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低价租房奇遇记
  第三章 低价租房奇遇记
  1
  迄今为止,在我所记录的案件里,不论是谋杀还是盗窃,波洛的调查都是从最核心的事实出发,基于此继而进行逻辑推理,最终大获全胜。而我现在要讲述的案件则比较不同寻常,波洛先是注意到了微不足道的事件背后暗藏的危机,然后才将案件圆满解决。
  晚上我和一位老朋友——杰拉德·帕克在一起。除了主人和我之外,还有五六个人,话题最终还是转到了在伦敦租房的事。帕克无论在哪儿,迟早都要聊起这个话题。房子和公寓是帕克的特殊爱好。自从战争结束,他就住过至少六座不同的公寓和复式住宅。一旦他在哪儿安顿下来,就会有出乎意料的新发现,然后立即举家搬迁。他还算精明,有商业头脑,搬家几乎总是可以获得一点经济收益,但他完全是出于喜爱才做这种交易,并不指望靠这个赚钱。我们以新手面对专家的态度听帕克讲了一段时间。轮到我们之后,大家七嘴八舌,畅所欲言。最终发言权留给了罗宾逊夫人,她可爱迷人,和新婚的丈夫坐在一起。我之前从没见过他们,因为帕克近来才和罗宾逊熟识。
  “说起公寓,”她说,“帕克先生,你听说我们遇到了一件幸运的事吗?我们租了一间公寓——终于!在蒙塔古大厦。”
  “哦,”帕克说,“我常说那边有很多公寓,但价格偏高!”
  “是的,可这间不贵。特别便宜。八十英镑一年!”
  “但——但是蒙塔古大厦在骑士桥 旁边,对吧?一座气派的大楼。还是你说的是在贫民窟的哪个地方,仅仅是重名?”
  “不,就是骑士桥的那个。正因为如此才不可思议呢。”
  “真是不可思议!简直是个奇迹啊。不过这里面一定有圈套。我猜有一大笔保险费吧?”
  “没有保险费!”
  “没有保险——哦,谁来扶我一下!”帕克呻吟道。
  “不过我们得自己买家具。”罗宾逊夫人接着说。
  “啊!”帕克气呼呼地说,“我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用五十镑就能布置得漂漂亮亮了!”
  “我真服了,”帕克说,“现在的房主们一定是乐善好施的疯子。”
  罗宾逊夫人看起来有点困惑。双眉微蹙。
  “有点奇怪,不是吗?你觉不觉得那个……那个……那个地方闹鬼?”
  “从来没听说过公寓闹鬼。”帕克果断地说。
  “不——哦。”罗宾逊夫人将信将疑地说,“不过有好几件事都让我感到……嗯,奇怪。”
  “比如——”我提示说。
  “啊,”帕克说,“这引起了我们破案专家的注意!向他吐露心事吧,罗宾逊夫人。黑斯廷斯可是个解谜高手啊。”
  我笑了,有点尴尬,但并没有对这个强加于我的角色感到生气。
  “嗯,也算不上奇怪,黑斯廷斯上尉,但是我们找到中介斯托瑟和保罗的时候——我们之前没有找过他们,因为他们手上都是梅菲尔区 的昂贵公寓,不过一想反正又没什么坏处。他们提供的公寓租金都是四百到五百镑一年,或是有其他高额保险费。就在我们要离开时,他们提到有一间八十的,但不确定我们是否还有必要去看,因为那一间在名录上有段时间了,他们带许多人去看过房,几乎可以肯定有人订了——‘被人抢先了’销售员是这么说的——只是租客懒得告知他们,所以他们也继续带人去看,但如果你去看的房子已经被租出去一段时间了,你可能会生气。”
  罗宾逊夫人停顿下来,很是需要喘口气,然后继续说:
  “我们谢过他,心里非常清楚再去看可能没什么用,但是仍然想去看看——万一有戏呢。我们立刻乘坐出租车去那里,毕竟夜长梦多。四号在三层,就在我们等电梯的时候,埃尔西·弗格森——她是我的一个朋友,黑斯廷斯上尉,他们也在找房子——正匆忙下楼。‘这次赶在你前面了呢,亲爱的,’她说,‘但没用。已经租出去了。’看似没戏了,然而……呃,正如约翰所说,那地方非常便宜,再贵一点我们也能承受,或许可以额外多加点钱租过来。当然,我都不好意思跟您说这种事,但是您知道找房子就是这样。”
  我向她保证,我非常理解在为住处奋斗的过程中,人性卑劣的一面经常战胜高尚的一面,这种情况下自相残杀是很常见的。
  “于是我们上去了,难以置信的是,那间公寓根本没租出去。女佣带着我们参观,并与女主人见面,这件事当场就定了。即刻入住并花五十镑买家具。第二天签了协议,明天就要搬进去了!”罗宾逊夫人扬扬得意地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
  “那弗格森夫人是怎么回事呢?”帕克问,“让我们听听你的推理吧,黑斯廷斯。”
  “‘明摆着的,我亲爱的华生,’ ”我轻松地模仿着,“她走错了房间。”
  “哦,黑斯廷斯上尉,您太聪明了!”罗宾逊夫人钦佩地大声说道。
  我真希望波洛在这儿。有时我感觉他真是低估了我的能力。
  2
  整件事相当有趣,第二天早晨我把这件事当作模拟题说给波洛。他似乎很感兴趣,特别细致地问了我一些问题,比如几个聚居地的房租价格。
  “是件怪事,”他若有所思地说,“不好意思,黑斯廷斯,我必须出去转转。”
  他大约是一小时以后回来的,眼中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他把手杖靠在桌边,然后像平时那样在说话之前先精心梳理帽子上的细绒毛。
  “我的朋友,此刻我们手上也没什么事。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当前的调查中了。”
  “什么调查?”
  “你朋友,罗宾逊夫人那套明显便宜太多的新公寓。”
  “波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再严肃不过了。你想象一下,我的朋友,那些公寓实际上租金要三百五十镑。我才从房产中介那里确认过。可是这间特殊的公寓八十镑就租了!为什么?”
  “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也许像罗宾逊夫人说的,房子闹鬼。”
  波洛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她朋友告诉她租出去了,而她上楼去看,根本就没租出去!”
  “你肯定同意我的观点吧,那个女人一定是走错了公寓。只有这种解释说得通。”
  “在这点上你可能是对的,也可能不对,黑斯廷斯。事实上有许多其他想租房的人被带去看房,然而尽管房租如此便宜,罗宾逊夫人去的时候那套房却仍在对外出租。”
  “说明其中必定有蹊跷。”
  “罗宾逊夫人似乎没发现有什么毛病。非常离奇,不是吗?她给你的印象是个诚实的女人吧,黑斯廷斯?”
  “她是个很可爱的人!”
  “显而易见!既然她给你这种印象,你就没法回答我的问题了。那给我形容一下她吧。”
  “嗯,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头发是渐变的红色,非常漂亮——”
  “你总是喜欢红色的头发!”波洛低声抱怨,“不过继续说吧。”
  “蓝眼睛,气色非常不错,还有……呃,我想就这些吧。”我笨拙地总结道。
  “那她丈夫呢?”
  “哦,他是个相当不错的小伙子。没什么特别的。”
  “皮肤黑还是白?”
  “我说不好,介于两者之间,只是张大众化的脸而已。”
  波洛点了点头。
  “没错,这样的普通人有许许多多。不管怎样,你在对女人的描述里夹杂了更多的同情和欣赏。你对这些人还有什么了解吗?帕克跟他们熟吗?”
  “他们是最近才熟识的,据我所知。不过当然,波洛,你该不会认为——”
  波洛抬起头。
  “慢慢来,我的朋友。我说什么了吗?我只说了——是件怪事。而又没有什么能解释得了;此外也许你能告诉我那位女士的名字,嗯,黑斯廷斯?”
  “她叫斯黛拉,”我生硬地说,“但我不觉得——”
  波洛一声大笑打断了我。好像有什么事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斯黛拉的意思是星星 ,不是吗?太好了!”
  “什么——?”
  “而星星会发光!就是这样!冷静下来,黑斯廷斯。别摆出一副伤了自尊心的架势。走吧,我们去蒙塔古大厦做一番调查。”
  我倒很乐意陪他一起去。大厦是座雄伟的建筑,修建得极为华丽。一位身穿制服的门卫正在门前晒太阳,波洛上去向他打听。
  “打扰了,请问罗宾逊夫妇住在这儿吗?”
  门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且似乎心有不悦或是略有疑虑:
  “三层四号。”
  “谢谢你。能告诉我他们在这儿住了多久吗?”
  “六个月。”
  我吃惊之中抢上前一步,这时发现波洛在不怀好意地笑。
  “不可能啊,”我大声说,“你一定是搞错了。”
  “六个月。”
  “你确定?我说的那位女士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红色长发,而且——”
  “就是她,”门卫说,“他们是米迦勒节 期间搬来的。就是六个月前。”
  他似乎对我们失去了兴趣,慢慢退回到大厅里去。我和波洛在外面。
  “看到了吧,黑斯廷斯?”我的朋友狡猾地问我,“现在你更相信可爱的女人总是说真话了吧?”
  我没回答他。
  我还没问波洛打算怎么办或者去哪儿,他就转身走向了布朗普顿路。
  “去找房屋中介,黑斯廷斯。我很想在蒙塔古大厦租一间公寓。假如我没弄错的话,过不了多久那儿就会发生几件有趣的事。”
  我们找房非常幸运。五层八号带家具租金是十几尼 每周,波洛立即租了一个月。我们来到了街上,他根本不允许我反对:
  “我现在挣着钱!为什么不能一时放纵一下?顺便问一句,黑斯廷斯,你有左轮手枪吗?”
  “有,在什么地方放着呢,”我略显兴奋地回答,“你认为——”
  “你会需要它吗?很有可能。这个想法让你很高兴,看得出来。惊险和浪漫总是能够吸引你。”
  第二天我们搬进了这个临时的家。这间公寓布置得很舒适。它在大楼里的位置与罗宾逊一家相同,只是高了两层而已。
  我们搬进去的那天是个星期日。下午,波洛半开着前门,这时从楼下某个地方传来一声巨响,他急忙叫我过去。
  “去楼梯扶手那看看。那是你朋友吗?不要让他们看到你。”
  我伸着脖子往楼梯那边看。
  “是他们。”我语无伦次地小声说。
  “好。等一会儿。”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出现了一个年轻女人,身穿五颜六色的艳丽服装。波洛满意地感叹了一声,踮着脚回到公寓里。
  “没错。男主人、女主人和女仆相继离开了。那间公寓现在应该是空无一人。”
  “我们要怎么做呢?”我不安地问道。
  波洛快速小跑到洗涤室里,拼命拉运煤升降机的绳子。
  “我们要用运垃圾的方法到下面去,”他高兴地说,“没人会注意到我们。周日的音乐会,周日‘午后外出’,还有周日晚餐后的周日小憩——这就是英国人——他们把精力都灌注在这些事上面,不会注意到赫尔克里·波洛的动作。走吧,我的朋友。”
  他走进这个做工粗糙的木质装置里,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
  “我们是要私闯民宅吗?”我心怀疑虑地问道。
  波洛的回答没法让我放心。
  “今天不见得是。”他回答说。
  我们拉着绳子缓缓下降到三楼。波洛发出一声满意的感叹,因为他看到通往洗涤室的木门正开着。
  “你看到没?白天他们从来都不锁门。任何人都能像我们这样爬上爬下。晚上会上锁——虽然有时也不会——我们要做好准备。”
  他边说边从兜里掏出工具,立即熟练地干起活来,他要把门闩放置好,让门能从里面被打开。这步操作只用了三分钟左右。然后波洛把工具揣回兜里,我们就又爬回了上面。
  3
  星期一,波洛全天都在外面,他晚上回来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出心满意足的感叹声。
  “黑斯廷斯,我给你讲一小段历史怎么样?一个让你称心如意的故事,会使你想起最喜欢的电影。”
  “讲吧,”我笑了,“我权当是个真实的故事,而不是你臆想的结果。”
  “绝对是真的。苏格兰场的贾普督察能证明这件事的准确性,因为我是在他的热心帮助下才得知的。听着,黑斯廷斯。半年多一点之前,美国政府部门几份重要的海军规划图失窃了。上面标有一些港口防御的重要位置,对任何外国政府——比如日本——来说都值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金额。警方盯上一个叫路易·瓦尔达诺的年轻男子,他是意大利人,在那个部门担任副手,并且在文件失窃的同时下落不明。不管路易·瓦尔达诺是不是贼,两天后他在纽约东部的贫民区被枪杀了。文件没在他身上。此前一段时间,路易·瓦尔达诺与一位音乐会上的年轻歌唱家埃尔莎·哈特小姐有联系。她是最近才出现的,和哥哥住在华盛顿的一套公寓里。人们对于埃尔莎·哈特小姐的来历一无所知,而她在瓦尔达诺死后就突然消失了。有人认为她实际上是一名老练的国际间谍,用多个化名干过不少邪恶的勾当。美国特勤局在尽全力追捕她,也在密切监视着几个住在华盛顿的无关紧要的日本男人。他们相当确定,埃尔莎·哈特彻底销声匿迹之后会去找那几个男的。他们中的一人两周前突然离开美国到英国来了。因此从表面上看,埃尔莎·哈特似乎是在英国。”波洛停顿了一下,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官方对埃尔莎·哈特的描述是:身高五英尺七英寸,蓝眼睛,红色头发,白皮肤,鼻梁笔直,没有其他特殊辨识特征。”
  “罗宾逊夫人!”我大口喘着气说。
  “嗯,总之有这可能,”波洛补充道,“据我所知,还有个黑皮肤男人,是个外国人,今天早上在打探四号的住户。因此,我的朋友,估计你今晚没法睡个好觉了,整晚和我一起监视下面那间公寓吧——毫无疑问,得带上你那把引以为傲的手枪!”
  “当然,”我满腔热情地大声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午夜时分一片漆黑,我想再合适不过了。在那之前什么都不会发生。”
  就在十二点整时,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进运煤的升降机,下到三楼。木门被波洛做过手脚,往里推一下就开了。我们钻进公寓,从洗涤室走进厨房,安安稳稳地坐在两把椅子上,半开着通往客厅的门。
  “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波洛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说。
  我只觉得等待仿佛漫无止境。我担心自己会睡着。正当我感觉好像等了八个小时的时候(后来我才知道,实际上只过了一小时二十分钟),听到了轻微的摩擦声。波洛用手碰了碰我。我站起身,然后两人一起朝客厅方向小心翼翼地挪动。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波洛把嘴凑到我耳边。
  “在前门外面。他们正在撬锁。听我下口令,从后面动手并迅速按住他,在那之前别行动。小心点,他可能拿着刀。”
  不一会儿听到锁被撬开的声音,一小圈光从门那边透过来。马上又熄灭了,接着门慢慢打开。波洛和我紧紧靠着墙。我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声就从我们旁边掠过。然后这个人打开手电筒,他刚一打开,波洛就在我耳边嘶嘶地说:
  “动手。”
  我们一起跳过去,波洛迅速用一条轻质羊毛围巾罩住这名入侵者的头,同时我按住他的胳膊。整件事做得干净利落、悄无声息。我从他手里抢过一把匕首,波洛把围巾从他眼睛上往下拽,紧紧勒在嘴上,他看见我猛地拔出手枪,才明白反抗是徒劳的。当他不再挣扎后,波洛把嘴凑到他耳边开始疾速耳语。过了一会儿这个人点点头。波洛做了个手势示意保持安静,带头走出公寓,下了楼。抓到的俘虏走在中间,我拿着手枪断后。当我们走到街上时,波洛转身朝我说。
  “有辆出租车正好在街角等着。把手枪给我。我们现在用不到它。”
  “但是万一这家伙要逃跑呢?”
  波洛一笑。
  “他不会的。”
  我不一会儿坐着那辆等候的出租车回来。围巾已经从这个陌生人脸上解下来了,我大吃一惊。
  “他不是日本人。”我急忙小声对波洛说。
  “观察一向是你的强项,黑斯廷斯!什么都瞒不过你。是的,这个人不是日本人。他是意大利人。”
  我们坐上出租车,波洛给了司机一个在圣约翰伍德的地址。直到现在我还是一头雾水。我不想当着俘虏的面问波洛打算去哪儿,想尽力知道些行动的线索也是徒劳无功。
  车停在离马路有点远的一座小房子门前。一个归来的徒步旅行者喝得微醺,在人行道上左摇右晃,差一点就撞上波洛。波洛斥责了他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我们三个人走上房前的台阶。波洛按响门铃,用手势示意我们往旁边一点站。没人回应,他又按了按铃,接着又反复猛按了几分钟。
  忽然楣窗里亮起灯来,有人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条缝。
  “你到底要干什么?”一个男人粗鲁地问道。
  “我要找医生。我妻子生病了。”
  “这里没有医生。”
  这人正准备关上门,波洛却敏捷地伸出脚挡住门。他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怒火中烧的法国人。
  “你说什么,没有医生?我要告你。你必须来!我整个晚上都会在这里按铃敲门。”
  “尊敬的先生——”门又打开了,那个人穿着睡袍和拖鞋,不安地往四周瞟了瞟,走上前让波洛平静下来。
  “我要报警了。”
  波洛准备走下台阶。
  “不,看在上帝的分上别那么做!”这个人冲向波洛。
  波洛灵巧地一推,把那人推得一个趔趄,摔下台阶。转眼间我们三个冲进去,并把门关上闩好。
  “快点——进来。”波洛一边带头走进最近的房间,一边打开灯,“你——躲到窗帘后面。”
  “是,先生,”那个意大利人说着,快速溜到垂在窗前的玫瑰色天鹅绒窗帘后面。
  他刚躲起来没多大一会儿,一个女人就冲进房间来。她身材高挑,留着红色头发,苗条的身上穿着一件绯红色的和服。
  “我丈夫呢?”她喊道,并用惊恐的眼神飞速扫视四周,“你们是谁?”
  波洛向前一步,微微鞠了一躬。
  “希望你丈夫不会因为寒冷而受苦。我看到他脚上穿着拖鞋,而他的睡衣是保暖型的。”
  “你们是谁?在我家里做什么?”
  “我们的确都不认识你,夫人。尤其是考虑到我们中还有人为了见你,专程从纽约赶过来。”
  窗帘分开,那个意大利人走了出来。让我大吃一惊的是看到他正挥动着我那把手枪,一定是波洛坐出租车时大意了。
  那个女人大声尖叫,转身想要逃跑,但是被波洛挡在了已经关上的门前。
  “让我过去,”她尖叫着,“他会杀了我的。”
  “路易·瓦尔达诺是谁杀死的?”意大利人声音嘶哑地问道,拿手枪朝在场每个人比画着。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我的天,波洛,太糟糕了。咱们该怎么办?”我叫道。
  “如果你不这么多话我就谢天谢地了,黑斯廷斯。我向你保证,除非我下令,否则咱们的朋友是不会开枪的。”
  “你那么有把握,嗯?”意大利人斜着眼睛生气地说。
  我可没把握,而那个女人倏地转身朝向波洛。
  “你想要什么?”
  波洛点了点头。
  “我认为没必要告诉埃尔莎·哈特小姐,否则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那个女人飞快地走过去,抓起一只大黑猫形状的毛绒电话机罩。
  “它们缝在内衬里。”
  “真聪明,”波洛低声赞许道。他从门口让开:“晚安,夫人。你走吧,不过从纽约来的朋友还得留一会儿。”
  “真是傻瓜!”强壮的意大利人怒吼着,举起手枪直接朝女人撤退的方向射击,我当即向他扑了过去。
  然而手枪仅仅咔嗒响了一声,并没伤害到人,波洛提高的嗓音略带责备。
  “你从来不相信你的老朋友,黑斯廷斯。我不介意我的朋友拿着上了膛的手枪,但绝不允许一面之交的人也那么做。不,不,我的朋友。”转而又对正在嘶嘶咒骂的意大利人用微微谴责的语气说道:“瞧瞧,我帮了你多少。我从绞刑架上把你给救下来了。不要以为我们那位美女会跑掉。不,不,这栋房子前前后后都被监视了。他们将直接落入警察之手。这难道不是个出色而值得宽慰的想法吗?好了,你现在可以离开房间了。但是要小心——要特别小心。我——啊,他走了!而我朋友黑斯廷斯正用责备的眼光看着我。然而这一切是多么简单啊!从一开始就一目了然,蒙塔古大厦四号有上百个来看房的人,只有罗宾逊夫妇被挑中了。为什么?是什么让他们脱颖而出?是外表吗?有可能,但外表没什么突出的。那么就是他们的名字了!”
  “但是罗宾逊这个姓氏也没什么稀奇的吧。”我大声说,“是个相当普通的姓氏。”
  “啊!见鬼,但恰恰如此!问题就出在这儿。埃尔莎和她的丈夫也好,哥哥也好,不管是什么人,从纽约过来,以罗宾逊先生和夫人的名义租了一间公寓。突然他们听说黑手党,或是克莫拉 正在追杀他们,无疑就是路易·瓦尔达诺所在的帮会。他们要怎么办?有人无意中想到了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案。他们显然知道追杀而来的人并不认识两人中任何一个的长相。那么,是不是更简单了?他们以非常离谱的低价出租公寓。在伦敦成千上万对找房的年轻夫妇里,找到几个姓罗宾逊的不费劲。这只是时间问题。假如你翻开电话簿看看罗宾逊这个姓,就会发现一个红发的罗宾逊夫人早晚必定会出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仇家找来了。他知道名字,知道地址。动手了!大功告成,仇家如愿以偿,而埃尔莎·哈特小姐再次躲过一劫。顺便提一句,黑斯廷斯,你一定要带我见见真正的罗宾逊夫人——那位既可爱又诚实的人!当他们发现公寓有人闯入时会怎么想啊!我们得赶快回去。啊,听上去像是贾普和他的朋友们来了。”
  一阵敲门声咚咚作响。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我跟着波洛出来,走到门厅时问他,“哦,一定是先出现的那个罗宾逊夫人一离开另一间公寓,你就跟踪她了。”
  “真棒,黑斯廷斯。你终于用了你的小灰细胞。现在来给贾普一点惊喜吧。”
  他轻轻拨开门闩,把毛绒猫的脑袋从门缝里塞出去,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喵”。
  苏格兰场的督察和另一个人站在门外,不禁吓了一跳。
  “哦,只不过是波洛先生开的一个小玩笑罢了!”他解释道,波洛的头从那只猫后面露出来,“我们进去吧,先生们。”
  “我们的朋友们平安无事吧?”
  “是的,直接束手就擒。但东西不在他们身上。”
  “我明白了。所以你们得进来搜查。嗯,我和黑斯廷斯正要离开这儿,不过我本想给你们讲讲家猫的历史和习性呢。”
  “看在上帝的分上,难道你彻底疯了吗?”
  “猫,”波洛开始高谈阔论,“被古埃及人奉为神明。即使在当今,如果有只黑猫从你跟前经过,仍会被当作好运的象征。这只猫今晚出现在你面前了,贾普。我知道,在英国谈论动物或人的内部构造是不礼貌的。不过这只猫的内部可是无比精致。我指的是内衬。”
  旁边那个人突然嘟哝了一声,从波洛手里抓过那只猫来。
  “哦,我忘了给你介绍,”贾普说,“波洛先生,这位是美国特勤局的伯特先生。”
  这位美国人用训练有素的手指摸到他要找的东西了。他伸出手,一时间目瞪口呆。接着便应对自如。
  “很高兴见到你们。”伯特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