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节
  郁容暗暗叹息,便也不腹诽兄长的“多事”了。
  如这般郑重其事,归根到底,是这男人在乎、看重自己罢了。
  他可以不把自个儿的冠礼当回事,却不能轻忽了兄长,乃至聂家人的心意。
  郁容回忆着昨儿才恶补的冠礼常识,脑洞有些歪——
  不是说,祷告宗庙一般是由冠者由父亲带领的麽?
  好罢,没地找父亲。如此算是……长兄如父?
  敬拜完了聂氏列祖列宗,事还没完。
  那位在司天鉴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当场重新作了卜筮,确认吉日无误,同时还得卜筮正宾、主宾。
  郁容这才发现,举办一场冠礼其中门门道道的,着实太讲究了。
  说是冠礼只有一天,前前后后事实花费远不止数日之功。
  到郁容生辰当日,现场比大前天更隆重了好几分。
  只因……
  圣人居然京城赶了过来,还带了担任司仪的礼直官。
  这架势……
  郁容真真觉得受宠若惊。
  郁容亲长皆无,主人仍由“长兄如父”的聂昕之担当了。
  由于“一切从简”,协助正宾加冠的赞者,与为冠者托盘的有司,由聂暄一人兼任了。
  圣人则“不甘寂寞”,“抢了”做加冠的正宾。
  燃香、起乐。
  遵循古礼,冠服“三加”。
  初服是采衣,束发成髻,礼前笄以淄纚,一加玄端,次加皮弁服,再加爵弁服。
  郁容微低着头,圣人为其冠上爵弁。
  遂是醮礼。
  是尊长给卑者的酌酒之礼。
  作为这场冠礼的正宾,圣人给冠者也即郁容,敬上一杯醴酒。
  同时说了一通祝辞。
  大抵是:匙儿你终于长大成人了我很高兴,往后你跟勺子好好过日子……嗯,晦涩的文言直接翻译便是这个意思。
  郁容拜谢,接过酒后无需回敬,一饮而尽即可。
  其后,诸如什么拜见母亲的程序,眼下条件达不成,自是全省了。
  冠礼原还包括了“命字礼”。
  郁容早早就有了外祖父给起的表字,这一步便也多余。
  不想,礼直官这时突然宣读起了圣旨。
  旨意大概就是,容卿医术超绝、劳苦功高,朕甚欣赏,觉得八品保宜郎配不上容卿的德行,特封七品“成安大夫”。
  郁容一边恭谨地接了圣旨,一边心里各种囧。
  他这升迁的速度,简直是坐火箭了吧?
  尽管这“成安大夫”,好像跟“成安郎”、“保宜郎”一般,也是个虚衔,但……
  怎么说也是七品的官呀!
  虽然吧,郁容这个新鲜出炉的成安大夫,对官阶几品的区别完全没有体味。
  在他看来,九品的成安郎和八品的保宜郎,乃至如今七品的成安大夫,除了月俸一品一品地增多了,其他方面根本没哪里不一样。
  感觉像是吃白饭的禄蠹,咳。
  搞不懂官家封他这些虚衔有何用?
  当前不是探究的好时刻。
  冠礼结束,还得再拜告于宗庙先祖。
  这回聂氏大家长的圣人在,领头者自不再是聂昕之了。
  郁容跟着一众聂家子弟行拜跪礼,对着聂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心情仍是微妙,一言难尽得很。
  “匙儿哥哥,匙儿哥哥——”
  冠礼结束不多久,一行人尚未走出宗庙,郁容就听到盏儿咋咋呼呼的嗓音响起。
  “徐老头给大兄打死啦!”
  郁容先是一愣,倏而反应过来,盏儿说的徐老头是那位退休了的司天鉴老大人,当即心脏一紧:“发生了什么事?兄长他怎么会……”
  那位老大人,这几天有过短暂接触,感觉是个挺不错的老者。
  且不谈其本事吧,卜筮之类,他不好说真与假;
  只道其人,与这个时代那些身处高位的老者,却是与众不同。
  言谈举止颇是风趣,有些“老顽童”的样子,就这一点而言,真真不像是执掌司天鉴数十年的大官兼“高人”。
  盏儿摇头晃脑:“我看到大兄拦着徐老头问话,徐老头不知说了啥,大兄怒目切齿,老头就倒地啦。”
  郁容刚要迈开的脚步微顿,尽管心里担心着老大人的情况,仍是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个小鬼,话里的水分也太多了吧,他还真当兄长打了老大人呢!
  问盏儿肯定得不到确切消息,郁容不再磨蹭,顺着对方的指示,赶忙跑去找兄长与老大人了。
  便是脚步匆匆,拐过一道回廊,穿过小门,一眼看到聂昕之面无表情地站在树下。
  另有盘子几个孩子在。
  靠着树根,是双目紧闭的老头。
  一名护卫好像正在为其验查情况。
  郁容愈发加快脚下速度,大步走了十数步,来到聂昕之跟前:“徐大人怎么了?”
  聂昕之回以两个字:“不知。”
  郁容默了默,转而道:“不如我给看看?”
  护卫主动让开了位置,回了一声:“徐大人鼻息尚存。”
  郁容顿时松了口气,仍不敢掉以轻心,低身给老大人切脉,同时不忘观察其气色。
  脉搏从容和缓,节律整齐有力……从脉象看,不能再健康了。
  再观其面,气色红润,皮肉饱满,连皱纹都没多少,比这个时代同龄老者,起码年轻十岁的感觉。
  怎么看都不像有病的样子。
  郁容也真的没诊出这老大人有什么毛病。
  再看老头确实“昏迷不醒”,这……
  郁容对自个儿的医术颇有几分自信的,可眼前这种状况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是老大人瞌睡突然来了直接躺倒睡了……诶?
  “徐卿这是怎么了?”圣人的声音这时在不远响起。
  “大兄给吓昏的。”盏儿嗓音响亮。
  郁容黑线,遂是起身,朝圣人见礼,稍有犹疑,便斟酌了说辞,道:“徐老约莫是体力不支,今天日头有些烈,兴许晒久了,一时便有些吃不消。”
  圣人关切问:“可有大碍?”
  郁容微微摇头:“并无。休息一会儿,多喝些水便没事了。”
  当然没事啦,他出于谨慎,查不出老头的病症,就让系统鉴定了一下……好麽,老人家玩“仙人跳”呢,装昏的。
  圣人闻言舒了口气,转而偏头看向一直做背景板的聂昕之,道:“勺子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徐卿年迈体衰,你跟人家计较个啥?”
  郁容有些无语。
  徐老大人明明是不服老的性子,官家当人面说“年迈体衰”的,这不是直戳人家心窝窝吗?
  聂昕之没吭声。
  圣人又道:“既然是勺子你吓的,赶紧将徐卿背上马车吧。”
  郁容禁不住想替兄长辩解一句,张嘴还没发出声,便见官家悄悄比划了下噤声的手势,瞬时阖紧了嘴。
  聂昕之也没推辞,提袋子似的提起老大人的衣服。
  圣人赶忙表示:“哎,勺子你手上注意些,别勒着徐卿了。”
  郁容默默地看着兄长扛起了老大人,心里莫名觉着欣慰:虽说,之前总觉得这家伙抱自己时,跟扛麻袋似的,对比眼前这场景,自己的待遇明显好多了,堪称是贵宾级了。
  “是不是觉着疑惑?”
  圣人的问话,打断了郁容的浮想:“陛下的意思?”
  圣人叹息:“徐卿眼看到了杖国之年,还是爱玩装病这一套。”
  郁容汗颜,感情老大人这不是第一回 唬人了?
  “不过也是勺子过了分。”圣人继续说明,“老逮着徐卿给算日子,徐卿大概是给烦怕了。”
  郁容不由觉得意外:“兄长他要算什么日子?”
  圣人道:“和匙儿你的契礼啊。”
  郁容顿了顿,少间,翼翼小心地问:“司天鉴好像一直没给算?”
  圣人点头又摇头:“算是算了,徐卿直说时辰没到,过个一两年再说。”
  郁容恍悟:“原来是这样吗?”
  圣人接着说:“再过一两年,勺子都三十出头了,可不着急死了吗,这不一逮着空闲,便寻徐卿非要算个好日子,限定最晚不能迟于腊月,偏偏徐卿也是个固执的,怎么也不肯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