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守城的将士疾步赶到程流霜身侧,躬身道:“长公主,城门门框已呈断裂,不过还能紧急修补。”
  程流霜收回目光,挥手下了决定,“不必了,拖延时间,准备弃城撤离吧。”
  ***
  傍晚时分,在将士的全力攻坚之下,望月城沦陷,嘉朝士兵一涌而入,迅速占领城池。
  霜雪未停,城中一片残甲碎片,有着淡淡的血腥味,这场攻城战没有多少交战,死伤较少。
  萧扶玉驾于骏马上,缓缓越过破损城门,一身甲衣显得英姿飒爽起来。
  她扫视城中景象,战火被霜雪浇灭,升起袅袅青烟,伤残的士兵靠着城墙,已然耗尽了体力。
  卫顼带着一队人马来到萧扶玉身侧,他神色凝重,道:“城中没有兄长的踪迹,两个时辰前,周国公主便已率军撤离。”
  这场攻城战,长公主没有打,也没有全力守城,可卫玠还在她那里。
  萧扶玉眉头微紧,攥了攥手中马缰,“全力追击周国长公主,定要将人带回来。”
  卫顼眼目低垂,掠过一丝情绪,拱手之后便率人退下。
  随着望月城被攻破,残留的周兵被俘虏关押,两个时辰,足以让周国公主的军队撤离,但这大雪纷飞的天,路途艰辛,她走不远。
  周兵已然精疲力尽,为保存实力,周国公主定会选择驻营,在一个众人都猜不出来的路线。
  北上的路去往大周,极容易与周国援军相接,是个不错的选择,正因是个不错的路线,也极容易被所猜想到的路线。
  恐是不等与援军接应,已被他们追击到,况且其中她还需要稍作休息。
  可除了北上的路,周国公主似乎也别无选择,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
  卫顼定定看着地图许久,最后退出营帐,率领一军的士兵向一条被草木封死许久的偏僻官道,因时常有猛兽出没,已多年无人问津。
  如果程流霜想修整的话,这是个不错的选择。为以防万一,二军由南伯侯带领北上,双面追击。
  萧扶玉因身子不适,不益马上奔波,但不见到卫玠难以安心,乘马车紧随于卫顼的兵马之后。
  半个时辰之后,总算在丛林中发现大面积的脚印,很显然是军队经过留下的。
  也是入夜时分,众人稍作休整,在岩洞中燃起火堆,将被雪水打湿的衣甲烘干。
  萧扶玉瞥望着外面的飞雪,喃喃道:“这一停下来,就是大雪纷飞,待到明日雪中的脚印便被雪掩埋了。”
  卫顼坐在火堆前,身上的衣物冒着热气,他眸色深沉,淡淡开口,“我知道她会在何处驻营,陛下不用担心。”
  萧扶玉回过首来,看向卫顼的容颜,他生得俊朗,两颊的酒窝明明显得人十分温和,近来却收敛了笑颜,显得心事重重。
  卫顼望着火焰,缓缓道:“无论结果如何,我定会让兄长回来,结束这场战役。”
  萧扶玉收敛心神,想到卫玠,“既然还能和谍者联系,我想他暂且是安然的。”
  言罢,轻抚小腹,她还等着看卫玠晓得她再次身孕的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所以在此之前,她会保护好自己。
  夜雪沙沙,岩洞内是暖的,不算寒凉。
  火堆燃到凌晨天刚亮起来,细雪已停,白茫茫的将四野弄得清明。
  跟随卫顼的方向,军队再次前行起来,还好昨日的雪有没有下彻夜,积雪不算太厚。
  萧扶玉身披大氅靠在车厢内,心绪是她难做休息,天很快就亮了起来。
  雪路上再次出现了军队的脚印,是新留下的,看来长公主有所觉察被追踪,得尽快追上擒拿她。
  将士循迹片刻后,忽然白茫的天地间掠过一抹身影,卫顼当即追逐而去,士兵连忙紧随其后。
  越过丛林便是一片广阔的平地,便出现了周军的军阵,周国长公主底下千名士兵都不到,很快就被团团围堵。
  随着嘉朝士兵的逼来,程流霜坐于马匹之上,冷视着一切,显得额外平静。
  今晨她的兵便已侦查到卫顼已追击而来,在这样的白雪日,目标容易被发现,她也不再掩藏。
  程流霜身上的甲装几处破损,要挂佩剑,不复之前的光鲜,她冷冷凝视驾马而来的卫顼。
  加入北疆战役不过几月,他们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如他说得那样,再见便是刀剑相对。
  嘉军之中,一辆马车缓缓停下,程流霜看向马车,只见身披紫貂大氅的萧扶玉从马车上下来,明艳灼人,落落大方,是胜利者的姿态。
  程流霜扬唇一笑,不失气质地从马上跃下来,稳当地落在积雪上,她缓缓开口道:“尔等赢了,望月城是尔等的,北疆......亦是尔等的。”
  萧扶玉望着程流霜,她身后的军队依旧没有卫玠的存在,冷声追问,“卫玠身在何处?”
  程流霜有片刻的沉凝,卫玠答应为她救人,带走了一队兵马,以他的实力应该不出意外。
  她开口道:“他不在北疆,不过你放心,两日后我会放他回嘉朝。”
  萧扶玉蹙眉,心头一紧,“不在北疆,什么意思?”
  程流霜微顿,淡淡看向身形挺拔的卫顼,依旧冷若冰霜,她则笑了笑。“对不起,无可奉告,这是我的事。”
  卫顼握着马缰,不远处的女人事到如今,还在维持那副虚伪的姿态,她素来心思阴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无可奉告?”卫顼跃下马匹,冷哧道:“你又在盘算什么鬼计?”
  据谍阁的传报,兄长与大周皇帝有过借兵之约,兄长失约在先,暗自建立以潜伏大周为中心的谍网。
  而今北疆周国呈现败相,他很难不相信程流霜没有将兄长交给周国皇帝。
  程流霜挑了挑眉稍,沉声道:“我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还能有什么计策。”
  卫顼神色冷漠,近月来他思绪万千,失踪一年的兄长突然出现在大周军营中,其中不会不和她有关系吧。
  就想当年他一样,流落在大周,最后被她要挟困在大周京中,强夺不是她惯用手法吗。
  卫顼道:“无须再废话,速速说出家兄下落,不然莫怪我对你动手。”
  程流霜略微一怔,明白过来,随之觉得可笑,“尔等不会以为我将卫玠押送去京中了吧,我若说对他有所求......”
  “这不是你会做出来的事吗。”
  卫顼神色微冷地打断她的话语,一字一顿道:“虚伪狠毒,为满足自己私求,无恶不作,是个十足的恶妇。”
  程流霜心间微寒,在他心中,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冷笑几声,扫视一众嘉朝士兵,长.枪所指是她,刀剑相对是她,瞥见卫顼手中紧握的长剑。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程流霜抽出腰间长剑,冷道:“卫将军既然怨恨至极,今日便给你寻仇的机会,若你敢杀了我,我便告诉你卫玠在何处。”
  第101章 不复相见  大周退出北疆,保边境安定。……
  此言一出, 一旁周国将士欲上前,连忙道:“长公主!”
  程流霜则将手中长剑一挥,呵斥一声退下, 这是她和陵游之间的事,总要有个了结。
  当场的气氛凝重, 程流霜剑刃在朔风中泛着寒光,刃根处刻有一‘顼’字, 是他曾赠于她的剑。
  卫顼的手握紧着未出鞘的长刀, 这个女子连剑术都是他教的, 还想与他决战?
  程流霜见他犹豫,便看向马车前的萧扶玉,道:“嘉帝, 我同你手下的玄武将军打一场,了结个人恩怨,你不会有异议吧。”
  萧扶玉看着二人,沉顿了须臾,才回道:“不会, 但......”但勿真伤及性命。
  她还未说完, 卫顼便抽了刀鞘,对着程流霜一字一顿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程流霜则率先向他出招, 道:“尔等不是想知道卫玠的去向吗, 那何必犹豫!”
  卫顼毕竟是沙场老手, 轻而易举地便接下她的剑,她的每一招每一式皆是他所教, 赢他简直痴人说梦。
  程流霜眉目冷傲,“你永远只相信别人口中的我,那你说对了, 我就是恶妇,让我看看你有多恨我。”
  仅是想知道他心中到底有没有她,她不愿承认那三年真的皆是黄粱一梦,空欢喜。
  程流霜握着剑柄的双手寒到发抖,剑刃抵在卫顼的刀锋上,她冷讽道:“我会做的事多了去,或许现在的卫玠已经在我皇兄的手里了,你可信?他身为谍网司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卫顼眉眼一冷,沉声道:“你真这般做了?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兄长。”
  若不是她使了手段,像他当年被她引诱,剥夺自由,她不是最会蛊惑男人的吗,兄长不会无故投身大周,为周军效力。
  他厌恶这样,厌恶她身边皆是男子,厌恶她的手段无耻,不知检点,但现在兄长不知去向,也是拜她所赐。
  程流霜望进卫顼的眼眸里,戾气之重,何谈情意,她苦涩道:“既然你有了定论,何须问我。”
  卫顼冷漠道:“身为周军北攻的统领,北疆的战役应当从你结束。”
  言罢,他长刀狠狠压下,只听哐的一声响声,程流霜手中的剑被他断成两截,剑刃掉于雪地中,无情且无声。
  卫顼细长的刀刃直逼而来,程流霜瞳仁微张,随之刀刃深入血肉的疼痛感袭来,耳边仿佛只有落雪声。
  他是真的要她死,实在是太可笑了。
  见刀刃入了程流霜胸口,萧扶玉心头高悬,喝斥一声,“卫顼!”
  呼声出口的一瞬间,忽然一枚石子飞射而来,打在卫顼持刀的手掌上,他顿时松了手,长刀落入积雪中。
  程流霜连退两步,双眸变得黯淡无光,被拥上来的大周将士扶住,一时之间两军纷纷抽出兵器,刀刃相对。
  众人纷纷侧首,只见一袭玄色劲衣的卫玠身骑马匹赶来,他来得急匆匆的,口中冒着热气。
  在他身后,还有一辆马车急急赶来,最后停在雪地中。
  萧扶玉有些愕然,也有一喜,“卫玠......”
  卫玠跃下马匹,神色凝重地望着一切,与卫顼相视一眼,不远处的程流霜面容苍白,双眸低垂着,衣襟被血染红。
  他还是来晚了些,若不出手,那一刀程流霜恐是必死,和第二世一样,卫顼这个榆木脑袋,会杀了大周长公主的。
  卫顼冲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愕然地望一眼赶来的卫玠,没有离开北疆,且安然无恙。
  他目光再回到程流霜身上,见那血迹斑斑,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身形微颤,再次痴住。
  卫玠大步走来,将带来的金创药扔给扶着程流霜的周军,对卫顼冷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大周皇帝视程流霜的私生子为眼中钉,命监御史劫走其子除掉,只因其子不是正统大周的血脉,而是嘉朝。
  卫玠与雪儿相见之后,他的记忆一直浑浑噩噩,直到前往若焰镇途中,便回忆起第二世,周国长公主曾死在卫顼手里。
  “我......”卫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微抖,被石子打中的手背泛着红,兄长可是来阻止他的?
  他低语道:“你去了哪...你和程流霜是什么关系...”
  此时的萧扶玉连忙赶到卫玠身边,随行他而来的马车停在不远处,雪地里沾了血迹,所以里面的人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