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萧扶玉愣愣地看着卫玠,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起他的母亲柳清越,也是第一次愿意同她说。
  卫玠的语气怅然,“父亲曾说我像她,性子如她一般不受规束,执拗且义无反顾,便是这双眼瞳注定反逆,因此带我远离京都,熟读礼义正言。”
  “中秋那次箭刃以对,我去了白马寺,在父亲灵位前想了整整一夜,我想我爱你,便已是违背族训,那就一错再错下去,我自应该报复你,让你受尽折磨,可时间一长,我便又心软了。”
  卫玠与她相视,无奈道:“每世每次,都是这样,或许爱就是甘拜下风。”
  萧扶玉听此,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前世的种种映入眼帘,其实她并不是不爱,只是没有他那样无所畏惧,义无反顾。
  “卫玠,对不起......”
  卫玠扬唇淡笑,抬手擦拭她的泪眼,直言不讳道:“先帝已死,父债子还,谁说我不在报复他,霸占他的女儿,权倾他的朝野,这说来,我还是赢了。”
  这样恶霸般的言论,使萧扶玉哭笑不得,这个家伙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也记得第一世的事。”
  “不记得。”卫玠笑道:“是你同我说的,说梦里关着你,陛下这梦着实像春梦。”
  萧扶玉满腔的感动都被他弄散,揉着泪眼又气又笑,虽然记忆里的确有那样的画面,但仍是嘴硬反驳道:“才没有,你个不正经的。”
  还在和她装,早知他心里清楚,她就不会如此惶惶不安了。
  见萧扶玉收了眼泪,卫玠轻揉她的头发,不再继续戏弄她,眸色平静,回到之前的话题,“密诏烧了也好,从此无人知晓皇室的真相,更无人动摇皇位。”
  听此,萧扶玉沉下心来,轻瞥旺热的炭火,那一世正是摄政王提前知晓密诏的内容,胁迫且压制她,导致卫玠失去相位和左眼。
  此时的庭院外又下起薄雪,烟花落雪,除夕这日着实难见霜雪,但是别有一番美景。
  正对门前的炭火处,萧扶玉身披大氅靠着卫玠的肩膀,悬着心终于放下,又是一年匆匆而过,他们也算是冰释前嫌,坦诚相对。
  皇城是所囚牢,不少人困陷在其中,不过好在身边还有他。
  卫玠低语道:“这个除夕过得如何?”
  萧扶玉半阖着眼眸,纤手在他手掌里握着,温暖人心,回道:“胆战心惊。”
  她顿了顿,又道:“但以后便无所畏惧,和你一样义无反顾,只为情深意重,两心相许。”
  卫玠轻声道:“这次还骗人么?”
  “骗你我是小狗。”
  “好。”
  ***
  除夕之后,便是开春,月初的暖阳和煦,京都城的薄雪渐渐融化,待到上元节,日子越发暖和。
  在嘉朝,上元节比起除夕不知热闹多少,各色花灯面具,男男女女出游,街道拥挤。
  安福门依旧是明亮偌大的大天灯,不过今年卫玠不必去猜着天灯是什么颜色了。
  如今萧扶玉的腹部也渐渐凸显,掩在宽松的衣袍下还不易察觉,自打她孕期不久后,顺道亦传出皇后怀孕的消息。
  正是着皇后身孕一事,暂且将她与卫玠断袖的传言压了压,到时太子出生,是需挂在皇后名下的。
  上元节亦称元宵节,萧扶玉让霍方和苏长瑞打点着宫中琐事,便跟着卫玠去了相府。
  卫家二夫人念着二人,特意叫卫小妹送来她亲自做的元宵,裹着芝麻馅,柔弹香甜。
  萧扶玉近来最爱吃甜了,于是对这元宵赞不绝口,卫小妹笑着说:“若阿娘晓得你这么喜欢,定会很开心。”
  卫小妹不曾见过皇帝陛下,也不知道眼前的辞雪就是陛下,但对之前萧扶玉说的故事很是爱听,加上二夫人在家中有过交代,不可轻视辞雪娘子。
  萧扶玉也放着皇帝的姿态,于是卫小妹同她相处很融洽,瞧着她微起的小腹,还道:“辞雪娘子近来身子养得圆润,可是病好了不少?”
  萧扶玉只得应付着她点头,待到元宵吃完,卫小妹便也不再打扰,端着食盒回府去。
  朱雀大街上灯市齐开,人来人往,火树银花,一展嘉朝的繁华。
  卫玠将淡红的斗篷给萧扶玉披上,衣下的小手还捧着汤婆子,她还在回味着方才的元宵。
  “二夫人的手艺真好,我都还想再吃上些。”
  话刚落下,一只玉兔面具便遮了萧扶玉半张脸,卫玠道:“若喜欢,改日我让婶母再做一些,送到宫里去。”
  萧扶玉笑着回道:“好。”
  面具系好后,卫玠便牵着人出了府邸,趁着节气,二人相约一同游灯市。
  满城灯火通明,灿若星河。
  这刚出门不久,便有人认出卫丞相来,引来不少女子偷瞄,萧扶玉虽带着面具,但八.九不离十,也知是那妾侍辞雪。
  之前断袖的传闻,惹不少女子心伤,而今又见卫相领着府上的妾侍游逛灯市,疼爱有加,哪里是断袖的样子。
  萧扶玉耳朵尖,还听见有人说辞雪胖了,只叫她气得跺脚,嘀咕道:“胡说八道,便通通拿去挨板子。”
  人潮拥挤,她被卫玠揽在身旁,只听他的低笑声,萧扶玉便踢他的鞋履,“你也觉得雪儿胖?!”
  卫玠眉目含着笑意,回道:“还好,能抱得起来。”
  萧扶玉瞧着他俊逸的面容上,嗔道:“你呀你,还不如把面具戴在你脸上呢!”
  言罢,她便要去摊贩处卖面具,小贩吆喝的勤快,卫玠则跟在她身后。
  萧扶玉来回瞧了瞧,挑中个样式素雅的面具,“好不好看。”
  小贩还在吹嘘着,“这花纹儒雅,最合适这位公子了。”
  还没等卫玠回答,萧扶玉便拉着他的衣领,使他弯下身来,认真的把面具戴上。
  喧闹的人群里,她轻语道:“卫大人这朵花太香,雪儿只怕招来好多蝴蝶。”
  卫玠似笑非笑着,“你便告知他们,名花有主了。”
  萧扶玉哼哼唧唧的,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转而去提起花灯。
  那小贩笑弯了眉眼,瞧着二人道:“在我卖花灯面具的有情人可不少,二位可是最恩爱的一对儿,眼里都快甜出蜜来了。”
  听言,萧扶玉耳尖有点红,侧着身子不言语,小贩还不禁打趣一句,“小娘子是不是羞了?”
  “我堂堂......”萧扶玉羞恼的话停了停,又道:“我才不是三言两句就会羞的人!”
  她堂堂君王才不会害羞,胡说八道。
  卫玠则将银钱递给小贩,道:“行了,多的便不用找了。”
  小贩乐呵呵点头,连道几声:“多谢大人。”
  繁闹的街道里,卫玠伸手牵着萧扶玉缓缓离开摊贩,她另一只手里提着花灯,轻轻摇曳。
  第79章 上元节【一更】  可有见到一个戴帏帽的……
  刚走几步, 身前的卫玠忽又停下,萧扶玉微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只见身着青衣的卫顼站立在不远处。
  他面容清俊,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正看着二人,应是得见他们在摊贩前卖花灯了, 于是便提步走近。
  萧扶玉顿了顿, 轻轻地将手从卫玠掌心里收回来, 他侧首看向她,而卫顼已走到身前,“兄长也出来游逛灯节?”
  “嗯。”卫玠回过首, 将面上的面具摘下,看了看他手中食盒,“你这是......”
  卫顼提了下食盒,“城东的桃酥饼还不错,便买了些。”
  听此, 卫玠没有再过问, 卫顼则看向他身后的萧扶玉,开口道:“这位便是辞雪娘子?”
  萧扶玉从不会随意给人福礼, 于是身形不动地瞧着他, 反倒是卫顼得见卫玠颌首后, 作了个礼节。
  卫顼不曾见过辞雪真颜,只听母亲提过兄长有这么一个妾侍存在, 而后几次去相府,也不曾见她露过面。
  此番一见,虽戴有面具, 卫顼却莫名的觉得眼前人熟悉,不过他对辞雪的印象并不差,只是不喜兄长明明宠爱府上妾侍,却与陛下暗送秋波。
  兄长所做的使人鄙夷,朝三暮四败坏门风,更何况那是陛下,兄长岂可轻视,终是越矩了。
  卫顼心绪微敛,便端起食盒对二人道:“尝尝这桃酥饼的味道,这家是老字号了,回京都后,我便念着许久。”
  卫顼揭开盒盖,里头的桃酥饼正热和着,金黄酥脆,有甜甜的香味。
  萧扶玉隔着面具瞧着那桃酥饼,攥上卫玠的衣袖,终是有些嘴馋,本就无约束的她伸手拈起桃酥,不忘道一句,“多谢二公子了。”
  随后萧扶玉便尝了一口,酥脆可口,甜而不腻。
  卫顼问道:“怎样?”
  萧扶玉勾了勾唇,“味道很好。”
  卫顼淡淡一笑,面颊上携着两个酒窝,亲和温润,将目光看向卫玠。
  卫玠虽是个喜甜之人,但此刻并无食欲,回道:“我就不尝了。”
  听此,卫顼便不再问,将食盒合上,温和道:“朱雀大街有戏耍,热闹非凡,不如一同去瞧瞧。”
  二人一顿,这上元节皆是成双入对的,偏偏卫顼独自一人,不见他身边约有哪家官家小姐同游,孤伶寂寞的,便不好婉拒他。
  京都十里长街花灯璀璨,古香古色,城河上漂浮着各式花灯,增添不少色彩。
  此行多了一个卫顼,一路走走看看,他时不时同卫玠上一两句话,兄弟俩之间似有些疏离,幼年时聚少离多,如今话题也浅。
  卫顼像是有别的话想同卫玠说,但他始终没提,长街上人来人往,时而伴着姑娘的笑语声。
  萧扶玉说道:“灯节繁华,二公子怎不想着约女子同游。”
  卫顼回道:“我刚回京都不过一两个月,怎会有女子相约,上元佳景不舍错过,便独自出门散心。”
  事实上是二夫人催他去约见户部侍郎之女,在府中待不住,卫顼选择出门透透气。
  和卫玠一样,早到了成年的年纪,自回来,二夫人便觉得他沉闷,不如以前开朗,便想让他成家,冲冲喜气。
  卫顼以前鲜少与女子来往,如今心思更不在这上面,也不想辜负别人,便暂时躲着了。
  萧扶玉道:“今儿日子好,二公子或许会遇到件姻缘。”
  身旁的卫玠沉默不语,卫顼淡淡一笑,回道:“那边借辞雪娘子吉言了。”
  这说起来,云峥近来像是有了心上人,卫玠素来不过问他的私事,这上元节便放他独自约人去了。
  方才在相府时,萧扶玉还说给他介绍姑娘,云峥羞着脸,是婉拒了她的话。
  朱雀大街人潮涌动,百姓围观着街中心的戏耍,纷纷叫好,两边的灯火将街道点亮得如同白昼一样。
  似乎是怕萧扶玉走散,卫玠暗暗地牵住她的手,往朱雀大街中的百戏走去。
  观望间似有瞥见云峥的身影,萧扶玉定睛一瞧,果真是他,真是念不得他,一念便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