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阵前寻欢
  言照清一早就看见水玉山从另一侧转出来,肩上搭着甲衣,光着脚悄声走到阿弥身后,双手背在后头,弯着腰探着头看二人一个在地图上指点,一个在地图上写字,一阵忙活。
  水玉山也不出声,气息掩藏得极好,他并不避讳言照清几次抬眼的试探,在阿弥身后站着的时候,又并不掩藏身形一般,站了好一会儿了。
  只是阿弥一直没发现。
  这看似粗野的种田汉子懂得闭气屏息,收敛自己周身辐射的气场,必定是正儿八经的练武之人,还必定是个高手。
  言照清从昨日起便觉得他不同,今日对他更是心生忌惮。左右寻不见才哥儿,方才一通紧急的事情,他还没来得从才哥儿那儿听到昨夜他们套出了水玉山的什么话。
  “水玉山,你很无聊是吗?”
  阿弥被这样一高高一提,反而同站直了的言照清平视。言照清两手将地图张着,就这么泰然直视她,眼中冷清,隐隐的还有些恼怒。
  为什么?阿弥不知道,只觉得自己被人这样提着,腋下都生疼。
  “我不是小孩儿了,大家都看着呢!你让我还怎么树立威望?!”阿弥皱鼻,避开有百姓看着的那一侧,面冲县衙大门,气急败坏低声同身后的水玉山抗议。
  “你多吃点儿饭啊,长不胖还长不高,你瞧你这手,跟豆芽菜似的,要不怎么被人一折就断了?”
  水玉山笑嘻嘻将人放下来,有意看了言照清一眼。
  言照清面无表情,低头看二人一双光脚。
  敌情当前,阿弥也不好同水玉山打闹。好在水玉山也知趣,将肩上搭着的甲衣和里衣一把拉下,递给阿弥,“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瞧见那甲衣,县衙门口的百姓们又都纷纷站起来,肃穆看着阿弥。
  阿弥接过甲衣,不至于太重,但十分结实,片片甲片还是宋阿爷给她缝的,如今将这厚重甲衣拿在手中,阿弥好似还能看见宋沛在那艘船上给她缝制甲衣的场景。
  “不挑身形,又能保护阿弥。阿弥往后要做谢昭那样的女将军,没有一件像样的甲衣怎么行?”
  大敌当前,宋沛连夜缝甲,等到天光大亮、蛮子来袭的时候,这一身甲衣刚好送到她手上来,又在当日的厮杀中为她挡下要扎心的那一刀。在此后同蛮子的每场战中都贴身护着她。
  阿弥抚摸着甲片上的划痕,一时感慨,眼中又有热泪要涌出,咳了一声,将泪水逼回去,转头看底下的人,清了清嗓子,软声点了两个娘子,“闵阿姐,宋大娘子,我这只手不得力,劳烦二位帮我穿甲衣。”
  那两个娘子欣然应了一声,上前来。
  水玉山便可惜一叹,“哎,大前年还是我给你穿的呢。”
  阿弥择了就近的县衙门房,半盏茶的时间,一身飒爽出来。宋沛给她做的这一身甲装自甲衣到护腕全套都齐活儿了,将她身上各处护得十分严实。甲片贴着身,又不妨碍她活动,就算她再长胖些长高些也能妥妥顺着她的曲线覆盖她、保护她。
  只是少了盔。
  她也没穿鞋。
  言照清垂眼,看她还是赤着脚,一双脚同身上的严实十分格格不入。
  阿弥的长发也寻了个红布条高高束了一扎马尾,长发整齐垂到腰间,清爽又利落,瞧见言照清看着她的脚,也没有女儿家的害臊,大大方方伸了脚给他看。
  言照清蹙眉,扔下一双鞋,是她先前穿的那双。鞋是粉色的,同她这一身军甲更是不搭。但——言照清就是不想再看她光着脚。
  若是在京城里头,女子的光脚被人看去了,那可算是败坏道德的大事情。若是被陌生男子看去,那就要嫁给那个人的。
  言照清向来觉得这样的道德约束对女子未免太过苛责。
  阿弥瞧了一眼那双鞋,还没出声,水玉山就捡起那双鞋,“哎呀”了一声,“阿德怎的没交待我拿靴子。”
  但面上并无愧色。
  阿弥无奈,瞧了水玉山一眼,“那我待会儿自己去拿?”
  水玉山点头,“嗯,那你去。”
  “不顺路啊。”阿弥有意这般说,暗示意思非常明显,边说边往台阶下走,要先同这些人交待布置了,再往城墙去查看情况。
  “我也不得空啊,我得去……”水玉山无心参加阿弥要行的事一般,起了告退的意思,但一句话拉长了音,好似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又问阿弥,“哎,城里头能睡的小娘子哪儿有?青楼的也好,清白的也好,我给她们赎身,给她们钱,叫她们让我睡几天,最好是能生几个小娃娃的。”
  已经走至人群中,莫说周遭人咋舌,连席子墨这样同样粗鄙的武夫听了这样直白孟浪的话,都蹙起眉来。
  雀州民风开放,但也没开放到在大街上公然说寻欢话的地步啊,问的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片子,合适吗?
  便有人责怪水玉山,义正言辞斥责他大敌当前,还想着下流事的有,觉得被水玉山的话冒犯的有。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骂声不断,水玉山仍旧只是笑盈盈的,不发一言,看着众人骂。
  阿弥回身看他,看他一双眼布满血丝,通红得像只兔子,约莫是昨夜喝了酒,一夜未睡,又约莫是因为别的事情。
  言照清颇感兴趣,垂眸看着阿弥,看她要怎么应对一个临阵脱逃去寻欢,还动摇了其他人的同伴。
  换成是他或者席子墨,一定是军法处置,重杖责之,以儆效尤。
  “这……花街还有人吗?”阿弥垂眼想了一下,转头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同席子墨一样错愕,言照清心里也微微吃了一惊。
  她就由着水玉山胡闹?还要跟他一块儿胡闹?这难道是什么欲擒故纵、先扬后抑的惩戒手法?
  “有的,死了好十几个娼家和龟公,别的都在。”
  “啧,娼家又有点儿……那,咱们这儿有没有想嫁人的小娘子?当然得是愿意同这个人一块儿过日子的,若是愿意……三书六聘的走快一些,今日就拜堂如何?”
  阿弥认真道,又叫旁的人面面相觑地错愕愣在那儿。
  “是给玉山汉子寻娘子?”
  认真的?
  阿弥严肃点头,“嗯!小娘子愿意的前提下,越快越好,置办的钱叫他自己出,他有的是黄金,不必为他心疼钱。他这个人清白,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能做良婿托终生的。但是记住啊,得让小娘子自己想好了,也得是小娘子愿意才行啊,别生为了钱将自己闺女或妹子卖了的事情。”
  阿弥着重交待。
  众人都被搞糊涂了,明明方才说的是要寻花姑娘睡觉,这会儿又变成正儿八经的拜堂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