头喝下一杯羊羔酒, 腥辣的滋味刺得程春娘紧紧闭上双眼, 打了个哆嗦后又埋头继续喝,程有福快手将酒杯夺走, 小心翼翼的问道:“春娘,你这是咋了?”
  “哥,你别管我,今晚你且吃你的,我一时馋酒, 你快些将酒给我。”
  说着,程春娘伸手就要拿酒壶,程有福自然不愿意给,程春娘也不闹,扭头进屋重新开了一壶女儿红。
  乌氏担心程春娘在屋里出事,便拉着女儿程菊进屋劝程春娘别糟践自己,也没糟践酒,程春娘愣是不听,一时间东厢房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哭声和细碎的叹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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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一桌菜几乎没动,桌上的油灯随着晚风摇摇晃晃,灯下盛言楚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烦闷。
  “巴柳子是不是欺负你娘了?”程有福猛地拍桌子,咋呼道,“难怪他急匆匆的要回家,敢情是怕我找他算账?”
  盛言楚嘴角讽刺一弯:“下午铺子的客人问巴柳子是不是我后爹,我顾及我娘的清誉,便说不是,事后我也跟他解释了缘故,毕竟他一没请媒人上门,二没有下聘礼,我作为外人上竿子的说他是我继父委实不妥,便旁敲侧击问他何时娶我娘,我这边也好准备准备。”
  “楚哥儿这事办得没错。”
  柳安惠抱着女儿在院子里漫步,闻言道:“婚嫁之事本就该男人先张嘴,楚哥儿白天若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巴柳子就是你后爹,然姑姑和巴柳子还没过明路,若叫有心人听了去,定会编排姑姑和素姑娘是一样德行的人,对巴柳子死缠烂打,毫无羞耻……”
  盛言楚考虑的正是这点,嘉和朝是封建古朝,民风虽开放却比不过上辈子,他这么做无非是照顾他娘,他娘身为女人在名声上不能落下口舌,何况先前不是有一个素姑娘的例子在么。
  程有福也觉得外甥此举做得毫无指摘的地方,抬眸问道:“巴柳子就因为这跟你娘闹开了?”
  不说还好,一说盛言楚就一肚子的怄气。
  “他若因为此事跟我闹,我敢让我娘跟了他?”
  盛言楚气势凌然,抬着两根手指猛敲桌面,面露怒色:“可恨他却提出那样的说辞,说什么我娘不能生养,等成了亲他就去外面买个丫鬟进来,日后生了男丁就抱在我娘膝下养着!至于那丫鬟,给与不给名分端看我娘的意思。”
  “我…”呸。
  盛言楚在心中默念了几句清心经,才没将脏话骂出嘴。
  “不愧是南来北往见过世面的人,花花肠子真多。”
  盛言楚冷嗤一声:“前些年听闻我娘不能生养,他巴柳子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膛说不介意,可临到头了呢?╭(╯^╰)╮,男人的本质立刻暴露 ,说到底当初讲不要子嗣的人是他,如今还没成亲就要纳妾的人是他,原来说得一箩筐的好话都是骗人的!”
  “他千不该万不该许下承诺,如今反悔又是什么个意思?不过算他良心还为泯,若等他把我娘骗到了手,届时他突然想纳姬妾或是蓄养外室,我娘作为他后院的女人能管得了他吗?”
  私心里,盛言楚除了想让他娘做正室外,还想他娘做家里独一无二的女主人,若要他娘守着后院和一帮子莺莺燕燕争宠,抱歉,他宁愿他娘守一辈子的活寡。
  程有福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后反而微笑:“他想让我妹子替他养他跟外边女人的孩子?”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程有福抬起手掌又重重的拍了下桌面,带出的巨大声响惹得柳安惠怀中的姐儿嚎啕大哭,程有福当即软了声调跑过去哄外孙女,柳安惠摆摆手示意没事,扭头抱着女儿进了屋里。
  程有福心有余悸的摸摸额头沁出的汗,回到桌旁脸色一下转阴,厉声道:“你娘不能生养的事,咱们第一时刻就跟他做了交代,为了就是想让他想清楚,若真心和你娘在一起,就不能嫌弃你娘这事!”
  “起初你娘和他来往时并不知道他族里的人都死了个精光,后来素姑娘闹了一场后你娘为了替他子嗣着想故意疏远他,他指天为誓说不要子嗣,如此你娘才慢慢敞开心怀重新接纳了他,不成想他却编了个网让你娘钻,陡然间要生个庶子让你娘养,搁谁谁能接受?”
  盛言楚恼恨不已,说话间咬牙切齿:“早知他反悔,我就不该拾掇我娘寄东西给他,倒让他得意忘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搭乘李老大人的官船时,他因少将军的凄惨婚姻触景生情,觉得他娘苦了前半生合该好好的追寻自己的幸福,故而有了寄去西北的那一包衣裳。
  终究是他高看了巴柳子,以为此番巴柳子从西北归家将会给他娘一个完美的交代,殊不知,竟是往他娘心窝上插刀。
  他娘嫁给巴柳子可不是原配,是继室!身为继室本就矮了一大截,还要替巴柳子养着巴柳子和别的女人的孩子,他娘难道是吃饱了撑着?
  巴柳子这是在骗感情!
  若非早先说不要子嗣,他压根就不会让他娘深陷在这段情爱之中。
  “回头将他这几个月从西北送过来的东西都还给他,还不了就折成银子。”
  程有福心里膈应的厉害,妹子程春娘之所以要跟盛元德和离,个中缘由不正是因为那梦姨娘背着她这个正妻生了一个女儿吗?
  春娘不嫉恨男人盛元德纳妾,就算没有梦姨娘,有朝一日盛元德提出找个颜色好的女忍服侍自己,春娘大抵也是一声不吭的将纳妾的事给办妥,但前提这妾是夫妻二人一道物色的,而不是像盛元德或巴柳子这样,说都不说一声直接按着素未蒙面的孩子喊她娘。
  程有福腹诽完后叹了口气,暗自庆幸巴柳子尚且有点人性,若是春娘和巴柳子成了亲后巴柳子才将这桩要求说出来,到时候春娘岂不是要受气一辈子?早早说出来也好,春娘可以及时止损。
  “等会我会列个清单,回头还要请舅舅替我送还给他,我是没脸和他见面了。”
  盛言楚乍然听到巴柳子要他娘成亲后养个庶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喊盛小黑追着巴柳子跑了几里远,总之,巴柳子折返回来拿行李时脸色铁青。
  “多少银子你写清楚,别到时候他赖账说给少了。”
  程有福烦躁的学着程春娘的模样猛地灌了一大口黄酒,骂骂咧咧道:“早知道巴柳子出尔反尔,我还不如让春娘跟着张大人呢……好歹张大人家室好人长得又俊,他巴柳子能得春娘的心是他巴家上辈子攒的福气,他不想要,有的是人要!”
  气急攻心,又连喝了好几大碗火辣的烈酒,程有福脚步有些软绵绵,抱着盛言楚埋头痛哭:“你娘的命咋就这么苦呢?你爹盛元德不是个东西,巴柳子更不是!你娘何等矜持的人,给他做衣又做鞋,以为两人能相互扶持到老,没想到巴柳子弄这一出……”
  一阵凉凉的夜风吹过,将醉醺醺的程有福送回厢房后,盛言楚坐回桌子执起筷子开吃,吃了两口冷冰冰的饭菜,他猛地将手中的筷子摔向桌面。
  清脆的敲击声吓得刚抚慰程春娘睡着的乌氏和程菊够呛,母女俩面面相觑,跨出台阶的脚倏而收了回去。
  进了屋,乌氏拍拍狂跳的心脏,一昂脖子让程菊搁着窗看坐在院中一言不发的盛言楚,低低道:“楚哥儿一向待人笑眯眯的,这回发这样大的火,看来气得不轻。”
  程菊悄悄走进窗前,瞥了眼冷凝着表情坐在那的盛言楚,再看向床上睡得不安稳的程春娘,摇头一叹:“何止楚哥儿愤愤不平,姑姑不也为此撒了回酒疯?要我说那巴柳子就是祸害,之前素姑娘找上门,姑姑被那些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巴柳子可曾站出来替姑姑说话了?”
  乌氏想说当年巴柳子是遭人陷害才没站出来,可一想到今天的事,乌氏彻底没了替巴柳子说话的念头。
  “巴柳子这次做得相当不厚道,想要子嗣早干嘛不说?若说了春娘会跟他来往?断不可能跟他再有瓜葛,现如今春娘认可了他,他开始蹬鼻子上脸要纳妾养庶子,哼,要养找别人养去,春娘还没贤良到替他收拾后院那些不相干的孩子。”
  乌氏嗓门大,一番话随着风传到盛言楚的耳里,盛言楚眯了眯眼睛,其实他埋怨的不是巴柳子让他娘嫁过去后帮着养庶子这件事,他气得是巴柳子的态度。
  当年巴柳子临去南域前,他将他娘身体的真相和巴柳子全盘托出,巴柳子当时怎么说的?说他孤家寡人一个要子嗣何用?可为何去了一趟西北后,巴柳子就变了想法?
  “子嗣是必须要有一个的,我家里没兄弟,若我膝下没男丁,我如何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听听,当初说‘绝户都不成问题’的人,陡然间执着子嗣是何道理?
  他是成年人的芯子,同为男人,他看得出巴柳子对他娘情意很深,但那又为何宁愿看着他娘面露失望也要提出纳妾生子的要求?
  而且还必须是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