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奚嘉运好似没有听见他的问话,没有理会。
  车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过了好几秒,容乐天才又说:“先忍一忍,就快到了。”
  按照剧本,拍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不需要太多镜头,毕竟在影片之中,这一幕也只是一闪而过,简单地做了个背景交待。
  但是聂导坐在监控器前,他摸了好半天的下巴,问身旁的副导演:“我觉得这段可以加点戏,你认为呢?”
  副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问:“加什么?”
  聂导的手指敲了几下桌子,目光还停留在监控器上,这是他思索时的一个不自觉的行为,突然之间,聂导似乎在监控器上看到了什么,来了灵感,他兴奋地说:“让谢燃中途“发作”一次吧。”
  聂导是看见了一家花店,他冷不丁想起试镜时奚嘉运的表演。
  他一度觉得奚嘉运那段戏演得很妙,但由于奚嘉运自我发挥的部分太多了,用不上,聂导还一度觉得惋惜,但现在他突然发觉也许可以融进来。
  聂导对副导大致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副导琢磨了一下,“感觉还不错,那我把小嘉和乐天都叫过来?”
  聂导说:“行。”
  奚嘉运和容乐天很快就过来了,聂导说:“这里我想加个戏,给小嘉加一段。之前想的是让你们在相处的第一天晚上直接发生碰撞,但是效果有点急,我现在想让小嘉在这儿就先发作一次。”
  容乐天无所谓,奚嘉运倒也没什么意见,不过他问聂导:“那动机是什么呢?”
  聂导笑着敲了敲监控器,奚嘉运望过去,看见了花店,他稍一思索,“你的意思是……”
  聂导点点头,“对,就是把那段表演带进来。”
  奚嘉运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便说:“好,我明白了。”
  容乐天一头雾水地说:“花店?花店怎么了?小嘉,你明白了什么?”
  聂导替奚嘉运答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了,老刘,赶紧让人去和花店交涉一下,还有,要喊几个群演过来吧?把他按住。”
  老刘就是副导,他比了个ok的手势,起身忙通知下去了,容乐天人还傻着,聂导便又对他说:“马上看小嘉的表演吧。”
  临时加场戏,虽然只是聂导几句话的功夫,但现场的工作人员还是忙活了一番。跟花店老板谈好,群演也全部到位以后,差不多过去了近一个小时,车辆倒回原本的位置,奚嘉运和容乐天重新坐了进来,场记拍板:“action!”
  车辆起步,开始缓缓行驶,容乐天瞥向后视镜,又把之前的台词说了一遍:“怎么了?安全带系得太紧了吗?”
  奚嘉运没有吭声,也没有抬起头,只是接着抠弄着真皮坐垫。
  容乐天见状便又说:“先忍一忍,就快到了。”
  奚嘉运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很清透,但也因为这份清透,而显出了几分空洞,好似失了灵魂一样,亦或是灵魂囚禁于某处。
  他看了容乐天几秒,浑身都在叫嚣着什么,又焦躁地抬头望向车窗外。
  早餐摊、面包店、麻雀、自行车、花店。
  花店。
  车辆还在继续前行,它靠近花店,又路过花店。
  上车以后,奚嘉运第一次开了口:“……花、花!”
  容乐天不明所以,“什么?”
  车辆开始远离花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奚嘉运的情绪也肉眼可见地不对起来,他开始拍车门,“花!花!”
  他拍得很用力,也很激烈。
  奚嘉运的反应让容乐天愣了一会儿,他尝试安抚他:“等一下再回来行吗?这里不能停车。”
  奚嘉运开始用力扯拽安全带,但是安全带根本就不是能用蛮力扯开的东西,他回头看花店,车已经开过了一段距离,奚嘉运开始感到愤怒。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扯拽安全带的手也更加用力,可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指尖泛白,手上被勒出一道一道红痕,车还在远离,他已经看不见花店了,奚嘉运终于爆发了。
  “花!我要花!”
  近乎于尖叫的声音,好似小动物在濒死前的哀嚎,容乐天一怔,抬起了头,正好对上奚嘉运的眼睛。
  满含泪水,充满了愤怒,却又奇异地融合了几分迷茫与无助。
  他的这种愤怒,好似积攒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丝突破口,所以喷涌而出,仿佛在燃烧他的灵魂,也好似在透支他的生命力,程度之深,令人心惊。
  容乐天几乎要被这种愤怒所淹没,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能本能地踩下了刹车,又打开了车窗锁。
  好在给奚嘉运解安全带时,容乐天稍微回过了神,给出了一点反应,才让拍摄得以继续:“好,你要花吗?我带你去买花。”
  他按了好几下才解开安全带,“咔”的一声,终于没有了束缚,奚嘉运推开车门就要跑,容乐天暗道糟糕,也连忙追上去。
  他边追边向路人求助:“帮下忙,按住他,别让他乱跑!”
  早已安排好的群演出场,他们扮演的热心路人纷纷帮忙追人,跑在最前面的人一把抓住奚嘉运的手腕,其余几人也跟了上来,奚嘉运挣扎得厉害,他们也不由得稍微用了点力,几个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奚嘉运彻底制住。
  再次被束缚,奚嘉运更是愤怒。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不住地颤抖,眼睛却一直盯着花店——花店门口摆放的插花。那不规则的玻璃花瓶内,洁白的花朵开得肆意,也美得落落大方,奚嘉运尝试伸手去够,可总是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情绪的汪洋彻底将他淹没,孤岛也将覆顶,奚嘉运终于崩溃,他边喘气边掉眼泪,手再度向那束百合伸出,这一次,他终于碰到了那束百合花,可是指尖堪堪触及花瓣,花朵也跟着轻轻摇摆,晃落几滴水珠。
  奚嘉运也开了口,模糊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妈妈……”
  说实话,这个场面,即使聂导在试镜地时候已经看过了一次,这会儿还是深受触动,更别说容乐天和群演了。
  姗姗来迟的容乐天本该挤进去,但他被奚嘉运的表现力惊到了,奚嘉运表现出来的悲伤太深刻了,也太令人动容了,所以容乐天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至于群演们,放手吧,理智告诉他们不行,毕竟这还在拍摄之中呢,松一下工资没了,不放手吧,看得心疼不已,满怀罪恶感。
  这一刻,整个剧组都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大家都没什么动作,甚至连聂导,都忘了喊“cut”。
  直到一声脆生生的鸟鸣响起。
  “啾——!!!”
  滚圆的小胖啾从天而降,不知地上的两脚兽怎么惹怒了它,小胖啾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挨个啄过去。它个头小,飞得又快,再加上所有人都毫无防备,没一会儿,处于拍摄之中的大家都惨叫了起来。
  “疼疼疼!”
  “什么玩意儿在啄我?啊——疼!”
  “草草草,哪儿来的鸟这么凶!??”
  群演挨完啄,小胖啾又迅速向容乐天冲过来,容乐天一个激灵,拔腿就跑,他边跑便惨叫:“聂导,小嘉,救我救我救我!啊啊啊啊啊——好疼,疼疼疼!!!”
  聂导也想帮啊,但是他刚踏出来一步,小胖啾一扭头,目光直指聂导,聂导竟然从中看出了几分杀气,他往后一退,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呐呐地说:“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你别啄我啊。”
  小胖啾好似听懂了,继续去追容乐天,它狠狠地把容乐天啄了一头包以后,猝不及防地飞来聂导身边,张嘴就啄!
  聂导也开始惨叫起来了:“救命救命救命!!!这他妈什么鸟,这么凶???讲不讲武德了还???我招你惹你了???”
  副导见状,连忙帮忙赶鸟,结果他手一伸出来,惨叫的人又变成了副导,其余人硬着头皮来帮忙,聂导趁机抱头鼠窜。至此,整个片场都兵荒马乱起来,而罪魁祸首,是一只鸟。
  巴掌大都没有的鸟!
  聂导很崩溃,他躲到桌子底下查完林业局的电话号码以后,迅速拨了过去。电话一被接通,聂导就声嘶力竭地求助:“喂?是林业局吗?对对对,石榴路,我们在这儿拍戏,来了只鸟!”
  “我冷静不下来啊,我他妈被它啄得满头包还不敢动手,怕它是牢底坐穿鸟!什么?你问我什么品种?我哪儿知道?又圆又胖,尾巴很长——银喉长尾山雀?我管他长尾短尾的,你们快来!快点来啊!!!”
  与此同时,在剧组的化妆间,奚嘉运换下的衣服口袋里,手机有一条通知:
  【凤凰宝宝已送达。】
  时间显示为五分钟前。
  作者有话要说:小凤凰:嘉嘉我来——可恶!竟然有人敢欺负嘉嘉,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山海境打架冠军!
  第69章 day 69
  聂导的音量之大, 林业局接电话的人只好放远话筒,但就算是这样,他说话也还自带外放效果, 跟在用喇叭对着耳朵吼似的, 林业局那边犹豫了一会儿, 怕鸟出什么事, 向他建议道:“如果你们是在露天拍摄, 可以先进入室内躲避, 千万不要伤害它。”
  受害人聂导情绪非常激动:“搞搞清楚, 现在是它伤害我们!”
  林业局:“……我们稍后就来!”
  那头挂断了电话,聂导又用地图导了一下林业局过来的路线, 绝望地发现这个稍后保底半个小时,他连忙冲剧组人员喊:“先进花店, 都进花店躲一下, 我给林业局打了个电话,他们待会儿就来。”
  众人便呼啦一下往花店里涌, 结果这只小胖啾还在穷追不舍, 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不知不觉间, 奚嘉运落在后面,他人都惊住了,没想到这小胖啾长得有多可爱, 就有多能打。
  聂导走过来,顺手推了奚嘉运几下, 然后指着自己额头说:“赶紧的,快进花店,你看乐天和我,满脑门儿都是被这只鸟啄出来的印子, 小嘉,你可不能被啄,你是我们剧组的颜值担当。”
  殊不知,在小胖啾看来,聂导的这个举动无异于告状,于是小胖啾不啄别人了,扭头就跟个小炮仗似的直挺挺地冲向聂导,聂导都怕了它了,拔腿就要跑。
  别看小胖啾长得滚圆,但是它翅膀扑棱得快,聂导当然跑不过它,没一会儿就又抱头惨叫了起来:“啊——!疼!疼疼疼!”
  容乐天见状连忙从花店里借来一个空花盆,然后蹑手蹑脚地凑近,瞄准小胖啾举高花盆——
  小胖啾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倏地扭头。
  容乐天动作一僵,奚嘉运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啄,连忙趁机一把抱住它。
  聂导和容乐天登时满脸惊恐。
  聂导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嘉,快、快把它扔花盆,小心它啄你手,你直接上手,这玩意儿可太费手了!”
  容乐天也急了,不过情急之下人的脑子转的格外快,他急中生智道:“嘉嘉,你捏住它嘴!别让它张、张……”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无论是聂导、容乐天,还是被逼进了花房里的诸位,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容乐天话还没说完,小胖啾已经仰起头,跟奚嘉运对视了几眼,然后倏地低下头——
  啄人了!它又要啄人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结果这只小胖啾现场表演了一个叛逆,它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没有啄奚嘉运,还用脑袋轻轻地磨蹭几下奚嘉运的手指,然后冲着它脆生生地鸣叫:“啾~”
  别说,圆滚滚的小胖鸟,通体雪白,只有翅根和长长的尾巴是红色的,它低头往人手上蹭,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尤其是这会儿既不咬人也不撞人,跟只小精灵似的。
  可是,问题是——
  它刚才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这鸟不应该逮谁啄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