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谢应弦道:“一点合作关系吧。”
  花焰忍不住道:“那你知道他亡妻是谁吗?”
  谢应弦顿了一下,道:“你怎么连这个都好奇?下次有机会帮你问问。”他仿佛想起什么,语气一转道,“七天后应该就有机会了。”
  花焰很难不顺着他的话问:“这是为什么?”
  谢应弦冲她一笑,狭长眉眼上挑,俊美的脸庞上妖气四散,笑得异常阴险狡诈:“因为七天后我就要出去了,再给羽曳一个大惊喜。”
  花焰瞬间有点兴奋,凑过去八卦道:“什么惊喜啊?”
  谢应弦笑而不答,忽然道:“到时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花焰一怔:“……啊?”
  第55章 何为喜欢
  花焰愣着, 不用回答谢应弦便已明了,他负手漫步,并不勉强:“你要是还想玩, 再多留些日子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最后总归要走。”
  谢应弦说得随意,花焰心里突然晃悠了一下, 好像在美梦中忽然被人点醒。
  她脸垮了下来。
  谢应弦见状,很现实地道:“你去东风不夜楼买一册江湖手册,翻到武林讨伐榜便知, 你又没易容也没乔装,身份更没有瞒得滴水不漏, 现在没被发现不过是因为你在陆承杀身边,而他未疑你, 羽曳也未揭穿你——再待下去, 无非就是把把柄往他手里送。不说他了,见过你的教中弟子有多少, 但凡被抓, 说漏了嘴, 你顷刻间便成了众矢之的,若是死得太快, 我到时候都不好救你。”
  花焰虽然很想嘴硬, 但心知谢应弦说得是真的。
  她又不是真傻, 就算每次都安慰自己, 她又没做过错事, 她……
  “……就算你说自己是个好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只要你是他们口中的魔教妖女, 就没人会信你。”
  花焰很气:“你能不能不要读心了!”
  谢应弦无辜道:“谁让你把心里话都写在脸上的?”他还品了品,“话说,你这样到现在还没被发现,要么那陆承杀是个傻的,要么他已经对你情根深种了,就算心里有所怀疑,也会下意识选择忽略。所以到底是哪一种?这你总知道吧?”
  他这么一说,花焰脸上顿时一红。
  “你问这么多干嘛!”
  谢应弦心里有数了,他莞尔一笑道:“你也到这个年纪了,不过……”他语气倏忽一转,“大小姐,别怪我没提醒你,别——陷得太深。”
  花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谢应弦也一顿,没想到他们教圣女竟迟钝至此,他面上不动,心下觉得又好笑又想叹气,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我们和停剑山庄什么关系你应该知道,你也好,他也好,现下这段关系不可能长久,你玩玩倒也罢了,记得终须一别——否则普天之下,哪里都容不下。”
  花焰被他言之凿凿的话唬得一愣。
  哪有这么夸张,他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觉得谢应弦未免有些危言耸听,闷了片刻道:“我觉得停剑山庄对他不好,那个老庄主陆镇行真的好凶啊!他都没做错什么,停剑山庄都要虐待他……呃……教主你说,他要是离开停剑山庄,去我们教,有可能吗?”
  “那屈长老估计会血溅当场。”谢应弦当即笑道,语气倒是没什么波动,“你如果有这个本事,可以一试,不过,我觉得……很难。”
  虽然没见过,但透过花焰和江湖中的各种传闻谢应弦已经大致能勾勒出陆承杀的模样。
  很显然,他绝不是什么思想活泛变通之人。
  而且,谢应弦没有提点花焰的是,陆承杀如果真的为情误人到这种程度,恐怕下场会很惨,非常惨。
  花焰也知道很难,因而她也只是随口一说。
  陆大侠自然还是停剑山庄的陆大侠最好,名门正道,说出去又风光又气派。
  现在考虑这个真的太令人头痛了。
  两人且行且谈,已经走到了一间石屋里,里面陈设一应俱全,甚至连床品和茶具都有,比客栈房间恐怕还要好上一些。
  谢应弦熟门熟路地攀上了榻,在上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着,依旧懒若无骨。
  看起来这些日子他就住在这里。
  谢应弦叹叹道:“总觉得我好像还在坐牢。”
  花焰四处打量,不由问道:“这是……”
  谢应弦道:“和我教一样,做个地道,万一哪天生死危机关头,还能留条活路,以防万一。藏在水下,倒是修得很新鲜,值得参考。”
  花焰道:“念衣为什么要帮你啊,不对……他为什么要和我们教勾结啊?”
  谢应弦眉头一挑道:“勾结也说得太难听了吧。”
  花焰立刻改口,但还是很迷惑道:“好吧,他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啊?他……不是个好人吗?”
  慈心慈德,仁心仁术,治病救人,江湖风评也很好。
  谢应弦听见她的话,倒是笑了:“你这话问得就傻了吧唧的。”
  花焰还不服:“我哪有?”
  谢应弦道:“这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好人坏人。那我问你,倘若一个人是个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手起刀落从不迟疑,但他平日里若是路遇有人无辜受害,也愿意出手相救,还会对贫穷之人慷慨解囊,那他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花焰愣了一下。
  谢应弦笑道:“你看,你也无法回答。”
  她爹倒真没跟她说过这个,话本里也总是好人和坏人很分明,花焰有些怔怔,总觉得被他绕了进去,可又无法辩驳。
  “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怎么算?”
  谢应弦略直起身,榻上有个小几,摆着茶具,他从茶壶里倾倒了些茶水出来,以手沾水,懒洋洋地在桌面一分为二,道:“那就一桩按一桩的算,做了好事会有好报,做了恶事会有反噬,桩桩件件分明。”
  最后他道:“人,不论做了什么,总归要对随之而来的后果,做好准备。”
  “对的、错的。”
  谢应弦见她还是一副呆呆思考的样子,便笑道:“就算是我,也随时做好了阴沟翻船身首异处的准备啊。当然,我现在还没打算死,这不努力在改邪归正嘛,只杀正道之人。”
  花焰本来还在思考,听到这句忍不住喷了:“这不是没区别吗!”
  “当然有,人杀我,我杀人,我们和正道就是这样的关系。”谢应弦道,“我是万万不会任人鱼肉,坐以待毙的,你以为我们每年死在正道手里的人少么?我们现在与正道之间的矛盾与其说是正邪,倒不如说更多是立场不同。要改变现状除非有一个很大的契机。”
  这件事他在做,羽曳也在做。
  不过他素来看不上羽曳的手段,现在也是。
  花焰决定不问他这个了。
  她换了个话题:“你和念衣合作了什么啊?”
  谢应弦又松垮垮地窝回去道:“蛊和人,具体就不跟你细说了,反正不是什么坏事。”
  花焰想了想也知道,慈心谷对正义教的蛊一向很感兴趣,至于人她就不清楚了。
  “那念衣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啊?”
  谢应弦此时也奇道:“你是不是对他关心太过了?”
  花焰有点不太好意思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含糊道:“我就想听听八卦,我听说他曾经有两个妻子,想弄明白怎么回事……”
  谢应弦无语了一会,他唯独对这个兴趣缺缺,不太能理解花焰的乐趣。
  “短短时间把慈心谷做这么大,人还没死,有点本事,所以原则不深,也不怎么迂腐,你看他身边没人,我和他见面时,暗处至少藏了三十来个高手,还有个宗师级别的,挺有意思的。剩下的你自个打听去吧。”谢应弦对她挥挥手,“早点回去睡觉吧,你自己应该记得路,我就不送你了。”
  花焰也有点困了:“那你小心。”
  谢应弦懒懒散散道:“你才该小心,防着点羽曳。改变主意想跟我走了,去找凝音,她这几日都会乔装留在上面,正派只搜男子,不会怀疑到她。”
  花焰点点头,正准备走,忽然谢应弦又叫住了她。
  “手伸出来。”
  花焰依言伸手,谢应弦放了个药瓶在她手上,她不由道:“这是什么?”
  谢应弦道:“羽曳毒的解药,吃完你的内力就会恢复。”
  花焰一惊:“你怎么弄到的!”
  她当即打开药瓶,里面放了颗丹药,她嗅了嗅,大概能闻出里面几味药材的味道,先前不知道毒的分量和顺序,须得放血一点点试,难以配置解药,如今倒是一劳永逸了。
  谢应弦笑得眯起眼睛,狡黠又狡诈:“羽曳在我身边安插人,他身边就没有我安插的人了吗?等等……”他突然出声道,继而有些无奈,“算了算了,你吃了就吃了吧。”
  花焰抓着空瓶,呆了呆:“怎么了?”
  谢应弦按着额头道:“反正陆承杀这么喜欢你,不会怀疑的。”
  花焰被他说得脸红,不由道:“你怎么知道的啊!”
  谢应弦心道,你傻我又不傻,我不止知道他喜欢你,我还知道你,咳……也罢……他目光在花焰泛红的脸颊上游移了片刻,突然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道:“既然喜欢他,就抓紧点时间吧。”
  花焰“嗯?”了一声,好一会才从谢应弦的魔爪中挣脱出来。
  “你、你……”
  她倒退了一步,“你”了半天,没有下文。
  两只大眼睛啪嗒啪嗒眨着,花焰呆了呆,忽然有点晕乎,她晕晕乎乎地走了出去,直到脚底沾上水才反应过来,已经走出去老远。
  浑沌的灵台像突然有一丝清明的光投落下来。
  花焰潜进水里,随手就去推面前的巨石,没想到那巨石轻轻松松就被她推开了。
  她又呆了呆,游出去好一截才发现是自己内力恢复了,像四肢百骸的穴道都被打通,那些热流涌到四肢,力量渐渐丰盈,别人给的内力和自己的终究有区别,别人的像寄存在她这里,随取随用,而自己的才是踏踏实实源源不绝属于她的。
  若是平时,花焰内力恢复,一定先尽情飞檐走壁爽一爽。
  但现在她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原来我也喜欢陆大侠的吗?
  恍恍惚惚从水里爬出来,花焰都没注意自己在哪,随便蒸干了衣衫,她想着,难怪她总是想着陆大侠脸红,难怪她和陆大侠贴得近了一点也不排斥,还会心跳加快,难怪她每多了解陆大侠一分,就更心生欢喜一点,难怪她知道陆大侠喜欢她的时候这么开心——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慈心谷静谧的夜晚惠风和畅,繁星满天,道路旁有静夜盛开的洁白幽花,和其他数之不尽的缤纷花卉,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淡淡香气,蝉鸣声动听悦耳,此时就连她刚从水面中出来沾染的泥土与水草腥气都好似带着一股清新的芬芳,她踩在地面上,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有些难以形容的雀跃,她甚至想现在立刻冲到陆大侠面前去。
  可冲到陆大侠面前,她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这个时间陆大侠说不定已经睡了。
  花焰胡思乱想着,心跳都莫名加快了。
  她还按着自己心口感受了一下这种心脏砰砰跳感觉,光是想着陆承杀的名字,她就有点想笑,又有点喜滋滋的,花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陆承杀的名字,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当初水瑟问她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是喜欢羽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