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他歪头想了想,“舔舔就不难受了。”
  *
  裴云舒被气到了。
  他头一次有这么大的怒火,从水中跑出来后,不顾一身的水迹,湿淋淋地往林子中跑。
  无数股水流在他身边讨好地为他挡去树枝尖刺,他往哪个方向走,这些水流就往哪个方向开路,裴云舒往哪里看都能看到这些水流,最后气到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水流不敢拦住气头上的他,只能把他身上的水吸走,跟在他的身边保驾护航。
  不知走了有多久,裴云舒才恢复了些许理智,他原地抿唇待了一会,无视那些水流,打算先找一些能用的灵植。
  他在无止峰上的小院中就种植着许多灵草灵树,在关在院中的那些年,每一株灵植的长相和习性,裴云舒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附近一些药性好的灵植已经被原先待在这儿的妖兽吃去,裴云舒走走停停,也只采了三四根可以加固灵力的灵草。
  行至断崖尽头,裴云舒一点点看去,突然瞧见半山腰上有一朵迎风盛开的白花。
  花如脸盆般大小,花瓣前端微粉,下部洁白,在寒风中冰清玉洁的招展,像冰雪雕刻那般的晶莹剔透。
  这花有一个分外多情的名字,叫做白岺花。
  裴云舒格外惊喜,他小心上前,踩着一块块巨石,去摘这朵不易见的白岺花。
  水流想要替他摘取,却被裴云舒摇头拒绝,他认真看着水流,叮嘱,“水不能碰的。”
  水流委屈的退下了。
  这花开的有些高,但并不是无法够到,裴云舒爬得足够高时,将自己外衫脱下,用衣角裹着手,去摘这朵挑剔十足的花。
  所幸这花的根部扎得并不深,裴云舒轻轻一拔,花朵就整根落在了他的外衫上,连带幽幽的清香,也朝着鼻端窜去,只让人神清气爽。
  裴云舒抱着花,小心翼翼地下了山,脚刚刚落地,便赶忙看看怀中的白岺是否还完好。
  “师兄。”
  一道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裴云舒猛然一惊,他仓促转身,就看到云忘端坐在滔天兽的背上,飞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云忘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庞此时却像是经历了不少风霜,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唇瓣干燥得裂口,一身本该洁白的道袍也不知为何沾染上了不少尘埃,倒显得比裴云舒还要狼狈了。
  云忘定定看了裴云舒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驱使滔天兽飞下,从滔天兽身上走了下来。
  “师兄,”云忘的声音低低,“你到哪里去了?”
  裴云舒收紧了怀中的外衫,朝着他点了点头,“小师弟。”
  却避而不答。
  云忘的眼神暗了暗,他一步步走到裴云舒的面前,嘴角挂着笑,不过在看清了裴云舒之后,他嘴角的笑意就僵了,目光死死盯在裴云舒的唇上,“师兄,你的唇是怎么回事。”
  裴云舒蹙眉,抬手抚上了红肿破皮的唇,刺痛感袭来,他轻轻的“嘶”了一声。
  “……”云忘攥紧了手指,良久,他才重新笑了起来,面若芙蓉,眼含秋波,“原来师兄即使在断崖之下,也能有良人陪伴。”
  笑容虽美,但这句话中却说得刺耳。
  裴云舒冷声道:“师弟慎言。”
  他转身欲走,云忘却阴沉着脸挡在他的身前,那几股水流想要上前攻击,却被滔天兽拦住,滔天兽仰天一吼,金色竖瞳里兴致满满。
  “师弟,”裴云舒,“你想做什么?”
  裴云舒不知他又是发了什么疯,怕是周围只有他们二人在,小师弟也不打算再装成喜欢他的样子了。
  他只穿着一身洁白的里衣,与在无止峰上时的模样无甚差别,唯独那红艳艳的唇,看着就叫人戾气横生。
  云忘忽而轻轻笑了,目有波光流转,情似桃瓣绵绵,他双目灵动,满是喜悦之意,“师兄,将你唇弄成这样的可是那位将你带走的蛟龙?云忘好奇极了,不若师兄带着云忘一同前去,也好让云忘认识认识传说中的蛟龙是个什么样子。”
  裴云舒静静地看着他。
  断崖下明月清风,他与烛尤在这断崖下待了三日,虽是无法动用灵力,却觉得轻松舒畅无比。除了烛尤偶尔的……
  便有再多苦难,也是觉得自在的。
  再见到云忘时,却只感到了满腔的疲惫。
  裴云舒轻轻道:“小师弟。”
  滔天兽和水流搏在了一起,但水流不是烛尤,终究会在火属性的滔天兽脚下化成烟雾。
  云忘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裴云舒道:“你既讨厌我,又何必装出这幅样子。”
  云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师兄,我怎么会讨厌你。”
  裴云舒勾了勾唇,不再和他多说,正打算绕过他原路返回,云忘却从背后猛得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云忘虽是比裴云舒矮,但力气却大得很,“师兄,你先跟我回去宗门,云忘会好好和你解释的。”
  不待裴云舒说话,他便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丹药塞到裴云舒的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几乎不给裴云舒抵抗的时间。
  手脚发软,逐渐没了站着的力气,裴云舒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将怀中衣衫扔给涓涓水流,“快走,不要让水碰到花瓣!”
  烛尤还未蜕完皮,白岺花无论是对人对妖都有奇效。
  水流承担起生平最重的压力,捏着外衫的衣角,匆匆从枝叶中穿过。
  云忘抱着裴云舒,眼神却盯着水流的方向,晦暗难辨。
  等到裴云舒彻底的昏睡过去之后,他才将裴云舒移到了滔天兽的背上,滔天兽盯着林中深处,高声吼了一声。
  随即,山林中就传出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一股汹涌的波涛水流席卷一切树木草植朝着断崖下冲来。
  云忘立即翻身坐到滔天兽的背上,“跑!”
  滔天兽腾空一跃,朝着断崖上飞跃而去。
  *
  山洞中,三位师兄不在,只有一只棕黄色的狐狸缩在角落之中。
  云忘把云舒师兄从滔天兽的背上抱起,轻轻将他放在石床之上。站在床边,垂眸看着昏睡过去的裴云舒。
  听师兄们说,带走云舒师兄的是一只蛟,刚刚用水流来追击他们的人,也必定是那只蛟龙。
  云忘伸出手,拨开裴云舒脸上的黑发,捏着他的下巴,那肿起的唇就格外明显起来,云忘自言自语,“三月樱桃,鲜如初摘。”
  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从储物袋中掏出药物,看着这被吮的好似稍稍用力就能裂口的唇,云忘冷着张美人脸,指尖抹上药膏,肆意在裴云舒的唇上涂抹。
  他用的力气很大,被亲到成熟的唇瓣不堪重负,细小的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染红了一半的药膏。
  云忘看着这血液,手上抖了一抖,他的动作开始放轻,乳白色的药膏在不停的涂抹下逐渐变成了透明的色泽,等为裴云舒上完药之后,云忘的手指上也萦绕了药膏和血液的味道。
  云忘将这只手背在身后,眼中看着裴云舒。
  即便是晕睡过去了,云舒师兄的眉间也还在皱着,好似心中揣着事,连睡都睡得不安稳。
  云忘看着看着,他好似着了魔似的,弯着腰,低头去靠近裴云舒,药香味从床上的人嘴唇上传来,萦绕在鼻端不散。
  敷上的那一层透明的药膏,让三月樱桃成了剥了壳的嫩肉。
  墙角的狐狸突然一声嚎叫,惊醒了还要往下的云忘,云忘猛得站直,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床上的裴云舒。
  他刚刚是想做什么?
  云忘转身跑出山洞,脚下踉跄,犹如猛兽在身后追赶。
  滔天兽睁开眼看了跑出去的云忘一眼,也跟着从地上站起来,往外走去。
  待山洞中彻底没人了,墙角的狐狸才往石床边走去。
  “美人,”狐狸走到床边,小声喊着裴云舒,爪子推晃着他,“快醒醒啊,美人。”
  裴云舒呼吸浅浅,对他的呼唤没有反应,花月眼珠转了几下,用好不容易剩下的妖力,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颗通体莹白的丹药,小心翼翼地放在裴云舒的唇中。
  这颗四月雪树的内丹可是了不得的解毒疗伤圣物,狐狸喋喋不休,“美人,你醒来之后可得把这内丹再还给我,三千年的树妖内丹可不好找呢。”
  “当然啦,如果美人和蛟龙大人愿意让我做小,四月雪树的内丹送给美人也不是不可以。也不知道美人你何时能醒来,我们要赶快逃走啊,”狐狸幽幽叹了口气,真情实意道,“你的师兄们太吓人啦。”
  他独自说个不停,自己也不觉得寂寞,可见这几日是憋得很了。
  狐狸说着说着,突然低下身在裴云舒身上嗅个不停,小小“哇”了一声,“都是蛟龙大人的味道!”
  他顺着这味道移动着脑袋,欣慰地点点头,看样子美人记住了他的话,懂得在这狐族秘境里,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元阳。
  蛟龙大人也真是了不起,面对着云舒美人也能守好自己的元阳,这等气魄,真是他这等小妖怎么也比不过的。
  花月由衷升起了敬佩之心。
  *
  狐狸陪着裴云舒直到太阳下山,裴云舒也未曾睁开眼,眼见云舒美人的师兄们就要回来了,狐狸没办法,只能探头在裴云舒的耳侧叮嘱:“美人,你记住了,醒来后千万不要睁开眼睛。”
  他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直到听到有御剑声音传来,才从石床边移到了墙角。
  下一刻,就有人飞至了山洞中,大师兄从剑上下来,一个抬眼,就愣在了原地。
  “师弟……?”
  石床上的人恍若未闻,大师兄屏息走进,直到走到床旁,这才真的相信云舒师弟回来了。
  便是云景一向沉默寡言,此时也不免激动,他定定瞧了裴云舒好一会儿,才克制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层薄被,轻轻盖在裴云舒的身上。
  为云舒师弟盖好被子后,云景便坐在他的身侧,为他捡去床上的枯叶。待枯叶捡完,他才缓缓道:“师弟回来就好。”
  裴云舒闭着眼睛,听不到他说的话。
  云景却不觉得伤心,他专心致志地用目光描绘云舒师弟的样子,另一只手轻轻顺着裴云舒的黑发。
  黑发散在身下,衬得师弟面色苍白,一张脸上,唯独唇红如桃瓣。
  大师兄看到了,站起身道:“师弟喜洁,我去池中为师弟取些水来擦面,就在洞口不远处,师弟且安心等着。”
  花月蹲在墙角,心中不禁嘟囔,这几日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云舒美人的大师兄也和他一样,是个自己能跟自己说话的人才。
  第20章
  大师兄舀了些净水,又沾湿了手巾,方才回到山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