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那就是娘娘狠心了。她为了让皇太子关注她受的伤、受的委屈,摔了一跤,手都脱臼了,这样说来,她在此之前就受了伤,用的是苦肉计。没想到却引得六皇孙出言不逊,皇太子便将六皇孙过到了太子妃名下,李选侍也就进了冷宫。”
  花荞眼睛都瞪大了,她没有想到,那天后面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有些不能理解:
  “选侍娘娘长得那么漂亮,为什么……皇太子不喜欢她?还有,你说六皇孙和我一般大,选侍娘娘……她有可能是我娘?我娘……明明我已经替她把手接好了,她却故意让它再脱臼……那有多疼……”
  花荞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了,如果那就是亲娘,自己却一点也帮不到她。
  呼延锦将她搂在怀里:这个小女人,总是愿意以最大的善意来揣度别人,她没有怪她母亲当年抛弃了她,只一味为她担心……
  他也不劝她,只紧紧的搂着她,任她在自己怀里哭。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才说:
  “李选侍只是其中的一个可能。还有一位张才人,她诞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七皇子和你同年,五郡主比你小两岁。张才人很得太子妃信任,在东宫可比李选侍过得好的多。”
  呼延锦摇摇花荞的手,轻声说道:“你看,就这一点头绪,事情过去十几年,连京城都搬了地方,留下的线索就更少。你别着急,春天很快就要来了,等徐九公回到京师,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花荞舒了口气,扬起脸,对着呼延锦眼睛弯弯一笑:“对呀,没什么好急的。只是……”
  “只是觉得李选侍很可怜对吧?”
  花荞点点头。
  “这还只是东宫,后宫的争斗更是残酷。两年前,皇上疑心后宫的娘娘害死了权贵妃,把后宫翻了个遍,凡有可疑之物,不听辩解,直接赐死。这里边还不知有多少冤死的人。”呼延锦拍拍她的手背,笑道:
  “你不用害怕,你又不必嫁入皇宫,你要嫁的是我。”
  花荞抿嘴笑道:“若我真是公主,嫁给你,你的仕途可就没了,你可甘心?”
  “傻瓜,没有你,我要那个劳什子仕途做什么?”
  花荞一开心,搂着呼延锦脖子,对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把呼延锦高兴懵了:
  “那我再说一遍……你能再亲一次不?”
  “傻了吧唧的……”花荞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把他往门外推:“晚了,快回去睡吧,明天我还要去采购呢!东院的酒肉都不够,你爹在这里过年,这可不能马虎。”
  “有媳妇就是好……”
  呼延锦嬉皮笑脸的还没感慨完,就被花荞推了出去。他也没走大门,蹬了一脚,便翻墙到了隔壁院子。
  一墙之隔的东院冷冷清清的。佣人有两个,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海英、海明,也都住到东院,呼延锦想着,父亲没事可以教教他们武功,也给他解解闷。
  冷清的不是院子,是人心。
  今天下午,林龙枫收到消息,说吾将军、程先生,已经带着一批人过来了,但是,郑洽、周斌,呼延锦的这两位先生却留在了穹窿山。
  郑洽说:“时过境迁,老主子在的时候,都不愿意再让大明陷入血雨腥风,主子去了,你们倒要去兴风作浪?我不去,我在此立誓,郑家世世代代在穹窿给老主子守墓,人在墓在。”
  吾辰良冷笑道:“你也会说‘郑家世世代代’!可我吾家的世世代代在哪里?你胆小怕事,不肯为小主子打算,就不要给自己挂上一块忠义守墓的牌子!”
  “你……”郑洽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他点着吾辰良说:“好!好!我的长子郑宽还在京师,你尽管用他,将来株连九族,我在穹隆等着,绝不说一个‘逃’字!”
  周斌年事已高,本就百病缠身,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穹隆的人,自然分成了两拨,一拨走,一拨留,留下来的,除了郑先生和周先生两家,其余的也各自散了。
  虽然出发来京师的占大多数,但这也足以让易呈锦大发雷霆,他将手里的信团成一团扔在地上,吼到:
  “郑宽!看你父亲干的好事!还没开始战斗,他就已经在分化队伍,难道他在我父亲面前的忠孝是假的?还是说我这个继位者,他看不上眼?”
  郑宽咬着唇,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若不是父亲发话,他绝不留下!
  第164章 似相识呼延心惴惴
  易呈锦的脾气发得并非没来由。
  这两天,他看了郑宽整理出来的名单,之前埋下的钉子,老的老、死的死。除了太子东宫里有两个,御马监里还有个太监和他的徒弟,其余几个都不起眼,好些建文朝的大臣都留在南都没跟过来,更不要说原来宫里的太监。
  “没有可用的人,你们就不会再派些新人进去吗?”
  这问话,郑宽内心是拒绝回答的:找到小殿下,也不过是这两月的事,之前那么多年,大家任务主要是找人,况且老主子没有发话,谁又敢去发展新成员,那不是暴露老主子还健在的事实吗?
  这边才刚骂完郑宽,那边收到信说穹窿山两伙人闹崩了,带头拒绝北上的,其中就有郑宽的父亲郑洽。
  呼延锦暗暗摇头:你才改姓朱几天?这也太急了,目前这个状态,只适合调整等待,向着建文朝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你还要把剩下的人架在火上烤……
  易呈锦从呼延锦的眼神中读到了担忧,他也冷静下来,过去把郑宽扶起来,叹气道:
  “你也不要怪我,我是有些心急了,你父亲的事,不应该记在你的头上。郑宽,你说,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郑宽看着易呈锦的脸色,犹豫道:“现在还是从培养自己的人手开始。今天呼延已经提醒我,雅居不能再进外人了,这里要作为我们的据点……”
  “不错,这个位置相对比较偏,但又在城中。就按你自己说的,多找人手,这些人都要制约得住。穹窿过来的人,也由你来安排。”
  易呈锦看着呼延锦问:“皇太孙那里,有什么动向?”
  “无甚特别。过了冬至,正旦节就快要到了,春假前前后后二十日,这是朝廷最闲的时候。宫里也和往常一样,要到立春前一天,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皆赴春场跑马。”
  “对啊,我怎么把休沐期间的这个活动给忘了?”易呈锦拍手笑道:
  “呼延,你总是能给我惊喜。既如此,今日我也将我和我义父商定的计划,向大家透露,我们的第一次行动,就安排在春场跑马!”
  呼延锦和林龙枫、郑宽对视了一眼:刚刚才说太急了,这就要行动了?
  “如今,打着建文朝的旗帜去招兵买马、扬名立威,还为时过早。但我们可以找一颗马前卒,让我们名正言顺的去网罗门生。天佑我父,刚好此人出现了。那就是刚刚过给太子妃的六皇孙,朱瞻培。”
  朱瞻培?呼延锦一惊,自己还没有查出,到底是六皇孙朱瞻培,还是七皇孙朱瞻堈,是师娘的亲生儿子,现在却要用这个人来做棋子……
  易呈锦笑道:“说来这个六皇孙与我还有一点渊源,我的义母是他的姨母,我们从小接触不少,也比较容易取得他的信任。此时他身份转换,正是介入的好时机。”
  见他们三人都在思考,他又说:
  “我打算把林龙枫派到他身边,这样更便于对朱瞻培进行把控。他今年十六岁,过了正旦休沐,便要宣布封其为越顺王,准他出宫开府建衙,招徕侍卫、侍卫长是在所难免。龙枫在南都兵部任过职,应该会被他看上。”
  林龙枫抱拳道:“但凭主子安排。”
  离开竹林雅居,林龙枫正赶着马车,和呼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忽听车后一阵马蹄声,是郑宽追了上来。两人一使眼色,将马车赶到了路旁的树林子里。
  “出了什么事?”呼延锦从车上探出头问道。
  郑宽的脸色不好看:“私事,想和你们聊聊。”
  “上车,外面冷。”
  郑宽上了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今天你们也看到了,小殿下对我们父子都极度不满。”
  “嗨,他是一时心急,你也别往心里去……”林龙枫向来是心宽之人。
  “不,我们父子也对他极度不满!”郑宽愤愤说到:“我父亲给我来信,让我尽力辅佐他,那是为了证明,我们郑家对建文帝的忠心,而不是有多么看好他。”
  呼延锦和林龙枫都沉默了。他们是逃亡二代,可他们在永乐朝长大,他们有自己的人生观,他们更渴望有自己的人生。
  呼延锦慢慢的说:“吴先生曾说过,他们抛弃生死、勇敢追随,为的是国本。国本稳固,人民免于战乱,社会才有机会发展,国家才会富庶。现在,仍是朱家的天下,大明比二十年前不知繁荣几许,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的吗?”
  “你说得好听!你爹那是为了胸中一口恶气!”郑宽气不过,怼了他一句。
  呼延锦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有劲无处使的手,无奈说道:“他来了我会劝他的。”
  “劝是劝不住了。”郑宽冷冷说到:“你父亲此次志在必得,恐怕连你这个做儿子的也未尝可知……又或者,他是想留下你呼延家一条血脉,并未将你计算在内。”
  呼延锦大惊,他知道郑宽话里有话。郑宽长他们几岁,在穹隆时,他们也不怎么交往,自己和林龙枫走得更近些。
  郑宽见呼延锦的表情,便知他并不知情,火气也消了些,叹了口气说到:“你们还记得永乐十八年,永乐帝迁都前,山东蒲台的唐赛儿吗?”
  “那个妖女?”林龙枫问道。
  “什么妖女?抓不住人家,就说人家是妖女。永乐帝杀了那么多佛家、道家女子,也没把唐赛儿抓住。可吾将军却把她给找到了。这两年永乐帝忙于打蒙古,唐赛儿又悄悄从江苏回到了山东。”
  呼延锦还真是没想到,他原以为父亲只是义愤叫嚣,没想到他还藏着这样一张牌:
  唐赛儿当初从一两千人起义,到最后起义者万众,虽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被永乐帝镇压了,但她却成了百姓心中的佛母。
  “利用唐赛儿号召流民起义?调虎离山,还是趁火打劫……”呼延锦露出痛苦的表情,咬牙说到:“那会死更多无辜的人!”
  林龙枫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我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在做?原来我们做的是另一条线,帮着小殿下从内瓦解朝臣,而吾将军他们会从外逼宫。”
  “不行,我要去劝她放弃。”呼延锦坚决的说。
  “你爹你那个老顽固,已经有了万全的打算,他怎可能轻易放弃?”郑宽嗤之以鼻,虽然他的内心也希望能够如此化解。
  “不,我不是劝他,我要去找唐赛儿!”
  郑宽认真的看了看他,说到:“如今大雪封山了,你去也找不到人。你若真有此意,我愿意为你打探消息。”
  “阿宽,好兄弟!你放心,我会陪呼延一起去。”
  林龙枫正好坐在二人中间,他用手臂攀住呼延和阿宽的肩。
  三人都笑了起来。
  第165章 过庭训父子再相见
  京师的雪,层层叠叠。
  除夕前一天,呼延锦在城门外接到了自己数月未见的父亲。因为临近正旦节,进城的检查特别严,就连马车底板也要掀起来,怕是个夹层藏着武器。
  “父亲!”
  呼延锦给站在临检马车旁边的吾辰良行礼,父子见面,两人都微微有些激动。
  二十年来,呼延锦和父亲也算是相依为命,哪怕是他经常和父亲因意见不合而斗嘴,那都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
  “锦儿,数月不见,又长高了!”
  呼延锦不动声色的说:“父亲,我虚岁已经二十二了,不是我长高,是您变矮了。”
  “胡说!为父正是人到中年、龙马精神,怎会变矮?”吾辰良瞪眼说到,想想又问:“你信上说,看上了你师妹?你什么时候拜师学仵作术,也没跟我说一声。”
  “当时是皇太孙殿下指定的,我也请示过吴先生,他说技多不压身,不是什么坏事。我就拜师了。吴先生说……”
  “好了好了,别提那个老夫子,拜就拜了,既然喜欢,又是正经人家,就早点娶过门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入京,程济也打算把林龙枫招做上门女婿,我看,立了夏,你们就一起办了完事。”
  这话呼延锦绝对和父亲统一战线,立刻咧嘴笑道:“遵命!”
  他的顺从的态度果然吸引了吾辰良的注意,吾将军嗤之以鼻道:“说娶媳妇你就这么老实了?要不要再纳两房妾?岂不是更开心?”
  呼延锦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就要花荞一个,多了我也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