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沈琉璃没急着回自己屋,倚在傅之曜门外,斜眼觎了一眼傅之曜的猪头脸,幸灾乐祸道:
  “哥哥对自己当真是狠,妹妹佩服至极!”
  就算让她用苦肉计,也用不到他这种程度,全身上下就这张脸可看,说让人打就打了,也不知道护着点。
  傅之曜眸光渐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碰就疼,但他现在却生生忍住了,也没像方才表现的那般龇牙咧嘴,嘴皮子也变得利索了。
  他意有所指道:“不狠,远不及妹妹对哥哥的一分狠!”
  第51章 ……
  哼。
  沈琉璃扭头就走, 却被傅之曜一把拽住了胳膊。
  猝不及防之下,就被他拽进了屋里,顺势关了门。
  沈琉璃美眸冒火, 怒瞪着他, 低斥:“拉拉扯扯作甚,不怕被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 哥哥邀妹妹到屋里坐会儿,天经地义!”傅之曜理所应当道。
  “懒得理你。”沈琉璃转身去开门, 手刚放在门栓上, 就被傅之曜给按住了, 他侧眸盯着她白皙莹润的脸颊, 阴阳怪气道,“今天, 你跟悍匪头子在一起?”
  沈琉璃一把推开他,恼怒低道:“你不废话吗?你搞定李幺娘,我搞定李奎, 然后……”
  “阿曜,在吗?”李幺娘忽的去而复返, 站在门外, 手上端着碗粥。
  沈琉璃冷冷地瞪了一眼傅之曜, 面色自若地打开门:“幺娘姐姐, 你来了啊, 哥哥正好交给你了。”
  李幺娘一愣, 似没想到沈琉璃在傅之曜房里, 但转念一想,他们是兄妹,也就觉得没什么。
  何况, 两人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古怪。
  “幺娘,你……你怎么……来了?”傅之曜扯了扯嘴角,又疼的断断续续道。
  “我让邵大娘给你熬了点稀粥,薛老头说你脸上的伤挺严重,只能吃些清淡的流食。”
  “幺娘……辛苦了。”
  李幺娘嗔了傅之曜一眼:“我辛苦什么,我只是去厨房给你端了一碗过来,本来想亲手给你熬一碗的,可我以前没做过饭,怕做得不合你胃口。”
  阿曜第一次熬的粥,难吃极了,那味道令她终生难忘,她才不想给他留下这么不好的印象,至少等自己偷偷将厨艺学好了,再做给他吃。
  ……
  傅之曜被赵清和狠狠地揍了一顿,伤的主要是脸,手脚倒是利索,不是去薛老头那里换药顺便同人攀扯两句,就是跑到厨房一天不落地煮稀饭对李幺娘大献殷勤。
  这伤还没好全,又跟着李幺娘出去打了几回猎,山寨外面的地形倒是摸得七七八八。
  沈琉璃原以为他会趁机逃跑,这回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这天,李幺娘又出去狩猎,满兴而归,猎了几只野狐狸,扒皮抽骨后便给沈琉璃送了一张过来,是个穿着破烂的八九岁小男孩拿过来的,只是刚跨进门槛,不知怎么摔倒了,雪白的狐狸皮掉在地上,登时落了不少灰。
  李幺娘瞧见,一脚就将小男孩踹翻在地上:“没用的小杂种,这点东西都拿不稳,要你何用!”
  小男孩骨瘦如柴,脸色惨白如纸,脑袋低垂着,双手捂着肚子没有动弹,那双眼睛却闪烁着狼崽子似的狠光,与他的年纪全然不相符。
  小男孩就是清泉寨里父不详的那种孩子,处于山寨最底层,任人奴役,能活下来就活,活不下来扔到后山喂狼便是。
  “装什么死,还不给姑奶奶将皮子捡起来!”李幺娘在傅之曜跟前会刻意收敛些脾气,但在沈琉璃这儿,便没那么收敛了。
  小男孩身子一抖,颤颤巍巍地去捡那张狐狸皮子,许是太过紧张,竟几次三番都没捡起来。
  李幺娘看得有气,又想上脚去踢。
  沈琉璃淡淡地看了一眼小男孩,拎着茶壶给李幺娘倒了杯水,轻飘飘道:“这般无用,看着确实来气,与其留在这里碍眼,还不如让他滚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说着,便将地上的皮子捡了起来。
  小男孩愣愣地看了沈琉璃一眼,旋即又低下了头。
  沈琉璃抿着唇,随手拍了拍皮子上的地灰,赞了句果真是好皮子,便转移了话题:
  “对了,幺娘姐姐,哥哥不是同你一道去打猎了吗?他人呢?”
  提到傅之曜,李幺娘阴沉的脸色果然缓和了几分,挥手让小男孩滚出去后,才道:“阿曜说打猎累了一天,肚子也饿了,但还没到饭点,便去厨房给我做碗粥,让我先垫垫肚子。”语落,便笑了起来。
  看得出来狩猎时,应是相处愉快。
  沈琉璃捧着茶杯,眸眼动了动,佯装打趣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妹妹羡慕不已,你家哥哥就没说给我煮碗粥的话,连杯水都不曾倒过呢!”
  李幺娘笑,颇有几分得意:“我那兄长是个粗人,哪儿能同你这读过书的兄长相比。”
  读过书?
  沈琉璃暗暗在心里嗤讽了一声,傅之曜做了整整十年的质子,可没正儿八经地读过书。
  正在这时,一个麻脸男人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说傅之曜在兄弟们的汤食里投毒被二当家的人当场抓到,大当家也赶了过去。
  李幺娘惊怒道:“什么?不可能!”
  沈琉璃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傅之曜这么快就下毒了?
  她看一眼李幺娘,又惊又急道:“幺娘姐姐,这其中定是有误会?”
  “对,一定有误会。”
  两人匆忙赶了过去,厨房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悍匪,除了一名在地上捂着腹部哀嚎打滚的麻脸悍匪外,其余个个拿着明晃晃的大刀,目露凶光,恨不得一人一刀将傅之曜给砍成肉泥。
  而傅之曜则被人扣押住,反剪双臂,按跪在地上,他紧绷着薄唇,怒目瞪着赵清和,满眼都是被人诬陷的委屈和悲愤。
  看到他的眼神,沈琉璃莫名地松了口气,未等她酝酿好情绪,李幺娘沉着脸,已经率先问道:“怎么回事?”
  赵清和道:“幺娘你来得正好,我就说这小子居心不良,你偏不信!这下可好,他打着给你煮粥的旗号,可实际上干的却是暗中下毒的勾当,简直卑劣至极。他趁着邵大娘去园子里摘菜,就鬼鬼祟祟地往菜汤里下了毒,若不是我这些天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恐怕就被这小子给得逞了,到时全山寨的人都得嗝屁。”
  说傅之曜卑劣?
  这些山匪抢杀、勒索、淫虐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哪里又高尚了!
  沈琉璃蹙眉,忽的抬手捂了捂心口,刚才一刹那,竟感觉疼了一下。
  来山寨后,她的心疾基本不曾发作过,因为她发现只要自己能够控制住情绪,自我控制住不要有对傅之曜好的念头,也不要有同情她的想法,就是在心里将傅之曜凌虐个万儿八千遍,哪怕嘴上说了担忧他的话,只要掌握好心里真正的情绪,心疾似乎被诱导,判断不出来,就也不会发作。
  方才的那一瞬间,她并不觉得傅之曜卑劣,甚至是认可他的,所以心疾才会疼了一下。
  沈琉璃定了定神,赶紧调整好情绪。
  不就是口是心非吗?她太会了!
  李幺娘并不相信赵清和的一家之言,而是转头问傅之曜,但语气却不自觉冷了下来:“你当真下了毒?”
  傅之曜抬眼,定定地望着李幺娘说:“我没有,你与大当家对我们兄妹恩重如山,我如何会害你们?”
  李幺娘深深地看了一眼傅之曜,而后拔刀指向赵清和:“他说没下毒,我信他!”
  “幺娘,你别被这小子给骗了,他就是为了保命才故意抵赖。人赃俱获,这锅毒汤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赵清和气急败坏,指着灶台上的大锅,口不择言道,“你就算再喜欢这小白脸,也不能帮着他睁眼说瞎话,难道我们这些兄弟们的性命在你眼里当真不值吗?”
  “不仅如此,他还往你的粥里也下了毒,这兄妹今天怕是想趁机将我们整个寨子一锅给端了。”
  李幺娘看看傅之曜,又看看赵清和,徘徊不定,不知该相信谁,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傅之曜。
  “赵清和,我看是你成心诬陷才对,你早就看阿曜不顺眼,一门心思想除掉他,见他在山寨越来越受欢迎,就故意想了这个损招想陷害他,对不对?”
  赵清和气到为之气结,一把将李幺娘的刀佛开:“李幺娘,我看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连眼都被糊上了。”
  沈琉璃抚了抚额,深陷情网的女人啊?
  一边唏嘘,一边将眼泪酝酿了出来。
  李奎黑沉着脸,豹眼冷冷地扫了一眼沈琉璃,见少女一脸担忧地望着地上的男人,肩膀耸动着,却没立刻扑上来求情,李奎莫名觉得好受了些,或许此事只是阿曜一人所为,阿璃可能并不知情。
  抬脚踹在傅之曜肩上,李奎声若洪钟,有种野兽咆哮的粗犷感:“二当家的人亲眼见你下了毒,你还有什么话说?”幺娘能轻易相信傅之曜,但李奎打心底还是愿意相信十几年的兄弟,何况事关山寨存亡,他不至于为了女人便找不着东南西北。
  沈琉璃揉了揉心口,直接哭出了声:“哥哥,清泉寨对我们有大恩,你怎可能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事?你快向他们解释啊,不要让人凭白将污水泼到了我们身上。”哼,你就是要下毒,只是时机没到。
  傅之曜抬眸看了眼沈琉璃,眼尾微微泛出一丝血红之色,痛心道:“我跟二当家说了,我没有下毒,可是二当家不信我!”
  “罪证确凿,休要狡辩!”赵清和怒指着傅之曜,道。
  傅之曜急道:”我真的没有下毒,我只是往锅底加了些莲藕粉,我给幺娘熬好粥后,发现还剩了些,为免浪费,就一并倒进了汤锅里。若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邵大娘,她出去摘菜之前,让我帮她看着火,我便问过她,这些没用完的莲藕粉能不能加到汤锅里,她说可以,我才往里倒的。”
  随即,李奎便让人将邵大娘找了回来,邵大娘挎着篮子看到厨房的阵仗,顿时吓了一跳。
  “三位当家,这是做什么?”
  李奎喝道:“阿曜说征得你同意,才往这锅汤里加了些莲藕粉,是不是真的?你要是敢说谎包庇他,老子便将你剁了喂狗!”
  邵大娘白着脸,哆哆嗦嗦道:“确有此事!阿曜说给二当家熬的粥要不了这么多莲藕粉,问我能不能放进汤里给弟兄们喝,我想着莲藕加在汤里能增加汤的粘稠度,说不定还能提提味,就让阿曜等会儿放进锅里,顺便帮我看着火,我去摘些菜再给寨子里的兄弟们炒几个下酒菜。”
  “狗屁莲藕粉!”赵清和铁青着脸,唾了一口道,“大哥,幺娘,你们别相信这个老婆娘,我看她定是被阿曜收买了,才在这里作伪证。那锅里放的根本不是连藕粉,而是穿肠毒药,我让林老赖试过汤,刚喝了一口,立马就腹痛不止,还敢说汤里是莲藕粉!”
  李奎眉头深锁,看了一眼地上打滚嚎叫的林老赖,正要说话,恰巧薛老头背着药箱赶了过来,替林老赖看过之后道:“并非中毒之像,只是单纯的腹部,可能前几日辛辣食物大鱼大肉吃多了,又喝了烈酒,刺激了腹部上的陈年旧伤,才会突然如此疼痛。”
  林老赖当年被人捅了一刀,直接捅进了肠子,虽侥幸活了过来,但脾胃却损伤严重,吃食方面尤其需要忌口忌酒。
  赵清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一双鼠眼,一把将薛老头提拎了起来,狠戾道:“你是不是也被他收买了?”
  薛老头两股战战:“二当家说的什么,小老儿听不懂!”
  “既然,二当家坚持这锅汤有毒,正好阿璃便当着大家的面,替哥哥试试这毒汤,二当家别说这个被收买了,那个也被收买了。如果真有毒,就毒死我这个妹妹!这么多双大老爷们的眼睛之下,我一个弱女总玩不出花样吧?”
  沈琉璃走到灶台前,朝汤锅里瞄了一眼,煮的是一锅蔬菜汤,闻着很清香,看着也很有食物,她左右看了看,便找了勺子和碗,直接给自己舀了一大碗。
  端起碗吹了吹,低头便要喝下去时,李奎一急:“阿璃,别喝!”
  沈琉璃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胡子拉碴似的李奎,幽怨一笑:“其实,大当家不相信这碗汤没毒吧?不,应该说你从未信任过阿璃和兄长,始终觉得我们别有居心。天大地大,哪里都没有我们兄妹的容身之处,还不如当初就死了,大当家何必费心救我们兄妹呢。”
  李奎生生地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幽幽的怨尤,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阿璃,给哥哥也舀一碗。既然人家都认定了这汤有毒,不如我们兄妹俩一起下黄泉。”傅之曜勾唇,冷冷地嘲讽道。
  有了这话,沈琉璃越发坚信汤里无毒,又给傅之曜端了一碗,傅之曜怒斥着身旁按住他的两名土匪:“放开。”
  那两人看向李奎,李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开。
  随即,傅之曜一把端过那碗热腾腾的汤三两口下了肚,沈琉璃则嫌弃汤有些烫嘴,小口小口地喝完后,抹了一把嘴,将碗底朝下:“还真别说,这汤汁里加了些‘毒’可真美味,舌尖绕香,令人回味无穷啊。”
  众悍匪震住。
  林老赖喝了两口便腹痛不止,可这两兄妹喝了一大碗,屁事都没有。
  伪装地再温和的人也有脾气,傅之曜扬手就将碗砸在了地上,大声道:“谁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去喝一碗,要是命没了,我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命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