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身份存疑
  若说执金吾没人警惕阿弥此来京城的目的,那是不可能的。
  纵然阿弥是被言照清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原本说是身首分离惨死在江至安刀下了——这是当时许多人都看着的。可她这会儿到底是活生生地还活着,在两年后还又闯到了言照清的生活里头。
  她的身份也还是扑朔迷离,她还维护李穆川——看着还是废太子逆贼的一员,可又跟哑世子走得很近——哑世子近一年参与过几次剿灭废太子逆贼的行动,十分得李皇的赏识,有八成的可能不是废太子逆贼的人。
  扑朔迷离,就算两年前同她在南理有过出生入死的交情的几个执金吾,也没法铁口断定阿弥此来只是像她说的那样——听说言照清府里有个蜈蚣精,将他缠上了,她特地来看看。
  自大年初一被言照清带回府后,这丫头倒也没外出。
  阿弥也没法外出,除了指尖被扎过针,她背后也被扎过,那些不明显的针眼细小,出血量不多,但都是长针扎进的,行刑的当时十分折磨人。
  她还被京都府的人打过闷棍,头一两天看不出伤,三四天后那些淤青棍痕自身子里泛出来,细细长长交叉,满布她身上,叫言照清这样的冷面铁汉都一下子哽咽,抱着她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反倒还要叫阿弥安慰他。
  阿弥还被京都府的人泼过冷水,在这样冷的天里差些被冻成冰棍。被言照清拐到言府的当夜便发起了高热,咬紧了牙不吭声。言照清没有别的大夫可以相信,只能亲自去柳家将睡得正酣的阿寿扛了出来。
  阿寿还以为言照清房里那个阿弥是死鬼回魂,睡意一下子惊得全无,差些尿了裤子。
  也托阿寿这个大嘴巴的福,等才哥儿和时至几人忙完今年的皇家祭祀,连家也没回,就直接到言府来看“起死回生”的阿弥,个个啧啧称奇,都问阿弥是怎么在江至安刀下逃生的,江至安当时明明提着一个女子的人头,人头上还有阿弥的红纱带。
  当天阿弥没说,人怏怏躺着,声喉都是沙哑的,鼻音甚重,微微有个动作就蹙眉忍着。
  才哥儿他们便不好追问,只在言照清强行送一行人出去的时候,才哥儿悄悄拉了言照清,问:“小狐狸此来京城是为何?总不能是为了来睡你。”
  言照清垂眼道:“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南理民风开放,你在那儿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识过,不是还有姑娘家爬过你的床又不要你负责?”
  才哥儿急忙要捂他的嘴,仿佛怕他家娘子就在隔壁听着似的,被言照清躲开。
  “你可不敢乱说话,我什么时候就睡了南理姑娘了?我将人打发走了。”
  言照清戏谑看他,仔细听阿弥在房里的动静。
  才哥儿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是要送她走,还是?”
  那时候还没有陆汀告御状的事情,京都府有人盯着言家,只好在不敢贸然行动。
  言照清道:“我原想亲事定在元宵,但元宵太近,怕来不及准备,因此想定在端午过后。到时候请嫂子来帮帮忙,姑娘家喜欢什么样的我不清楚,有嫂子帮忙参考也好一些。”
  才哥儿听得糊涂,“什么?你要娶她?那可是——”
  没讲下去,再谨慎看了周围,将言照清拉远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那可是李穆川的人,是逆贼!”
  言照清道:“我拘着她,看着她,她没法再做那些事了。”
  才哥儿皱眉,“你这是中了什么蛊?你才认得她多久?你还同她分开两年!谁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这是因为睡了她吗?”
  房中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声音沉闷,被房中的地毯吸音大半,但仍旧叫言照清听着了。
  言照清立即反身回去,瞧见怯怯的阿弥跌坐在地上,不好意思哑声道:“想喝水,没拿稳。”
  当天才哥儿同言照清的对话便这么不了了之。
  今日,哑世子李二狗同着他们的面跟阿弥打手势——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么多天他们老来言府,哑世子也老来,他是怎么同阿弥交流的,几个执金吾都见过。
  但不同的是,今日阿弥自从李二狗那儿听说了什么事情之后,就萎靡了下来。
  萎靡得不是十分明显,她仍旧笑着同他们说话,性子尚算活泼,但那双眼里头,总嫌多了一丝忧虑。
  才哥儿走之前又拉着言照清谆谆告诫了一阵,道京城近期虽无大事发生,也没听各方线报说李穆川在京城要有活动,但还是要言照清小心些,千万不可十足相信阿弥。
  才哥儿道:“我知道你是参将,位高权重,这些事情不用我提醒你。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万一是李穆川派来用美人计的呢?她若是对你有情,何至于两年之后才来找你,一来就叫你睡了去?”
  言照清不置可否,将才哥儿推了出去。
  回到房中,瞧见阿弥坐在地毯上头,看着李二狗留下的半个芝麻饼子发愣。言照清走上前去,将阿弥抱到怀里头,同她一块儿坐着看着那芝麻饼子发愣。
  他也不嫌无趣,她不说话,他就陪她坐着,手抚上她的颈子,仔细摩挲。指腹下的肌肤一片平滑,没有狰狞的断口痕迹落在上头。
  “你怎的不问我来京城做什么?”
  偎了好久,久到言照清以为怀里的人已经靠着他睡着了,突然听到她低低问出声。
  “你不是说听说我这儿有了一只蜈蚣精,你来看看的么?”
  言照清伸手握住阿弥的脚,总嫌她的脚冷了些,轻轻揉搓,想给她带来一些暖意。
  她长高了,之前他给她买过的鞋子都略有些挤脚,金裳阁现成的姑娘家的鞋言照清都没有一双看得上眼的,专给阿弥定制的鞋得要等到正月十八过后了。
  但过后,还要给她定嫁衣,言照清这会儿在心里盘算金裳阁的嫁衣做得不算出色,京城里不知道还有哪家的嫁衣能做得更华丽一些,得抽空去找才哥儿的娘子问一问。
  朝堂和言家的一切要如何放下,尤其是李皇那儿,要用什么说辞。成亲之后他同阿弥要在哪儿定居,他又能做什么营生。这一些言照清这段时日想了许多,想了一个大概,还没来得及细想。
  他也还没问过她想要什么样的日子,这段时日夜夜同塌而眠交颈而卧,叫他只觉得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还没法分出心思去想别的。
  “我是来杀你的,言照清。”
  怀里的人,轻轻慢慢说了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