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8)
  屋子的门打开了,阿利安娜的身体很冷,她在抽搐。德拉科知道自己就快失明了,那些黑色的云雾逐渐遮掩了阿不思的鞋子,阿利安娜艰难地去抓大哥的裤脚,救我,她颤抖着说,阿不思,救我阿不思跪倒在她身边,就在他即将将她抱起的刹那,一道紫色的光从德拉科眼角闪过。
  时间静止了。被击中的一瞬间,德拉科似乎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但他以为的疼痛没有发生。与之相反,他眼前的黑色云雾倏忽消失,灵魂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反弹出阿利安娜的身体,穿透格林德沃三人降落在地面上。
  巴沙特的魔杖掉落在他脚边。她的脸像墙纸一样白,随即便晕倒在格林德沃怀里。德拉科努力站起来,和所有人一样,盯着邓布利多怀中阿利安娜昏睡的身体。他终于脱离了她的控制。阿不福思的嘴唇颤抖起来,他扑到阿利安娜和哥哥身边,尝试用魔咒唤醒他的妹妹。
  格林德沃僵直地立在那儿,搂着他同样陷入昏迷的姑婆。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攥着魔杖。德拉科仔细端详,不是,这不是邓布利多后来使用的那支。
  如果我妹妹出了什么事。这是阿不福思临走前留下的唯一的话。
  德拉科不确定他该继续待在这里,还是跟邓布利多三兄妹一起离开。他目睹格林德沃将巴沙特抱到床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整理行装。暑假就快要过完了,他的动作熟练地就像他本来就打算今天离开,然而掉在地上的照片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在那张照片上,未来最著名的黑白巫师并肩立在树下,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然而身体倾斜的姿势与柔和的眼神却使画面十分和谐。一阵风吹来,栎树叶自树梢落下,拂过他们的肩膀,两人的头发轻轻飘动,发尾纠缠在一处。
  格林德沃拾起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最终却只是将它收进了抽屉。他没有太多要整理的东西,因为根本也没有带来多少。这本就是一次短暂的逗留,他所渴望的东西始终在远方。最后,他穿好来时的外套和裤子,将魔杖谨慎地插进口袋。
  你要走了?
  姑婆。他喊了一声。
  巴沙特似乎刚刚哭过,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弥漫在二人之间。
  我们他没有说完,我今晚就会走。
  巴沙特同样欲言又止。我们亏欠他们的。最终她说,转身离开了。
  眼前发生的对话令德拉科有些恍惚。巴沙特和格林德沃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脑海里的想法令他紧张起来,难道说伤害阿利安娜的人其实是
  当时阿利安娜躺在地上,跟随她的视线,德拉科只能看见刚进门的邓布利多。他不能确定那道光是谁的魔杖发出的,顾着去抱阿利安娜的邓布利多也是一样。可是阿不福思却似乎认定了凶手就是格林德沃,这让真相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德拉科知道阿利安娜活不过这一周,而格林德沃会在今晚离开。如果这里真的是格林德沃关于戈德里克山谷的幻想,空间的记忆片段应该所剩无多了。他回想起空间门锁上的提示:珍宝在何处,心就在何处。当时他只觉得眼熟,如今才想起他曾在某个食死徒的记忆中见过。那是刻在坎德拉与阿利安娜墓碑上的话,想必是邓布利多兄弟的心声。如果他没记错,戈德里克山谷的教堂墓地里还有波特父母的墓碑,上面好像写着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罗恩望着墓碑上的话,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他很想变出一个花圈来,但如今的状况不允许他这样做。所以他只是凝视那块墓碑,在心中为他们哀悼。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他正在学着减少对死亡的恐惧,或许这是邓布利多希望看到的。
  时间已经过去三天。那条银河将他指引到了戈德里克山谷,这个邓布利多家族与哈利的父母先后居住过的地方。罗恩一路跟着它穿过村庄中心的广场,来到教堂后面的墓地,这里就是终点了。
  他蹲下身,一个个地阅读墓碑上的名字。在这里他找到了詹姆斯波特与莉莉波特、坎德拉邓布利多与阿利安娜邓布利多、巴希达巴沙特,以及许多熟悉的姓氏。最终,一块小小的墓碑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块墓碑上刻着三个人的名字,安提俄克佩弗利尔,卡德摩斯佩弗利尔与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这个姓氏点醒了罗恩,佩弗利尔三兄弟,不就是《诗翁彼豆故事集》中那个关于死亡圣器的故事的主人公吗?聪明的赫敏在众多故事中发现了它的奇特,然而她不知道佩弗利尔三兄弟就埋葬在戈德里克山谷!
  或许他应该去拜访村庄里的居民,问问他们有关佩弗利尔三兄弟的故事?还是说,就像熄灯器指示的那样,线索就在这片墓地里
  德拉科跟随格林德沃离开巴沙特的屋子。此时是深夜,治疗师刚刚离开邓布利多家,窗内的灯火熄灭了。德拉科想格林德沃是想见邓布利多最后一面。
  金发少年点亮了魔杖,奔跑起来,行囊在他肩头跳跃。他熟稔地绕到邓布利多宅的后面,动作轻巧地攀上窗台。夏夜闷热,空气中好像积蓄着某种能量。雨水丝线般落下来,淋湿了格林德沃的发梢,德拉科随着他飘进邓布利多的房间,在他们身后,窗外的雨声渐稠渐密,终于远方落下一声惊雷,打破了村庄原本的寂静。
  邓布利多根本没有睡着,他就坐在床边,出神地盯着窗边的格林德沃。两人对视许久,格林德沃向他走过去:我没有想伤害你妹妹,我发誓。那个魔咒的力量非常小,我当时只是想教训一下你弟弟,可是姑母反应过激了,她想把我的咒语挡开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窗外又响起一声雷,亮光打在他脸上,展露少年惊人的憔悴。不重要了。过了许久他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治疗师说这里太偏远,他来晚了。
  你不会跟我走了,是吗?
  事已至此,你怎么还能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我不能问这个问题?格林德沃皱起眉头,我们不是早达成共识了吗?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你妹妹也
  你不要说了!邓布利多突然高声说。他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让格林德沃和德拉科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红肿的眼眶。不要再说今天以前的事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所以你不再为自己打算了?格林德沃冷笑起来,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跟着伤害我妹妹的人远走他乡?
  我说过了我没有伤害她!格林德沃后退了一步,没有人想造成这样的结果,它只是发生了。你弟弟那群人可以认为我冷血,但你明白我的意思,现在反而是我们离开这儿,成就事业的好时机
  但是它发生了。邓布利多闭上眼睛,它发生之后我才明白我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我弟弟说得对,即使有一天我会走出山谷,也不该是跟你一起。盖勒特,我们始终是不同的,即使我懂你,也绝不可能变成你。过去的事蒙蔽了我的眼睛,现在我看清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
  他们又对视了一会儿,格林德沃突然笑起来。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今夜就是永别了。他甩了甩淋湿的头发,掏出口袋里的魔杖。
  你毁了一个约定。那么另一个呢?
  邓布利多望着他。我不会毁了另一个。说着,他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
  德拉科认出那是邓布利多带进棺材的瓶子。当初是他亲手将它从邓布利多的尸体上取下来。那时候他曾疑惑瓶子里为什么会有格林德沃的血,现在他全都明白了。
  两个少年用魔杖割伤彼此的手,然后握紧,让相混合的血液流进瓶子。在那天夜里,阿不思邓布利多什么也没有问他的恋人。当他从耀眼的夏日回忆中抽身,才发觉他并不懂格林德沃。格林德沃坚持要结成血盟,究竟是因为不想与他彼此伤害,还是想确保他未来不会阻挠他的计划。
  不重要了。因为至少在那天夜里,在那样的悲剧发生之后,阿不思邓布利多仍然诚挚地相信他与格林德沃永远不会彼此伤害。
  酒之誓约,醒后消失;水之誓约,亦难永存。今夜,以血液为誓,盖勒特格林德沃,与阿不思邓布利多,结成永不相残之盟约,直至你我此身血液流尽,方可破解
  ☆、chapter133 格林德沃的记忆(5)
  这就是高级魔咒书中记载的血盟,德拉科曾在布雷斯扎比尼借给他的书里读过。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双少年,直到他们松开彼此流血的手,眼神却依然交汇。
  邓布利多早就知道项链里有属于格林德沃的门,也早知自己终年戴在脖子上的是格林德沃于世仅存的活血。德拉科的视线落在少年格林德沃手中的魔杖上。没错,就是它。阿利安娜的默默然指给他看的就是这根魔杖。德拉科回想起上午巴沙特与格林德沃的谈话。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格林德沃就不是杀死阿利安娜的凶手,巴沙特才是。然而假如格林德沃没有向阿不福思挥动魔杖,巴沙特也不会关心则乱误杀阿利安娜。
  事到如今,德拉科才明白邓布利多为何要坚决撇清与格林德沃的关系、为何默认弟弟对格林德沃的指控。因为只有把所有过去的错误都推给格林德沃,才能挽救自己与巴沙特夫人的名声,以及本该平静的生活。阿利安娜死后,他对妹妹的愧疚与改邪归正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与恋人携手开疆拓土的野心则随之熄灭。格林德沃一定早就猜到这一点,可他自然不会因此改变决定,而是选择与邓布利多结成血盟后离开,以确保两人未来无论以何种方式见面,都不能给予对方伤害。然而显而易见,他们在1945年的战斗之前摧毁了这个盟约。
  摧毁血盟的代价是什么来着?德拉科努力回忆魔咒书中的内容。是了,主动摧毁血盟者将收获来自梅林的诅咒:此生永恒失去爱人的能力。根据对邓布利多的了解,德拉科相信书中所指的爱,应当是接近情/欲的小爱,而非广博的大爱,后者是被邓布利多一直带进坟墓的东西。
  在学生们不知道的地方,邓布利多放弃了他唯一一次爱情。或者应该说,早在眼下的这个瞬间,他便已经放弃了。德拉科注视格林德沃直起身子,拎起他的行囊。窗外的雨像一根根银针朝地面扎去,他回头望了邓布利多最后一眼,深深的一眼,便跳窗离开了。
  按照常理,这应当是格林德沃记忆的尽头了。等到这个片段结束,一切又会重新来过,他将又会回到阿利安娜还活着的时候,回到她的身体里。德拉科站在邓布利多背后,凝视他与他身前的雨景。一种疲惫像此夜的雨水一般渗透进他的神智,幻觉中,他感到自己慢慢倒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很像是阿利安娜的默默然领他去的那片湖所以这可能不是幻觉,而是他的确已经从那个片段离开了接下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醒来时,他没有回到想象中的地方记忆的第一个片段。自然,他也没有回到阿利安娜的身体里。这里黑漆漆的,是一个非常狭窄憋闷的空间。德拉科点亮魔杖,险些被吓得惊叫出声。阿利安娜同样在这里,就躺在他身边。然而不是那个阿利安娜,她的眼神十分空洞,是阿利安娜的默默然。
  你德拉科下意识朝另一侧躲避,恨不得熄灭魔杖以逃避眼前诡异的画面。他这才看清自己和阿利安娜正并排躺在一个空间逼仄的长形盒子里好吧,如果他猜得没错,这盒子应当是一具棺材。与此同时,他甚至可以听到棺材外混乱的脚步与交谈之声。
  这是阿利安娜下葬的场景?
  阿利安娜朝他点点头。
  不,这不可能,德拉科皱起眉头,格林德沃的记忆里不可能有这个片段。
  你还是不明白。
  阿利安娜突然出声又把德拉科吓了一跳,更离奇的是,她发出的竟然是格林德沃的声音!
  你不是早就发现,这个世界只是我畸形的幻想了吗?这个拥有格林德沃声音与阿利安娜外貌的默默然露出一个苦笑,你当时好像还说,这里就像我保存的一个水晶球?别露出那副惊讶的表情,当时你也在阿利安娜的身体里,你的所有想法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是阿利安娜的默默然。急于解谜的心思击败了恐惧,德拉科将点亮的魔杖更加凑近阿利安娜的脸,你一直是格林德沃留在这里的执念,你告诉我阿利安娜变成默然者的前因后果,还给我看那根魔杖都是为了提醒我你不是真正的默默然,希望我能阻止阿利安娜的死亡
  我以为邓布利多选中的人会很聪明。格林德沃耸耸肩,可你还是浪费了第一遍。
  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
  空间主人遗留的意志与空间是彼此独立的存在,这一点你在雷古勒斯的空间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是那么惊讶没错,你在阿利安娜身体里的时候,我可以随意浏览你的记忆。格林德沃摆摆手继续说,就像你说的,我只是格林德沃遗留在这里的执念,而非他本人。这里是他本人的幻想形成的空间,拥有比我更强大的力量。在空间里,以阿利安娜默默然的方式生存,已经是于我最有利的选择。按照常理,思维进入他人的记忆已经是抽象世界的极限,进入他人的幻想是根本不可能的。假如不是我在你坠入的瞬间,将你的灵魂拽入阿利安娜的身体,你的肉身一接触这里的空气,就会与它一同毁灭。可即便如此,我在空间里的力量也有极限。白天,我们在默默然内部融为一体,所以我不能直接同你对话,然而到了夜晚,你就会完全脱离我的控制因此我只能通过联觉的方式暗示你。
  德拉科抬起头:所以你费劲周折,不过是想要我救阿利安娜一命,这样你就能心满意足地消失了?
  格林德沃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在长久的沉默中,他已经表明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