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陆折穿着从旁边集贸市场淘来的便宜衣服,戴着黑色鸭舌帽,耳垂上的耳钉偶尔闪过一道光。
  饶是穿着枉顾自身条件的低档衣服,他这一路走来依然获得诸多注目。
  上了二楼, 他来回走了一圈,再准备走第二圈的时候被楼梯旁一家叫“百佳”乐器培训机构的前台给叫住了。
  女孩红着脸问他是不是要给自家孩子报名学乐器。
  陆折没接腔,问你们这里有什么乐器。
  女孩连忙介绍说有钢琴、吉他和架子鼓。
  陆折环视一周,大概楼上教授的乐器基本就这三样。
  陆折抬了抬帽檐,漂亮的眼睛露了出来,他唇角勾起,问:“招老师吗?”
  女孩一愣,赶紧说:“招招招。”
  现在兴趣班招生特别激烈,老师的专业能力不仅要过关,还要有强大的亲和力。毕竟连续卖课是王道。最近这一片又开了好几家兴趣班,若是眼前这位气质独特的帅哥能留下来当老师,想必能吸引一大批女家长。
  女孩赶紧给老板发短信说有极品老师应聘来了。
  只凭脸就被人认定为极品老师的陆折坐到钢琴前,只是那么一坐,修长的手指放到洁白的琴键上,前台女孩立马给老板发去一条短信:快来,我先去堵住门。
  陆折是陆家的异类。哥哥陆燃从小按照父亲的要求规规矩矩长大,大学学的是商科,实习也是在家族企业。陆折从小表现出的音乐天赋被除了母亲外的其他人认为是胡闹。越是这样,他越讨厌学习,高中毕业他偷偷申请了国外的音乐学校学习。直到出国那天登上飞机才告诉家人。
  当然遭到了严厉的叱骂。他依旧我行我素,毅然决然走进登机口,为自己走出陆家这座牢狱而兴奋。
  陆折抿了唇,手指摁下琴键……
  女孩立马在他身上贴上好几个标签:指法标准、姿态优雅、动情感人……咦。这是理查德科莱曼的《给母亲的信》。
  女孩边听边点头,同时悄悄走到门口挡住了门。
  老板气喘吁吁赶来时,只听到最后一小段,站在门外听完,这才推门进来。陆折下颌微微抬起,手指移开琴键。
  老板朝前台女孩递了个夸赞眼神。女孩抿唇笑,手机悄悄对着陆折拍了好几张照片。
  “你还会什么乐器?”程老板问。
  陆折:“看你需要什么。”
  老板一愣,哎呦,好大的口气。学乐器的能擅长一两种都不得了了。这帅气小哥竟然反问他需要什么。
  他这里比其他地方多了古筝和架子鼓已经算是品类众多。毕竟这几样乐器属于大众乐器,学的人多才有利润。
  好在他自己兴趣广泛,办公室内藏了好几样其他乐器。偶尔有人上门来学,他也能糊弄着收点培训费。
  老板立马让女孩去把乐器抱出来。
  “二胡行吗?”老板递过来一柄二胡。
  陆折接过来,将琴筒放到左腿根部靠近小腹的位置,琴弓左右试着拉了两下,侧耳边听边把千金调整了。
  老板光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没糊弄人。果然简单一首《月夜》的前奏就证明了他的想法。
  接下来,不管是马头琴、大中小阮,但凡老板有的乐器陆折都能弹。
  老板立马要签他。
  陆折问:“别的代课老师,培训费你拿几成?”
  老板怕他不信,拿出和其他人签订的合同,“你看,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机构拿六成。”
  陆折推开他递过来的合同,“他们是他们,我拿六成。”
  老板顿时心头肉疼起来。
  女孩在旁拼命给老板使眼色。方才陆折在这弹乐器的时候,好多家长学生还有同楼层的同行人都过来看热闹。他要是不签,肯定有人愿意签。
  老板也是有大格局的人,心疼了几秒后说签签签。
  就在这时,有一个高挑女人挤过人群走进来。
  陆折抬眼看着她。这人年有三十,一身藏蓝色长裙,领口别着一枚兰花形状的钻石胸针。
  这女人后脑勺梳着齐整的发髻,端正典雅,猛一看像是电视台的主持人。
  “请问,你们这里可以教古琴吗?”
  老板愣了愣,“古筝?”
  古筝和古琴,一字之差,差地可远地很。
  女人笑了下,确定地说出古琴两个字。
  “只要你们能教我女儿,价钱不是问题。”她还说自己就住在向阳小区,请老师上门教课非常方便。
  老板一听,真想赚这个钱,然而他确实不会弹古琴。
  古筝一条弦只有一两个音,可古琴作为最悠久的乐器,一弦多音,囊括了四个八度,就连古琴专属的乐谱都极难搞清楚。
  女人见老板没反应,有些失望地说:“那我去别家问问。”
  说完作势要走,只听身后有人不轻不重地说:“我会。”
  女人眼前一亮,转身问:“真的?”
  陆折点点头,问老板有古琴吗?
  老板还真有。他虽然不会弹,但收藏有一把民国的古琴。
  他高价从一个收藏家手中盘回来的,平日连弹都没弹过。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他的古琴还是这女人口袋里的培训费。
  老板一合计,反正古琴放着也是放着,常年不弹,总是死物。
  他亲自把古琴抱来摆好,跟唐僧似的不停地叮嘱陆折千万要小心,不要把琴弦给弹断了。要是坏了,连替换的琴弦都没有。
  陆家私宅有一把古琴,四百年前的古物,他曾经偷偷弹过几次。
  陆折双手抚在琴弦上,只是轻轻弹了几个音,好似古人低吟,铮然有阳。
  女人很豪气,立马从包里掏出一叠钱买了一年的课时。
  老板热情收下,并约好上课时间。
  天色渐晚,陆折晚上还有事便告辞回家。
  前台女孩追过来,忸怩了半天,嘴巴实在张不开口。虽然方才陆折留了电话号码,可她还想加他私人微信。
  陆折见过太多这种女孩子,他压了压帽檐,淡淡道:“已婚,有孩,并且暂时没有离婚的打算。”
  女孩:“…………”
  路边随便吃了点东西,陆折慢慢悠悠回家。
  红心崽早早发出警报,三个小家伙集体躲到电视机旁的鹿角蕨叶子后面。
  陆折进门便打开灯,以及电视。
  亮堂堂的好似所有人都还在。
  结果电视一开,又是喜羊羊……小灰灰正可可爱爱地指挥粑粑灰太狼干活。
  陆折记得之前有两次回来,电视一打开就是喜羊羊。
  明明昨天关电视的时候不是这个台,他是脑抽了看动画片?
  还是说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拿出吉他盒打开,仔细擦拭了一遍,又从口袋里掏出方才在楼下打印店搞的二维码放进琴盒,准备好一切进卫生间洗澡。
  卷毛崽张嘴打了个哈欠,眼圈立马红起来。
  红心崽也没精打采,伸出小短手,“是啊,今天我还是这么小……”都没长大一点点。
  妹妹崽从鹿角蕨上跳下来,“走啊,晒月光去。”
  粑粑这次休想再丢下他们。
  古城区的七点是最热闹的时候。白天通车的主干道到了晚上便成了摆摊的海洋。
  手工艺品、茶具、香料、民族服装,应有尽有,保证游客一头扎进去出不来。
  陆折背着琴盒慢吞吞走在古街上。
  来的有点晚,好位置几乎被占,还要找个没有店家放炸耳音乐的地方,更加难上加难。
  找了半天,终于在三清观西门外找到一个还算凑活的地方,高大的白墙下刚好有一路灯,来往的人有点少,但没关系。
  打开琴盒,摆好话筒,放好二维码,安排好后开唱。
  陆折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唱。
  他照例戴着黑色鸭舌帽,以英文歌为主,包括布鲁斯还有乡村音乐,他涉猎很广,随性发挥。
  三个崽崽躲在琴盒夹缝中,路灯昏黄,有利于他们藏身。
  卷毛崽小身板随着粑粑的歌声晃来晃去,头顶恰好有月光倾斜下来,他舒服地拉着弟弟妹妹的手,一起边晒月光,一边小心翼翼地嗨。
  红心崽开心配合,他能感受到粑粑此刻心情很好,许是因为他在忘情地唱歌。
  妹妹崽皱着脸,整个身体除了胳膊纹丝不动,头顶的小揪揪勉强给面子晃了晃。
  陆折原本不指望能有多少人听,但唱到第三首歌的时候,他的面前竟然围了一圈人。
  有人安静听歌,有人悄悄拿着手机拍他。
  这时有一家三口走过来,爸爸妈妈以及两岁的小女孩。
  显然妈妈被陆折给吸引了,爸爸无奈笑着陪她听。妈妈让小女孩拿了一张毛爷爷过去放到琴盒里。
  小女孩摇摇晃晃走过去。
  红心崽听歌听的入迷,忘了提醒。待小女孩蹲下放纸币时,她可爱的脸蛋瞬时放大在三个崽崽的视网膜上……
  巨大小孩???
  小女孩歪着脑袋,盯着眼前三个比家里的洋娃娃小好多倍的小人儿,咿呀嘟嘴,咕哝了句:“哇,可耐宝宝。”
  陆折压根没注意到这一幕,他两手扫弦,正唱到动情处。
  卷毛崽和红心崽吓得半死,抖成一团。
  还是妹妹崽有大佬范,只见她淡定地伸出手朝小女孩挥了挥,“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