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许是本宫不该将周韫嫁入皇室……”
  可她将韫儿养得太张扬,世间男子许贪一时新鲜,哪能长久受得了?
  嫁谁不是嫁呢?
  至少这皇室,还有韫儿喜欢的荣华富贵。
  而且,她太了解傅昀了。
  哪怕他对韫儿无感,只当偿还她当年救他一命的情,他都会待韫儿好,总不会亏待韫儿。
  茯苓听至此,终于知晓她为何会说先前那句话。
  茯苓低声说:
  “娘娘何必如此,依奴婢看,殿下待姑娘也是十分好的。”
  听言,珍贵妃只是摇了摇头,她话音浅凉地说:
  “可再好,只后院无人这一点,殿下就和他比不了。”
  茯苓哑声,说不出话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原只当是存在话本中的事。
  可谁知晓,这么多年来,沈大人竟真的为了姑娘,不娶不纳。
  茯苓侧头看向娘娘,忽然有些好奇:
  “若是当初沈大人真的向娘娘求娶姑娘,娘娘可会答应?”
  殿内寂静半晌,倏地响起一声透着惋惜的轻叹。
  珍贵妃轻咳了一声,她偏头看向茯苓,低低敛声,没有一丝犹豫:“不会。”
  茯苓堪堪抿唇:“因为沈大人的身体。”
  珍贵妃轻呵,低低地说:
  “这只不过是其一罢了。”
  其一?
  茯苓惊讶。
  珍贵妃侧过头,透过楹窗,看向树梢奄奄一息的月色,许久,她才敛了敛眸子,问:“茯苓,你可知晓,这世间最叫人惦记的是何事?”
  茯苓不解地看向她,珍贵妃一动不动,她声音很轻,轻到茯苓都有些听不清:“是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
  所以,会越来越惦记,越来越难忘。
  沈青秋的确千好万好,可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他对韫儿求而不得的前提下,若他真娶了韫儿,可会像现在这般珍惜?
  这世间许多人总是求而不得,继而得而不惜。
  她如何敢去赌?
  拿韫儿一生的幸福,去和沈青秋赌那所谓的后半生珍重?
  茯苓听清了她的话,一怔,遂后眸子中快速掠过一抹疼惜。
  珍贵妃回头时,不经意间瞥见,她一顿,遂后不在意地轻笑:“这是作甚?都过去了。”
  那年圣上和她说,若她进宫,再无后人。
  她信了。
  可不过三年,选秀又周而复始,这世间男子的话皆听听就罢了。
  第52章 留步
  翌日,周韫醒来时,早已身处贤王府锦和苑中。
  睁眼后,猝然换了环境,她还有怔怔然,些许没有回过神,锦和苑中的烛火轻轻摇晃着。
  时秋和时春一见她醒来,顿时惊喜:
  “主子,您醒了!”
  周韫抚额,晃了晃头,才回神,她倏地轻轻咬唇,垂头敛眸去看自己的小腹。
  怔了半晌,她才抬手,轻颤着抚上小腹。
  时秋亲眼见过她昨日的模样,顿时砰一声跪在地上,眸子一红:“皆是奴婢不好,竟没发现主子身子不适,险些让主子……”
  她堪堪噤声,说不出后面的话,只砰砰头磕地,声声闷响。
  周韫被惊得抬起头,拧起眉,对一旁时春道:
  “拦住她!”
  时春忙拦住时秋,时秋抬起头时,额头红肿一片,气得周韫一阵胸闷,斥道:“你这是作甚?要气死本妃不成?”
  时秋抹了把眼泪,昨日到现在,她心中的自责几乎要将她折磨死。
  若非主子无事,她万死也难辞其咎!
  周韫手指在小腹轻轻摩挲,想起昨日那番疼痛,也是心有余悸,可见时秋这副模样,她心中也有些不好受。
  不待她们主仆再说何,提花帘子被从外掀开,傅昀负手踏进来,见到内室情景,他动作稍顿。
  周韫给时春失了个眼色,时春忙拉起时秋,对傅昀服了服身子,退了出去。
  傅昀脸色稍沉,走近周韫,抚了抚她额头,视线下移,待看清她手放的位置时,顿了顿,弯身坐了下来,低声微沉道:“你对你身边的人脾性倒是好。”
  这般粗心大意,竟都舍不得罚。
  周韫轻抬眸,些许不虞地瞪了他一眼。
  说得轻巧。
  若时秋背主,她罚且罚了,绝不心软。
  可偏偏昨日,是她催促时秋硬要去雎椒殿看望姑姑,且看时秋这番狼狈疲倦的模样,就知她昨日恐一宿未眠。
  不是他贴身伺候的,他当然不心疼。
  傅昀被瞪了一眼,甚得都没说,顿了半晌,才低声问:“可觉好些了?”
  昨日她的模样,有些吓坏了他,她何时那般虚弱过。
  周韫不自禁地抚着小腹,想起昨日,愣是打了个寒颤,才摇了摇头:“不如何疼了。”
  锦和苑烧着地龙,但太医说她前些日子落水,本就失了元气,如今受不得一丝凉,傅昀甚至将前院的炭火例份都划一部分给锦和苑。
  如今锦和苑内室用青烟屏风隔开,四角皆摆放了炭盆,整个锦和苑暖和和的。
  傅昀只待了一会儿,额头就溢出了汗珠。
  他褪了外衫,挂在床头,偏头就见女子脸上甚是清爽的模样,没忍住抬手又摸了摸她的脸颊,些许冰凉,他眉头紧锁:“怎得这般凉?”
  说着,他握着周韫的手放进锦被中,将被角周围替她掖了掖。
  动作间虽生疏,但却是甚是温柔贴心。
  傅昀之前从未做过这些照顾人的活计,如今倒是皆在她身上练出来了。
  周韫因他的话顿了下,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才恹恹地敛眸:“妾身身子一直这般,冬日里总是凉的,之前姑姑曾派人寻过暖玉叫妾身贴身带着,可那暖玉赤红,妾身进府前,就摘下了。”
  话音甫落,内室中倏地一静。
  这般安静,叫周韫心中生了些许烦躁。
  暖玉本就养人,她佩戴了数年,在进府前,她才摘了下去。
  半晌,她听见眼前人沉声说:“本王再派人去寻。”
  周韫侧头,推开他的手,不耐道:
  “不必了,不是之前那枚,总没甚意思,屋里多些炭盆,妾身少出去些,皆差不多的。”
  说罢,周韫忽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傅昀。
  这一番举动,叫傅昀稍顿,颇有些摸不清头脑。
  周韫手指紧捏着被角,细眉紧蹙,一想起她如今怀了身孕,除了茫然外,还来不及好奇惊喜,就生了满心的烦躁。
  半晌,就在傅昀要开口问她怎么了时,她忽然出声:“爷。”
  只一声呼唤,话音皆清淡,傅昀些许不解:“怎么了?”
  可周韫却堪堪噤声,没了话。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只是有些后悔了。
  圣旨刚下时,娘亲曾说一句委屈她了,她当时还未可知那话是何意,还道不管为妻为妾,她总会过得好的。
  而如今,她不过才有孕,只轻轻抚过小腹,想起日后她会诞下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忽然就懂了她娘亲当初话中何意。
  她为妾一日,日后她的孩子就一日为庶出。
  但凡庄宜穗日后有子,总要压她孩子一头。
  只因嫡庶有别。
  她曾觉得府中那些姨娘不识好歹,娘亲待她们足够和善,竟还要得寸进尺。
  如今方可知,一旦入旁人府为妾,怎可不争?
  只因入府为妾,她孩子日后皆要低人一等,何人会甘心?
  周韫想,她总是不甘,也不愿如此的。
  红烛轻轻摇晃不停,傅昀等了许久,才听得背对着他的女子甚轻的一句:“……爷日后会厌了妾身吗?”
  这话问得甚是无厘头。
  傅昀怔然,隔了好半晌,他摇了摇头。
  他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