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屋内哭声顿止,老太太好半天才说:“茜儿啊,你把饭放院里,回吧!我跟你四叔说点事儿……”
  “哎!知道了!”
  七茜儿把东西放在院里,转身离开了这里。
  亲卫巷的三车路安安静静,七茜儿看着自己的脚印,听着脚下的咯吱声,慢慢往家挪动。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耳后一阵风声,背对着她一伸手,却抓到一个雪团儿,不,半个雪团儿?
  隔壁的山墙缓缓探出一个脑袋,成师娘一脸锅灰,蓬头垢面的举着个饭勺对她笑:“那小丫头,你,那你~会做饭么?”
  第43章
  “那小丫头,你,那你~会做饭么?”
  七茜儿站在雪中看成师娘,墙头这类人她从未接触过,也不知道这类人的深浅在哪儿?
  她便一直躲着走,也不是怕,就是觉着,这些人身后必然有千丈壕沟,她是把握不住的。
  她们跟自己不一样的,虽都读书,可她读的是经史子集,这些人读的就是兔起乌沉那种书。
  兔起乌沉,是《月德三十六式》里面的话,原本这词儿的意思只是个月出日落的意思,可到了这里却不是了?
  《修合真经》还有那《月德三十六式》里说什么开气练膜为先,御气连穴为主,行气于子午,上合于肾,引入丹田,一念代万……还有什么舌顶上颚,赤足凝力……还有密密麻麻的三百多个,属于经络xue道的阳白,印堂,神门,合谷……?
  字到是全认识的,意思却是墙头这个人能明的意思……
  就如佛主把死后的地界,又分成了无数道,这每道都说人话,但是道道不同。
  成师娘满面狼狈,就趴在墙头看外面的小娘子,师弟今天宴请生药库同僚,作为今后的主官,他自是要上下把关系捋顺,于是让自己烹调一只羊?
  还给了一大堆自己认识,却跟从前思路完全背道而驰的一堆佐料?
  外面小娘子这样的后宅妇人,她们才把药材称为佐料呢。
  师傅在她六岁的时候便说了:花椒主风邪气,温中,除寒痹,疗喉痹,吐逆,疝瘕,去老血,添之可调产后余疾腹痛治恶风,梳理四肢顽痹……
  还有陈皮,它主走脾经、胃经、肺经,本草经中也说,陈皮辛能散,苦能泻,温能通行,则逆气下,呕嗽止,胸中瘕……
  师弟也不会烹饪,他也是把花椒当做香料与药材的,现在却偏偏来为难自己。
  想到师弟眼巴巴的眼神,他从未求过自己的,只是一顿饭么,也不难吧?
  自己当时是一口答应,觉着为了师弟刀山可上,火海也敢闯的。
  然而如何把变了作用的花椒调入羹鼎?最后方能把羊肉激出最大的药性?
  不不!又不对了,要换做佐料调出香味?
  这就比刀山火海还可怕了,她不会啊!就觉着整个脑子都是模糊的,拿药材的手都是颤抖的,这家里连个戥子都没有,这要她如何去做?
  两妇人互相对视半天,到底七茜儿对成师娘微微施礼道:“后厨小技,自是会的。”
  成师娘闻言大喜:“那,小丫头!那你能帮帮我么?”
  七茜儿抿嘴一笑:“不!”
  成师娘大惊:“为何?”
  七茜儿笑而不语,因为你出现那天让我不高兴了,我就凭什么帮你?
  帮了你,你也不会说我好,帮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我就会成为你们家的厨娘,说不得我哪次不去,反倒会得罪你,我吃饱了撑的我给你当厨娘,你是疯了么?我是六品安人!
  六品了!!
  成师娘不知道七茜儿心里乱想一大堆,她是真没那么多的想法,就抿抿乱七八糟的头发,身体一纵上得墙头,就把个七茜儿看了一呆。
  暗想,成先生那么温文尔雅一个人,怎就偏偏就寻了一只猴?大门就在边上,又为何要跳来跳去?这妇人脑子必是糊的……这些人……如何就跳的这般高?若是我学会那修合真经,我也能这般跳么?细想,那却也不错,若明儿安儿遇到危险,自己去保护,也便宜些……走房顶到底不绕路。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妙手失魂苏白鲤坐在墙上一动不动。
  她想,如何让这小娘子应允呢?不若我给她下点药,让她臣服?不妥不妥,我都跟师弟发誓了,若是在他身边,定要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娘子……
  好娘子,不下毒!
  雪越来越大,七茜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在忍无可忍想撕破脸走了那刻,那墙上的人也忍不住了。
  “小丫头,你的头发,还长的好么?”
  好?这是笑话我呢吧?这么久了,都快摸出皮壳了,还越来越亮了!
  一根毛都没长!
  心中悲愤!
  七茜儿大怒,转身就走。
  苏白鲤赶紧纵身拦住她笑着说:“做个交易如何?”
  哗!人~人竟会飞么?
  哦,说起来,那廖太监就会飞,他一下飞出去,对人就是嘎嘣儿一下……
  完活儿了!
  七茜儿强忍着惊诧,就眨巴下眼睛问:“交易?”
  成师娘轻笑:“丫头,不是我说,凭你每天没头苍蝇一般的自己琢磨,你不如问问我啊,不然!你这辈子都甭想长出头发了。我就是就是郎中,也不瞒你,凭市面上的什么生发散,生发丸你生吞一缸都没有用处,怎么样,做个交易,一个问题,帮我做一顿饭食如何?”
  问吧,问吧,我白石山有的是传承,随便给你两种就能让你生发无限。
  七茜儿现下什么心性,她最讨厌的就是旁人要挟她。
  一顿饭食?我又不是你家厨娘。
  她反唇讥讽道:“不必了,我家自有我家的法子!我倒是个小丫头,可好歹也能让自己吃饱了不必饿死,您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啧~可惜了!也是,成师娘一看就出身不同,您又何苦来求我?您家不是还有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么?今日怎得不见人影?让下人做就是了!”
  成师娘闻言便面色古怪起来,她翻个白眼仰头嘀咕:“我可用不起她了,一次就够了……”
  可没等她嘀咕完,墙头就又冒出一脑袋,那曾跟在成师娘身边侍奉的圆脸小丫头特认真解释道:“上次是她想给自己脸上贴金,非要装甚的贵夫人!她不是贵夫人!我也不是她的小丫头,我是,我是她的小师姑……我也不会烹羊,不然这笔买卖我就做了!”
  七茜儿看看成师娘,又看看那一本正经的小丫头,顿觉周遭全都混乱起来。
  隔壁住着的,竟是一窝大麻烦!
  那小丫头说完,就从墙头翻下来,这也不是个走门的。
  她走到七茜儿面前很认真的挑唆:“你莫要教她,教她就是害她,她不学一辈子都不会……”
  话倒是没错,正经的好话。
  只可惜这小长辈话还没说完,肚子便是一阵咕噜声起。
  小姑娘捂着肚子,刹那满面悲愤,捂着肚子扭脸就骂成师娘:“你这个不肖子孙!”
  成师娘无奈,也不敢跟饥饿的小师姑反抗,就只能俯身赔礼,语气带着央求相劝到:“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您且忍忍,就有饭吃了。”
  小丫头想,到底自己是长辈,便只能忍她,让她,包容她,教养她……如此,她对成师娘微微叹息,转脸就眼巴巴的盯着七茜儿看。
  还说:“家门不幸,对不住您了。”
  十一二岁的丫头,满嘴的老气横秋,真是~太招人怜了。
  七茜儿不由自主便笑了起来,人小总是讨便宜,七茜儿又最喜欢小孩儿 ,她就笑着问她:“如何就饥成这样?家里没有一点干粮备着么?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从前是如何吃饭的?”
  小师姑委屈道:“从前都是小晚柠自营儿里取来的,那边今日散伙,往后就没的吃了。”
  小姑娘满面遗憾的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家日日饭香~都,都飘过来了。”
  可怜的。
  七茜儿轻笑:“那真是对不住了,我转明儿做饭,定好好盖住锅盖。”
  小丫头叹息:“无事,都是我白~恩!我家管教不严,哎!总归家门不幸,一代不如一代!到底给您添麻烦了。”
  怎么办,这也太好玩儿了。
  七茜儿站在那儿寻思好半天,到底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她想,虽不深交,可是成先生对她也是两辈子恩德,咳,算了……头秃到底是个心病,这小姑娘也不惹人讨厌,她便~帮吧。
  想到这儿,她便抬头对成师娘道:“那!我要一尊郎中家摆的那种行针小人儿……”
  “行针小人?”这两个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后,成师娘一想便笑了道:“是经络铜人吧,怎么,你家长辈没有教你识过脉络?”
  七茜儿支着脖子哼了一声道:“怎么没有!就是年头太久,忘了!就是那东西,经络铜人,给不给?一顿不成,我包你们十天饭食!如何?”
  不熟悉的人,绝对不能让她们看出自己的根底。
  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这小师姑眼睛一亮,就立刻拉拉师侄的裙摆道:“把我的那尊木头的给她!!”
  说完肚子又是一阵乱叫。
  成师娘闻言心里一叹,就伸手弹了她脑袋道:“您可真是,还觉着咱家是从前的样子呢,您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便是不要,旁人都会眼巴巴捧到您面前讨您欢喜?就是几顿饭!咱家里带出来的~可就这一个了,她事儿不大,就掉几根头发的事儿,还值当您把那个给她?”
  小师姑捂着脑袋叹气:“这才几日,你便敢跟我动手,不给人探脉不寻病因,你也敢随意承诺,你这个不肖子孙!”
  成师娘忙摆手:“是是是,我错了!她没带副巾那会子我留意过,想是给她机缘那长辈去的利索,未及给她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学脉络的时候又年纪小,怕是记不清了。到底也没多大事儿,你,您啊,咱家的木人说给就给……也不怕列祖列宗从地底爬出来打你。”
  小师姑听她这样说唠叨自己,倒是很不在意的摇头说:“你们啊!当初先祖建山开宗,身上也无额外的余财,小鱼你从来都被外物所扰,方多年不得精进。你是如此,我哥也是如此,哎!谁能想到呢,几十代的积淀,终被不孝子败落的干干净净,你们被俗物所扰,连累山门,走到今日也是报应……哼!区区木人,舍了又如何……”
  小师姑的脑袋忽就被成师娘盖住了。
  成师娘温柔的摸了几下,依旧在笑,却笑的分外勉强道:“是,现在都知道了,若早听您的就不会有今天了,我们知错,您别难过,好不好?”
  小师姑长长出了一口气,不想跟成师娘说话,却对七茜儿很有长辈样儿抱歉说:“到底是要麻烦小娘子了,我这个师侄,真干啥啥不成的。”
  七茜儿忍笑摆手:“无事,无事!几顿饭的事情。”
  对!几顿饭,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可千万别找我。
  她本来想直接去成先生家指点几下,可成师娘却让她等着。
  如此,七茜儿便稀里糊涂的回到家里,没多久便听到院里有人招呼她。
  待她来到院中,便诧异的看到,那成师娘一手提着一只收拾好的羊,另一只手托着一块菜板,那菜板上放满了各色外面买不到佐料,还有稀罕的姜蒜段儿。
  成师娘这个还好说,她身后的那位小师姑就惊悚了些。
  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单手托着一只还在咕嘟嘟冒泡,里面满是热水的大铁锅。
  那能烹一只整羊的锅子,里面最少能放三担水……
  这,这是啥手啊?铁手啊!不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