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蛮神祭,百鬼夜行(六)
  是夜,乌云高遮,星光黯淡。
  当!当当!
  叩门声轻轻响起。
  “叶世子,蛮神祭开始了。”
  族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砰!
  门自动从内里打开,片刻后,叶尘从竹屋内走出。
  “叶世子似乎没怎么休息好,脸色有些苍白?”族老有些关心地问道,随后便在前面带路。
  “无妨。”叶尘也没提休息一会儿的要求,跟着族老离开。
  反正提了也不会被采纳。
  今晚便是图穷匕见的时刻,双方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也是饶是有先天之体,叶尘脸色依旧苍白的原因。
  却是神魂疲惫的外在表现。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先天之体源源不断地滋养肉身,叶尘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一路往下,直下阳山。
  族老也没带叶尘前往乌蛮部落腹地,便径直走向山下蛮祖庙。
  蛮祖庙中供奉的神像即为蛮神。
  叶尘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此时的蛮祖庙中,空无一人,但见炊烟寥寥,烟雾横陈,却是之前提到过能快速增进修为的蛮神香。
  星光暗淡,烟雾缭绕,视线模糊不清。
  这蛮神香,还有干扰修士神识探测的功能。
  四下,有乌黑色炫光渗透而入。
  那是比黑夜还要深邃的黑暗炫光。
  无声无息,宛如一张张无形的虚空裂缝。
  叶尘下意识看向蛮神神像。
  和过去别无二样。
  蛮神神像之上,神像高大威猛,三头六臂,三个头分别是忿然而吼的狮面,坚毅不拔的象面,以及阴蛰狠辣的鹰面。
  只是唯独六只眼睛,好似活过来一般,静静地盯着虚空,威严森怖。
  在叶尘看过去的一瞬间,鹰眼似乎有所察觉,朝着叶尘瞟了过来,但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眼神动作。
  它们,现在还是雕塑。
  “请蛮神显迹。”
  一旁的族老深吸一口气,就地一跪,潜心叩首,三拜九叩。
  叶尘站在一旁,冷冷旁观。
  蛮神祭,既然是全族的活动,不当只有如此小场面。
  果不其然,随着族老的三拜九叩施礼完毕,神像三个头各自绽放一道神光。
  狮面是金光,若帝王豪杰,开疆破域;
  象面是白光,若人间菩提,温暖和煦;
  鹰面是黑光,呈地狱诸态,死气沉沉。
  三光汇聚,合作无间,融合、纠缠,而后化作一束混沌。
  混沌落入蒲团之间,几番折腾,被人好似撑开被窝似的从内部撑开,显示出一扇门。
  门上有飞禽鸟兽,羽断足残;有众生万灵,诵经礼佛;有九幽冥府,抽魂夺魄,种种异象不断显化、流转,显得无比神异。
  “叶世子,请。”
  族老让出半个身位,语气恭敬却略显强硬地说道。
  这是请君入瓮了啊,看来是一方小世界了,就是不知道,小世界是死是活了……
  叶尘念头在脑内转圜,脚下却不停,脸无表情地朝着大门走去。
  见叶尘走来,那族老也舒了口气,笑道:“世子不必紧张,既然是赔偿,自然没有任何危险,但是百鬼夜行,终究有些隐患,此物为鬼冥丹,能散发一身鬼气遮掩自身,免得被无意识的阴魂攻击,还有此面具,也是同样的功效,双管齐下,必不让世子受半点危险,世子尽管放肆狂欢!”
  叶尘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接过丹药与面具,戴上面具,做出塞丹药的动作,径直走了进去。
  “he~tui!”
  走在混沌一片的通道中,叶尘将丹药取出,捏在手中。
  此鬼冥丹,不过是下品品质,而且来路不明,他压根也不会服用。
  就连面具,他也没打算使用。
  摘下面具,叶尘也不着急跨过通道,暗自揣摩着面具的原理。
  终究要面向所有的乌蛮部落族人,这面具的工艺,不可能太精细。
  正研究出些许门道来,却感觉通道一阵收缩,变得不稳了起来,随后更是背后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推了出去。
  嗤~
  小气!
  不就是在通道里坐一会吗?
  叶尘暗自腹诽,却也知道,维持通道需要消耗小世界额外的力量,小世界的本源受不了了将他提出来也是正常。
  但时间隔了这么久,他甚至都将面具的效果模拟了个七七八八,这说明这个小世界,纵使有自我意识,也弱的很。
  比他的小世界强不了太多,看来就是个普通的秘境了。
  也不知道里面有啥。
  叶尘兴致勃勃地看向四周。
  天空金光闪耀,有一轮金色大日照彻虚空,却不见有任何刺眼。
  大地之上,葱葱茏茏,一片绿色,生机勃勃。
  实在是人间仙境一般的景象。
  倘若忽略掉大地之上,漂浮而起的各色无意识的阴魂的话。
  “难怪需要这鬼冥丹,阴气如此昌盛,活人在这些阴魂附近恐怕会被不自主侵蚀吧。”
  叶尘深吸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片小世界,倒是出乎意料的大,足有数万亩大小,便是和十山两湖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而在期间,叶尘更是见多众多灵材。
  有无花果、夜哭草、罗汉树……
  多姿多样,物产相当丰富,让叶尘都有些嫉妒。
  虽然有些好奇为何不同属性的特产会在同一片小世界产生,但叶尘并没有多管。
  这些物产,早就被人提前收割了,他现在去收割,只能收割些无用的根茎——他的天魔之光可无法养活这些灵材。
  最关键的,他也不敢掏出天魔之光。
  落入此方世界之中,可是处处受到监视的。
  当下,叶尘一摸面,整个人气质大变,宛如自九幽冥府而来的厉鬼,欲要择人而噬。
  乌蛮部落的打算,他已经隐隐有些猜测,但好处当头,不吃白不吃,索性干一票大的。
  他整个人冲天而起,飞向漂浮而入的阴魂之中。
  ……
  乌蛮部落,族人生活区,中央广场。
  奇异的幽绿色鬼火飘飘洒洒在半空之中,照亮了昏暗无比的天空。
  众多蛮族人低头静默跪在广场之中,无声祈祷,神态虔诚。
  在广场的中央,有一扇半透明的乌黑大门。
  大门耸立,几乎横跨整个广场。
  “蛮神——祭!冥府——开!
  千古阴灵入门来!”
  二长老巴拉马整个人腾空而起,开始诵念蛮文。
  其声古朴而悠然,带着苍茫和大气,宛如万古前的回响,一声声在当世炸裂。
  开场词说完之后,立时便有金光、白光、乌光共三道,投射到她的身上。
  先是白光大盛,光芒照射中,其面容不断变化,由垂垂老朽变得越发年轻妖冶了起来。
  白光暗淡时,其已然变成二八少女,裹着一层黑袍,别具一番惊心动魄的野性,让人垂涎不已。
  可惜这绝美的风景,无人看到,蛮族中人尽数跪在地上,神态虔诚。
  接着是金光大炽,金光之中,有皇冠升起,为其加冕,钩织出一副黄金衣。
  最后是黑光,黑光为巴拉马染色。
  其头上绑着如同大日般耀阳的绣着白象的白玉缎带,竖条纹的齐胸上衣之下绑着淡金色的束腰,层层堆叠的蛋糕裙随风摇摆,一双黑得透亮的高跟鞋在空中踩出一道道煞气涟漪。
  面容、装束大变,巴拉马神色却丝毫不为所动,到了她这个层次,虽然还是很在意女修士外在容貌的变化,但更多的,是放在自身实力的增长上。
  只见她狭长的凤眸轻轻一挑,白玉般的肌肤滑出轻薄的衣衫,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也从层层堆叠的蛋糕裙中迈出玄妙的步伐。
  “凝!”
  随着她的发音,虚握着的右手中,黑光逐渐凝实,化作一只鹰首权杖。
  彻底完成变身之后,巴拉马轻轻一挽少女裙,权杖直指地面,口中念念有词:
  “以骨以血,唤阴唤灵。”
  古老的蛮语自她的口中缓缓吐出。
  和人族语言不同,诸天万界,大多数有自己语言的种族,其族语都有特殊的元力波动。
  巴拉马此番开口,广场上跪着的黑压压的人群顿时起立,跳着源自古老蛮荒时代的祭祀礼。
  随着他们的舞蹈,空气中突然多出了某种莫名的气机。
  森严,而可怖,宛如太古时代吞天噬地的魔神。
  幽绿色的火焰闪烁,古朴的祭祀礼仪继续,直到午夜。
  可怕的气机越来越强横,压得空间不断破碎,而大地深处,突然一个个阴魂钻了出来,站起了身。
  刷!
  霎时间,乌蛮部落里,多出数百万的阴魂,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部落族地。
  古往今来,蛮族灭杀生灵于此无数,更兼十万大山乃禁忌之地,本就有诸多难以瞑目的阴魂,此时竟然悉数自冥府的最深处被召唤于此,遮天盖月,密密麻麻。
  而蛮族族人却对此仿佛视而不见,继续跳着古老的舞蹈。
  随着他的舞蹈,众多无意识的阴灵竟然也随着舞蹈起来,口中发出一致的蛮语:
  “死无四时兮,无有寒暑!”
  “死无烦忧兮,无有痛楚!”
  哗哗!
  众多强大的阴灵挥舞,凭空制造出一阵阵阴风,而后阴魂们随风飘摇,头颅、肢体、内脏四处翻飞,而各自跳着欢快的舞蹈,一副群魔乱舞之相,淹没了载歌载舞却面无表情尽数被蒙蔽的蛮祖族人们。
  最后,不知是谁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震耳欲聋,穿透十万大山,响彻云界之东:
  “生有千般苦,死有万般乐!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快死快死,快死快死!”
  鬼冥魂曲之中,一众阴魂化作一缕缕或粗或细的黑烟,尽数滚入屹立广场上的玄青大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