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节
  两个人便坐下来,饮酒吃炸串串。
  郑伯寤生以往没食过炸串串,郑国的膳夫们都误解郑伯寤生没有什么偏口,素来没喜欢的,也没不喜欢的,就连郑伯寤生的弟弟公孙子都也这么以为,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其是郑伯寤生也有偏爱,只不过郑伯是个“工作狂”,一直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祁律今儿个做的炸串串,便对了郑伯寤生的胃口,炸串串的口味又香、又醇,还有很多内脏,什么炸鸡心、炸鸡胗、炸大肠等等,郑伯寤生才知道,以往自己只爱吃肥肠,是因着没见过世面儿,这炸鸡皮竟也变成了人间美味。
  郑伯寤生本想“优雅”的和祁太傅套近乎,喝喝酒,谈谈天之类的,哪知道稍微尝了一口炸鸡皮,简直是包治百病,整个人胃也不难受了,头也不疼,精神的不得了,打了鸡血一般,震惊的说:“这鸡皮,素来都被膳夫们当做肮脏之物,没成想经过祁太傅的妙手,竟这般美味,当真是妙极、妙极啊!”
  祁律倒没觉得炸鸡皮怎么样,虽然祁律也觉得自己做的挺好吃的,但不至于这么“呼天抢地”罢?祁律偷偷的用很没见识的眼神打量了两眼郑伯,郑国好歹是霸主之国,怎么一国之君仿佛难民一般?
  祁律心里头有事儿,惦记着天子正在“消受美人恩”,因此吃起油炸串串来也不是很踊跃,随便吃了一口,端起羽觞耳杯来饮酒,一口下肚,只觉得郑伯寤生这酒倒是不错,甘甜醇香的很,恨不能自己往嗓子眼儿里跑,饮了一杯还想饮,还想饮,一杯接一杯,怎么也喝不够。
  而且祁律发现,这酒水不上头,喝了几杯之后,反而清醒得很,就跟郑伯寤生吃油炸串串似的,包治百病!
  郑伯寤生吃了几串,抬头一看,祁律竟然连饮了大半坛子酒,忍不住说:“祁太傅的酒量当真惊人。”
  祁律“啊?”了一声,奇怪的看向郑伯寤生,郑伯寤生笑着说:“不满祁太傅,这酒有个别名儿,唤作七步醉,虽甘甜味美,但后劲儿极大,容易上头,酒量再好的猛士,也饮不过三盏,七步之内必然醉倒。”
  祁律打手一挥,很豪爽的说:“嗨!都是瞎掰!”
  他说着,站起身来,又说:“什么七步醉,我还七步诗呢,律走给你看!一……哎呦!”
  祁律的语气比方才豪爽多了,一点子也不客气,站起来迈开大步,刚迈了一步,登时身子一软,咕咚栽倒在地上。
  郑伯寤生一看,有些哭笑不得,原来祁太傅已经醉倒了,而且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醉了,还觉着自己清醒着呢。
  郑伯寤生本想和祁律套套近乎的,祁律这会子饮醉了,什么都白搭,所幸油炸串串是不错的。
  郑伯寤生将祁律倒在地上,赶紧走过去扶起祁律,说:“祁太傅,快起来,地上冷,小心着了风寒。”
  祁律摔倒在地上,便没有起身,他浑身发软,软绵绵的好像没有骨头,根本起不来,仰躺在地上,只觉浑身发热,吹着小风还挺舒服。眼前的月光被郑伯寤生挡住,祁律抬起头来,看着郑伯寤生,只觉得郑伯寤生来回来去的晃,边挥手说:“别……别晃了!晃得我眼晕!”
  郑伯寤生险些被他逗笑了,说:“太傅,寤生没有晃。”
  祁律眯着眼睛,仔细去盯着郑伯寤生看,随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软绵绵的说:“徒弟弟,原来是你啊……”
  郑伯寤生一愣,徒弟弟?那是甚么?
  祁律躺在地上,“嘿嘿”傻笑一声,说:“徒弟弟,你……长得好好看啊!”
  郑伯寤生:“……”
  郑伯寤生发现祁律在撒酒疯,想着扶他起来,交给宫人,让宫人送祁律回去休息,便劝着说:“祁太傅,时辰完了,寤生扶你回去燕歇罢。”
  郑伯寤生去扶祁律,祁律这回没有捣乱,软绵绵的被郑伯寤生扶起来,简直像是一条绳子一样,还“打卷儿”,靠着郑伯寤生的胸口傻笑。
  郑伯寤生只见过高深莫测的祁太傅,只见过足智多谋的祁太傅,从未见过醉酒撒风的祁太傅,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说:“太傅,来来,看着脚底下,别踩空了……对对抬脚,抬……哎!”
  咚——
  郑伯寤生说着,祁律完全没听见,祁律一脚踩在郑伯寤生的衣摆上,两个人的衣衫都是宽袍大袖,直接拧在一起,“咚!”一声便倒在了草丛中,郑伯寤生还给祁律做了个垫背,祁律倒是没有摔着什么,郑伯寤生摔得后背钝疼。
  祁律趴在郑伯寤生的胸口上,又开始嘿嘿傻笑,赖着不起来,还开始撸胳膊挽袖子,露出一脸恶霸的模样,一面挽袖子,一面说:“徒弟弟你的胸肌好大啊,让师傅傅摸摸看!”
  姬林在子夜之后变成了小土狗,因着祁律还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姬林心中还是很担心的,变成小土狗之后,打算去看看祁律睡下了没有。
  小土狗从寝殿溜出来,摇晃着小尾巴便往祁律的屋舍而去,走到一半,突然闻到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味儿,特别的勾人,小土狗的尾巴摇晃的更加厉害了,仿佛一个小雷达,不停的运转着。
  小土狗顺着香味跑过去,果不其然是祁太傅的院落里传来的香味,还没进院子,便听到祁律的声音“嘿嘿”傻笑,说着甚么“徒弟弟你真好看!”
  小土狗:“嗷呜?”
  小土狗跑进祁律的院落,就见祁律的屋舍前的小园子里,“朗朗乾坤”之下,幽暗暧昧的月色之下,小土狗登时睁大了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狗眼,看到了如此震惊的一幕。
  祁律和郑伯寤生都倒在草丛上,祁太傅还一副恶霸的模样,压制着不知道比他高大多少的郑伯寤生,正在扒郑伯寤生的袍子,还豪言壮语的说:“徒弟弟你就从了律罢!”
  小土狗一看,狗毛都立起来了,立刻“嗷嗷嗷!”奶吠着,疯狂冲过去,插在郑伯和祁律中间,疯狂“插足”,用小爪子使劲推着祁律和郑伯寤生,不让两个人挨得太近。
  祁律醉的厉害,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调戏错了人,双手捧住郑伯寤生的面颊,醉眼惺忪,突然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郑伯寤生紧紧捂住自己的领口,看到祁律的表情狠狠松了一口气,心想着祁太傅可算是认出孤了。
  不等郑伯寤生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便听祁律用震惊的声音,喃喃的说:“天子,你怎的突然生出这么多皱纹来?”
  郑伯寤生:“……”
  天子:“……”
  第118章 太傅大胆求证
  冬日里的第一缕日光缓缓的升了起来。天空的上半截还侵染着夜色的冰冷,阳光已经从地平线上挣扎着冒出头来,将天地赫然划分成两种颜色。
  “唔……”
  头疼。
  祁律稍微动了一下,感觉头疼欲裂,宿醉的头疼,还伴随着胃部不适,胃里好像在荡舟,胃酸多的阵阵泛着恶心。
  就在祁律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目的时候,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大步而来,随即是“嘭!”一声,像是撞开门的声音。
  祁律眯着眼睛去打量,便见到舍门被大力一撞,随着舍门打开,冬日的阳光快速泄露进昏暗的屋舍,刺得祁律几乎睁不开眼睛。
  迎着冬日的晨光,祁律似乎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舍门外面大步跨进来,看着这高大的身材,怎么有点像是天子?
  就在祁律犹豫的时候,那男子已经进入舍中,避开了阳光,定眼一看,还真是天子本人!
  祁律吃惊不已,这一大早晨的,天子竟然跑到自己的屋舍来,而且看脸色,十足气势汹汹,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阴沉着,眼底还都是乌青,仿佛昨日没睡好似的,又像是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随时要扫荡人间。
  就是这样的天子,大步走过来,走到祁律面前,一把将祁律抄起来。
  “啊!”祁律吃了一惊,突然被天子打横抱起来,整个人都慌了,奇怪的看着天子。
  祁律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屋舍里竟然不只是有自己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样躺在榻上,如果祁律所料不差,他们二人方才是一起躺在榻上的。
  那人竟然是——郑伯寤生。
  姬林撞门走进来,声音不小,郑伯寤生也被吵醒了过来。
  祁律一脸惊讶,说:“郑公,你怎么在律这里?”
  郑伯寤生也是宿醉头疼,他本就有头疾,一饮酒更是头疼不已,这会子听到祁律真诚的问话,登时哭笑不得。
  倘或问起郑伯寤为什么会在祁律这里,昨夜发生的事情当真是数也数不完。却说昨日祁律和郑伯寤生一起饮酒,那酒浆十分上头,祁律却不知情,一连喝了大半坛,结果便醉了,醉的是一塌糊涂,不省人事。
  祁律醉了之后便发酒疯,谁也拦不住,作天作地,把郑伯看成了天子,一定要摸天子的胸肌和腹肌,正巧这一幕还被小土狗给看到了,自然是上蹿下跳不得安宁。
  小土狗虽然看到了,但他那时候是小土狗,所以根本无能为力,只能极力“插足”祁律和郑伯寤生中间,不让郑伯寤生对祁律“图谋不轨”,但图谋不轨的明明是醉酒的祁律,祁律不只是“非礼”郑伯寤生,竟然还捧着郑伯寤生的脸,说他长皱纹了等等,把郑伯气的差点头疾复发当场休克过去。
  郑伯寤生虽然的确有些年纪,但作为一个国君来说,尤其是霸主国君来说,实在太年轻了,而且正当年。当然,他不能和天子比,姬林还不到二十岁,别说皱纹了,正是“皮肤水当当”的年纪,自然是没法比的。
  郑伯寤生被祁律变着法子的“羞辱”,祁律撒起酒疯来还很持续,续航时间颇长,一直闹到了后半夜,几乎要天亮了,这才睡了过去,郑伯寤生自然一脸憔悴,整夜都没睡好,此时头疼欲裂,简直是自作自受。
  郑伯寤生见到祁律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登时哭笑不得,感情祁太傅什么都不记得了?
  天子一大早上是来“抓奸”的,从小土狗变回天子之后,马不停蹄,立刻就冲了过来,一把抱起祁律,抱着就走。
  祁律还没搞明白什么情况,就被臂力惊人的天子直接打横抱了起来。天子抱着祁律往门口走,走了几步,突然停顿住步伐,转头对郑伯寤生沉声说:“郑公若是再三番两次的变着法子拉拢祁太傅,可别怪寡人如法炮制也去拉拢祭相,到时候郑公的身边儿,怕是连一个可心之人也没有了。”
  姬林说完,不再说话,带着祁律立刻离开了屋舍。
  祁律被姬林抱出来,冬日的冷风一吹,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挣扎说:“天、天子,您带律去哪里啊,这是律的屋舍啊!”
  姬林沉着脸说:“去寡人那里。”
  末了还说:“把太傅放在哪里都不顺心,果然还是应该放在寡人眼皮子底下。”
  祁律:“……”
  祁律被天子抱走,这里不是郑伯寤生的屋舍,左右已经醒了,便准备离开,刚一出舍门,登时便看到了有人站在门口,似乎正在等待自己,竟然是祭仲。
  祭仲一身官袍,不如郑伯寤生这么狼狈,衣冠楚楚,身姿也极是挺拔,看到郑伯寤生出来,便拱手说:“君上。”
  郑伯寤生一愣,说:“你如何在此?”
  祭仲则是说:“回君上,是天子着仲来此,说是君上昨日醉酒,让仲接君上回馆驿。”
  郑伯寤生一听,恍然明白了,是姬林,姬林不只是自己来了,还通知了祭仲把自己带回去。
  祁律被天子抱到了寝殿,让他躺在榻上,立刻吩咐人去端醒酒汤来,又让人去找凡太子给祁律看看。
  凡太子一大早上便来了寝殿,给祁律把脉,祁律“小可怜儿”一样缩在榻上,一副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模样,一来是困的,二来是宿醉,又困又难受。
  姬林立刻说:“如何,太傅的身子如何?”
  凡太子恭敬的说:“回天子,祁太傅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宿醉而已。”
  姬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说:“太傅已经饮了这许多日子的汤药,毒性甚么时候才能清除干净?”
  祁律的毒性清除干净,记忆才不会混乱,算起来有些时日了,但祁律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按照天子的话来说,就是成天的“招蜂引蝶”,都快愁死天子了。
  凡太子说:“请天子放心,祁太傅身体里的毒性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再有几日必然大好。”
  姬林听了凡太子的保证,还是觉得不放心,亲自盯着祁律喝药,把冒着热气,苦涩的汤药端到祁律面前。祁律看着那汤药,不由皱了皱眉,已经条件反射的脑补出了汤药又苦又涩,还有点酸的味道,实在一言难尽。
  祁律便说:“天子,您倘或有事儿的话,先去忙罢,这汤药……律一会子自行会饮的。”
  天子执着地说:“寡人无事,看着太傅饮药,才是最大的事儿。”
  祁律脱口而出,都没注意自己的口气有多酸,说:“天子昨日不是刚收了几个美人儿,何故不去陪伴美人儿,律可以自行饮药的。”
  姬林有些奇怪,说:“美人?甚么美人?”
  祁律说:“昨日凡公不是孝敬了天子一些美人么?天子还将人留宿在了寝殿之中。”
  姬林更是迷茫,说:“哪里有甚么美人?昨日夜里,寡人的寝殿里甚么人也没有,凡公倒是送来了一些讴者,不过全都被寡人打发了。”
  祁律一听,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眼眸微微一转,心说难道昨日天子没有消受美人恩?这么一想,不知为何,祁律心里头瞬间舒坦了不少,感觉胃酸都少了不少。
  姬林也不知祁律怎么的,面容上突然露出抑制不住的“傻笑”,随即很“乖巧”的端起药碗,就把汤药全都给饮了,而且在姬林看来,这么一碗苦涩的汤药,祁律却饮的十分甘甜?
  祁律一口气干了汤药,一点子也没觉得苦,心里全都是庆幸。
  姬林为了防止郑伯寤生私底下勾搭祁律,便准备早点离开凡国,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马上又要到腊祭的祭祀庆典,洛师之中也有很多繁文缛节需要忙碌,所以姬林便打算回程,从凡国启程,回到洛师去。
  这日里便要启程了,说起最舍不得祁律的,当然是祁律的弟亲祭牙了,不过虽然舍不得,但祁律身为天子太傅,还是要跟虽天子回到洛师的。
  姬林坐在辎车中,稍微抬起一点子车帘,便看到祭牙拉着祁律的手,好生亲密的嘘寒问暖,都仿佛变成了话痨,一直在叮嘱祁律,甚么多穿点衣裳,多用点饮食,左右都是一些子废话,令天子十分不屑。
  天子便奇怪了,祁太傅明明记忆混乱,根本认不清楚哪个是祭牙,一开始还把自己当成了祭牙,这会子两个人却有这么多话要说,根本说不完。
  姬林等的不耐烦,也是心里酸的慌,便催促说:“时辰不早了,启程,令祁太傅上车参乘。”
  寺人小跑过来,说:“祁太傅,时辰不早了,天子吩咐启程了,请祁太傅上车参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