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挠
  餐桌上, 气氛凝重。
  叶欣研面无表情, 沙瑶倒是落落大方, 完全不受影响。
  蔡品良暗暗赞叹, 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这样的气氛下还能坦然自若。
  他决定缓和下气氛,“毅城, 你的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 爸。”
  “病人们好相处吗?”
  “很好,他们大部分人没有攻击性。”
  沙瑶忽然说:“精神病院里是不是不允许有尖利的东西?”
  “是的, 怕病人自残。”
  “上次那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蛋糕刀, 塑料的都能砍出血,我快吓坏了。”她拍拍胸膛, 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把塑料蛋糕刀比一般的蛋糕刀锋利的多, 蔡毅城事后查过, 没有查到是谁带进去的。姚晨晨也说不清楚, 当时谁都没有注意他们,直到闹起来。
  叶欣研问:“你们去精神病院了?”
  沙瑶无辜地眨眨眼,“是啊,进去玩, 化装舞会, 很好玩。”
  叶欣研冷哼, “跟疯子们玩化装舞会, 肯定刺激吧。”
  “其实他们都很好, 像万瑜, 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是不是蔡医生?我看你们俩关系挺好的。”
  蔡毅城点点头,“她是我女朋友,今天出院了。”
  沙瑶怔住,笑容僵硬了几分。他竟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蔡品良叹息,“毅城,不是爸爸干涉你交女朋友,这个什么瑜的,是精神病人,这种病是会遗传的,你说你们要是结婚了,生了孩子,也得了病,怎么办?”
  蔡毅城放下筷子,他还纳闷好端端的叫他回来干嘛,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狂躁症治愈的可能性极大,只要控制得当,以后不会复发,遗传的机率也很低。”他转头看向沙瑶,“沙小姐和万瑜是姐妹,你的性格这么好,家人也都好好的,只有她一人犯病,可见,遗传性有多低。”
  沙瑶的脸彻底僵住,怎么也挤不出笑容来,她没想到,蔡毅城这么维护万瑜。握着汤匙的手,甚至微微颤抖,竭力保持声音的平静,“我们同母异父,我养父的脾气十分不好,喝醉了经常打我养母,养母也是因为被他打后,肝脏出血去世了。我想万瑜可能像我养父。”
  “这种家庭出来的小孩能有什么素质,毅城,你是好孩子,别被她骗了。”
  “……我知道了,爸。”
  “好了,吃饭吃饭,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蔡毅城食不下咽,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万瑜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嘲笑他,这么懦弱,这么容易屈服。
  沙瑶复又露出笑脸,有意无意地扫过蔡毅城的脸,和蔡翌宸比起来,他更稳重,更值得托付。
  叶欣研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你们慢慢吃。”推开椅子,上了楼。
  在二楼的楼梯口,回身,正好看到沙瑶凝视蔡翌宸的目光。蔡翌宸笑的眼睛都没了,她从来没有在儿子的脸上看到过那么温柔多情的笑容。
  儿子真的长大了,要离开她了,可她的心里怎么这么不舒服。她突然后悔撮合他们两个。可,就算没沙瑶,还有王瑶,张瑶,儿子总要结婚,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叶欣研关上房门,随他们去吧,好在沙瑶是个好姑娘。
  ………………………………
  博雅西图小区,1202。
  万瑜打开房门,先看到了宽大的落地窗,乳白色的窗帘规规整整的垂在两边。踢掉鞋子,扔了包,欢呼着跑过去,抱住了窗户。
  她一直梦想着有这样一间房间,大大的窗户,七彩的太阳光照进来,落在翠绿的植物上。她坐着摇椅,冲一杯咖啡,听电台的下午时光,想想就很美。
  蔡毅城深得我心。
  万瑜在房间里游走,沙发,书架,电视柜,简约干净,每一样她都喜欢。
  卫生间的台子上,放着一套新牙杯、牙刷,架子上挂两条干净的毛巾,一条灰色,一条白色,白色的毛巾上坠着小标签,上面写了个“瑜”字。
  万瑜像是想起什么,急匆匆走出去,打开玄关的鞋柜,鞋柜里并排放着两双拖鞋,一灰一白,灰色的大,白色的小,她拿出来穿上,刚刚好。把自己的鞋子拿进去,摆在下面的一格,规规整整的放好。
  拎起包,走进卧室。
  床很大,床罩依然是灰色的。想到蔡毅城平常就睡在这张床上。万瑜捧着脸傻笑,掀开被子的一角,看到两个并排的枕头。
  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面早就急的不要不要的了吧,嘿嘿。
  侧身躺在枕上,闻到一股子剃须水的味道,万瑜吸了吸鼻子,真好闻,翻过身,成大字型,长长出一口气,今晚她就睡这里了。
  迷迷瞪瞪地闭上了眼,坠入了梦乡。
  朦胧间,有人在身边走动。
  仿佛又回到了医院,神经质的人们,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混在其中,也跟着发神经,动不动就要尖叫,束缚衣穿在身上,随时就能被五花大绑。
  在精神病院里,从来没有人权,只要一犯病,就有数个医生从不知名的角落里窜出来,压在身上。
  要乖乖吃药,配合治疗。
  好了才能出院,出院后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比方说让讨厌你的人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气得磨牙。
  万瑜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不知道蔡毅城什么时候回来。
  万瑜摸出手机,住院的时候手机被没收了,已经停机一个多月。在网上充了话费,跳出来一条信息,是蔡毅城的。他说:万瑜,晚上我要回家吃饭,就不过来了,明天见。
  真失望,还以为今晚可以有个难忘的良宵。
  万瑜打开衣柜,衣柜空了一大半,是留给她的,把仅有的几件衣服挂好,包叠好,放在隔间。
  冰箱里有几样蔬菜,还有面条。
  万瑜煮了面,端到客厅,打开电视,电视蓝屏,没有网络,没有有线,只是个摆设。万瑜笑起来,这人,平常就没有娱乐。
  关了电视,吃面条,故意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好给寂静的的空间里制造点动静。
  这件房也就是间房而已,不是家,不温馨,不浪漫,冷冰冰的,像拿给客户看的样板间。
  仿佛一进来时,那份欢喜成了错觉。
  万瑜说:“没关系,我来了,我会让你不再寂寞。”
  洗好碗,万瑜又参观另一个房间,是书房加客房,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万瑜打开电脑,登陆网页。
  她大学读的建筑专业,女孩子学这个专业的很少,班上就几个女生,像国宝,重点保护。毕业后,她在建筑公司上班,老板看她表现不错,人也勤快,就提前转正了,薪水也不错,她跟着前辈跑项目。
  上个项目完,正好赶上过生日,她就回了家。沙瑶罕见地拉着她过生日,亲热地跟亲姐妹似得,结果呢,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她就知道,没有那么好的事,这父母俩憋着劲的给她使坏。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遇到了蔡毅城,说起来还是要感谢他们。
  浏览了下邮件,有好几封是原来的公司发的,问她为何不上班,电话也打不通,翻到最后一件,是解雇信。
  哪个公司都不愿意雇佣不靠谱的员工。
  万瑜叹息,只得重新找工作。
  她不想放弃专业,还是找建筑公司,投了几份简历,还附带了几张做过的设计图。
  投好简历,又看了会儿新闻,洗好澡,把电脑搬到卧室,看电影。
  下午睡过,晚上并不困。
  万瑜是个不会强迫自己的人,既然睡不着就不睡。
  ………………
  蔡毅城坐在车里,抬头,看12楼的窗户。
  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亮光,所以窗帘很厚,即使开着灯,光也不会透出来。
  手表指针指向11,这么晚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睡。
  手机里叮一声来了条微信,蔡毅城打开看。
  瑜不可及:我知道你睡了,就想跟你说做个好梦,最好梦到我,嘿嘿。还有啊,你的床睡起来很舒服,谢谢你为我准备的东西,我很喜欢。
  蔡毅城笑起来。
  毅然之城:你喜欢就好。
  瑜不可及:【惊】你还没睡?!
  毅然之城:就睡了。
  瑜不可及:晚安。
  自始至终都没问他家里的情况。
  也许她猜到了,他的情况跟她一样,自小就不被父母喜欢,而他还是个外人。
  蔡毅城倒车,驶离小区。
  以前心里不痛快,没有办法排解,只有拼命的工作,现在有她了,说几句话,心里就好受很多。
  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只爱她。
  万瑜很早就起床了,穿上简便的衣服,换上球鞋,出门跑步。
  良好的生活要从良好的习惯开始,自小就被欺负,回击成了身体的本能,住院的日子里,懈怠了,没有锻炼,都要补回来的。
  小区很大,绿化也很好。
  几幢楼房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做成了简易的儿童游乐场,有滑梯和几样健身器材,一个长廊,长廊上缠绕着紫藤,旁边是个纳凉的小亭子。
  万瑜跑过,看到几个老太太抱着孩子在聊天,顽皮的孩童在滑梯上滑上滑下。
  万瑜会心的笑,希望老了以后也能像他们一样含饴弄孙。
  耳机里传来陈奕迅的声音,是那首她喜欢的《红玫瑰》,万瑜的笑容收敛。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又落空
  红是朱砂痣烙印心口
  红是蚊子血般平庸
  时间美化那仅有的悸动
  也磨平激动
  万瑜扯起唇角,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她真想看看,没有了那份偏爱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