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才停下没多久,便有一队人纵马而至。
  除了领头的男子,其余人等无论男女,皆身着统一的银纹玄衣,腰佩长刀,气势凛冽。
  茶馆里的人好奇张望,有看清那领头男子模样的,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队人在茶馆旁停下,却都没有下马,只有一人走进茶馆,朝茶馆老板丢出一块碎银,又拿出几张画像,问他:“可曾见过这几个人?”
  茶馆老板接住碎银,连忙往那人身边凑,想要看清画像上的内容。
  可惜他这茶馆位置好,每天都有人路过打尖,根本记不住谁的模样,除非……
  茶馆老板忍不住朝外面领头那男子脸上看——除非长成这模样,再过十几年他都能牢牢记得。
  镖局大小姐也看到了那男子的容貌,直接就看呆了,回过神后又有些好奇他们是在找谁,就也凑了过去看画像。
  “阿妹!”青年出声呵止。
  大小姐当然不会乖乖听话。
  她看清了画像上的人,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想到什么,翻出其中一张对青年喊道——
  “哥!这就是你看上的那个殷姑娘吗!”
  第56章
  “别胡说!”青年先是制止了自己妹妹的口不择言, 然后又转向手持画像的人,发现见那人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青年不禁有些尴尬, 想要开口解释,忽觉一股寒意顺着背脊刺溜一下窜上来, 如银针刺颈, 扎得他毛骨悚然。
  接着他听到身后传来下马落地的声音, 他转身一看,看到那领头的男子朝自己走来,还问:“你见过她?”
  男子样貌出众,衣着并不张扬却难掩通身贵气, 他开口询问时的态度也并不见傲慢,可不知为何就是让青年觉到了些许压迫感。
  青年连忙回道:“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姑娘身边跟着的大夫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青年虽然输了气势, 却没说自己在哪见过殷筝,甚至还反过来问男子:“不知阁下寻她, 所谓何事?”
  青年和自己妹妹不同,常年行走江湖的他担心这群人会对殷筝一行不利,便想先打听打听对方找殷筝的目的。
  当然青年也没把握对方会回答自己。
  不曾想对方真就回答了他,且这回答不仅出乎他的意料,还扼杀了他那本就飘渺的心动——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丢下大队人马,只带了几人连日赶路的闻泽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此番回乡是为祭母,但我听闻黔北近来不太平,故而赶来护送。”
  ……
  柳夫子去打听了一番,得知道路清理只需耗费不过五六天的时间, 绕路则要多加十多天的路程。
  于是殷筝一行决定,等道路清出来再走。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他们还接连两日出门采购,不仅补充了马车上的干粮零嘴,还多备了些常用的草药与厚实的衣物棉被。
  晚上休息前,柳夫子又检查了一遍行囊,说道:“茶叶喝完了,我明日去茶叶铺再买些回来。”
  正在铺床的逢年忙道:“我同你一块去,正好添些快用完的绣线。”
  殷筝倒是没什么要买的,加上天气冷不愿动弹,便打算在客栈里待着。
  之后逢年铺好了床,柳夫子也收拾好了东西,提着灯盏走到了床边。
  客栈的床大小适中,殷筝逢年以及柳夫子三人又都是偏瘦的身材,一块睡床上倒也不算拥挤。江易睡在窗边的榻上,正对面就是门,方便保护她们。
  没了滞留的大批商旅,客栈顿时安静不少。
  江易四仰八叉地在榻上躺着,突然睁开眼睛,一个翻身下了榻,跑到床边吹灭了柳夫子放置在那的灯盏。
  之后又过了片刻,屋顶上传来细微的轻响,江易没动。
  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江易也没动。
  有一蒙面人从窗户进来,江易还是没动,整个人像是和床头的围子混为了一体。
  蒙面人因此没有注意到江易,甚至毫无防备地走到床边,轻轻拔出了锋利的匕首。
  匕首反射出的寒光略过江易的眼,蒙面人这才惊觉床头站了一个大活人,正要动手,被江易直接摁倒在地。
  重物砸地的巨响和匕首掉落在地的声音同时响起,睡在最外边的柳夫子当即就醒了,最里面的殷筝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只有逢年还睡得死沉,并未醒来。
  柳夫子拿出火折子点亮床边的灯盏,看见江易屈膝压在一个蒙面人背上。
  奇怪的是,那蒙面人并未挣扎,而是软软地趴倒在地,一动不动。
  柳夫子下床查看,殷筝越过逢年坐到床边,拉过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听柳夫子回头说道:“已经死了。”
  江易惊讶:“我没杀他。”
  柳夫子摇头:“不是你杀的,是他自己吞掉了藏在口中的毒药。”
  一旦被抓就服毒自尽,像是死士的作风。
  这下轮到殷筝惊讶了。
  她还以为对方是来谋财的,没曾想竟是死士。
  可殷筝想不出有谁会来杀自己,或者说,想要杀她的人多了去了,其中应该没有谁会知道她如今的行踪。
  江易扯下蒙面人脸上的纱布,愣了愣,道:“我见过他。”
  殷筝看向江易:“你见过?”
  江易点头:“他是虎啸军的。”
  虎啸军,太子亲兵。
  柳夫子急道:“太子要杀你?”
  殷筝歪头想了想,最后低声道:“未必是他。”
  ……
  第二天一早,逢年醒来才知道柳夫子临时改了行程。
  原本说好等道路清通再走的,如今却是吃了早饭即刻出发,绕小路而行。
  服毒自尽的蒙面人被江易藏到了马车底下,一出城,江易就割断固定尸首的绳子,任由此人被丢弃在路中间。
  不少进出城的百姓都亲眼看见,那具尸首是在马车行过后被丢下的,连忙便报了官。
  待这一日过去,太阳西下之时,闻泽驱马入城赶到了青年提供的那家客栈,才一询问殷筝等人的下落,就被客栈里搜查的官兵给围了。
  原来官府通过马车确定抛尸之人曾在这家客栈住过,因此特地派了官兵来搜查。官兵正要走时听见闻泽打听疑犯下落,自然就怀疑到了闻泽头上。
  闻泽没让身边跟着的长夜军动手,而是跟着官兵去了府衙。
  但他也没打算进牢里尝鲜,所以一到府衙便扔出了自己被任命来黔北边境干活的圣旨,见到了这里的县令。
  吴县县令虽然年纪不小,但脑子还算清明,对着闻泽颤颤巍巍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还在闻泽提出要看尸首的时候,叫人把尸首搬了过来。
  闻泽并没有认出那尸首是谁,但闻泽身边的长夜军认了出来,并将此人的身份向闻泽一一禀明。
  按照长夜军所说,闻泽派来追查殷筝的虎啸军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甚至这次来黔北也没带上这个人,这个人应该是一路尾随他而来,且还赶在他之前和殷筝碰上了面,并在发生了什么之后服毒而亡,被殷筝的马车丢弃在了路上。
  一旁的县令本还想借口赔罪,留太子殿下到他家住一晚,但见太子脸色难看,便也不敢再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人纵马离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
  另一边,殷筝等人头一回没在夜间停下歇息,而是乘着夜色继续赶路。
  柳夫子担忧了一整天,唯恐他们明目张胆的抛尸行为会惹来官府的追兵,殷筝却笑着安慰道:“有官兵追来才好。”
  柳夫子不明白,殷筝随口道:“若今晚还有人要来杀我,也能叫那些追来的官兵替我挡挡。”
  柳夫子这才想起殷筝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莫名放心的同时,也有些无奈:“若官兵来了,刺客却没来呢?”
  殷筝轻笑:“那当然是逃啊,我们这就不在逃了吗。”
  逢年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正想问,突然被柳夫子往后推了一把,随后嗖地一声,一支箭落到了她原先坐着的地方。
  逢年吓得失声尖叫,随后又有箭矢飞来,江易为了躲避如雨一般接连不断的箭,不得不拉扯缰绳,使马车偏离平坦的道路,一头扎进了路旁的丛林。
  夜间山路不好走,江易很快就停下了颠簸的马车,并斩断了马车与马之间连接的绳索。
  殷筝让柳夫子带着逢年下车躲到附近的树上,自己则和江易上马,朝着丛林深处而去。
  期间殷筝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抱紧了江易的腰,任由江易驱马在林间狂奔。
  按说之后只要绕上一绕,多半能将那些追入林间的刺客甩开,到时候他们再弃马潜行便可,然而他们并不了解这里的地形,因此不等他们把追上的刺客甩开,就冲出了树林,树林之后是光秃秃的一片空地,再往前走,是悬崖。
  江易骂了一声,勒马后正要回头,突然有一箭自身后而来,从他耳旁略过。
  那箭并未伤到他,但却有温热的液体落到了他脸上。
  是血。
  因为身高问题,殷筝坐在他身后,这血是谁的,简直不言而喻。
  江易像只被惹怒的小狮子,也不跑了,干脆从马上跃下,拔出短刀朝着袭来的刺客冲去。
  “江易!”殷筝没能拦下他,只能摸索找到了江易丢下的缰绳。
  她想要驱马冲出重围。
  然而此地除了月光再无别的照明,对长年习武之人而言是足够了,但对殷筝这种才开始修习内家功夫没多久的人来说,完全是半瞎的状态,根本找不到江易的位置,也没法保证在冲出去的时候让江易回到马上。
  这时又有箭矢朝她飞来,殷筝索性放手一搏,驱马朝围攻江易的刺客冲去。
  健壮的马轻易就撞飞了刺客,并冲出了包围,但离江易太远,于是殷筝一拉缰绳又折了回去,这次她确定了江易的位置,却并未朝着江易冲去,而是打算利用马将刺客冲散,再掉头往外跑,带上江易逃离这里。
  殷筝胆大包天敢在悬崖边搞这种操作,却不知自己纵马往悬崖奔去的一幕把赶来的闻泽吓成了什么样。
  闻泽直接弃马,以轻功越过江易和刺客,落到殷筝身后,拉扯缰绳调转了马头。
  跟随闻泽来的长夜军也帮着江易解决了刺客,武力方面的碾压让人数相对较多的刺客毫无反击之力。
  殷筝有些意外会在这里遇到闻泽,正想询问,对方已经驱马远离了悬崖边,并下了马,朝她伸手:“下来。”
  殷筝虽看不清闻泽此刻的模样,却听出了闻泽话语中令人害怕的冷硬,回想起自己刚刚堪称冒险的举措,突然有些心虚,人也变得乖顺了不少,松开缰绳去够闻泽手。
  可就在下一瞬,一支冷箭借着夜色的遮掩噗嗤一声扎入了马脖子。
  马儿嘶鸣着扬起了前蹄,疯了一般载着殷筝朝另一边的悬崖奔去。
  殷筝也要疯了,她拼着掉地上摔残废也不要和马一块葬身悬崖的念头,用力踢掉马镫往地上扑,结果却还是被马带到了悬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