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唇
  “什么?!”
  白喜山和冯绍宁同时脸色一变。
  齐羽仪没有出声,表面上不动声色,心跳却快了几分。2团团长是白喜山的三小姐白晴,才升的,以冯京墨的为人,怎么也不会去驳她的面子。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已经开始转了起来,盘算着如何替冯京墨开脱。
  魏朝山的心也动了起来。这事,冯绍宁不好说什么,督军碍着和冯绍宁的关系,也不好说话。齐羽仪更不用说了,他用余光扫了一下陈泽元与杨世庚,陈泽元抿着嘴,一看便是没有开口的打算。杨世庚也在看,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瞬间便看透了对方的想法。
  “我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魏朝山开口了,一贯的大嗓门,“反正冯参谋不是马上就到了嘛,等冯参谋到了,问一下不就清楚了。”
  “问我什么?”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进来,伴随着吊儿郎当的步伐。
  冯京墨一进来,齐羽仪的视线便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兜了好几圈,确定他是真的没事,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听喜顺讲了当时的情景,惊出一身冷汗。他心里有数,喜顺告诉他的,一定是轻描淡写之后的,现实一定更惨烈。所以,他对冯京墨的伤情一直是抱有怀疑的,总疑心是冯京墨让人瞒着他。现在看到活生生的人,还是那副痞痞的欠揍样,才终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小耗子,刚才的报告再说一遍。”
  白喜山说着话,眼睛却盯着冯京墨,视线上下逡巡,像是捕猎前的野兽在打量猎物。冯京墨却浑然不觉一般,走到齐解源跟前脚跟一磕。
  “江苏第5旅参谋冯京墨伤愈归队。”
  齐解源朝他一仰脖,他便退回到齐羽仪的身旁。
  “说啊,傻愣着干嘛!”
  白喜山一声吼,小耗子生生被吓得打了个冷颤。他年纪小,个子小,胆子小,于是得了这个小耗子的外号。也许是觉得这个外号贴切,连白喜山都这么叫他,久而久之,本名都被人遗忘了。
  他在警卫队里只负责送信跑腿,所以方才队长递给他张纸让他来给师长汇报的时候,他想都没想,接了纸就跑。战事紧急,他边跑边看纸上的汇报内容,却在看明白写的内容之后愣住了。难怪刚才其他人瞧他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让他来摸老虎屁股了。
  刚才那次汇报已经用尽他所有的胆子,没成想,竟然让他当着冯京墨的面再说一遍。他只觉得他的小腿肚子似乎有些抽筋,心里偷偷把警卫队那几个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报喜的时候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到这种时候就把他踹出来了。
  “报…报告,”小耗子一闭眼,豁出去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连珠炮似的,一个嗝楞都不打,“江苏第1师第2团3营营长胡进宝被独立旅第5旅参谋冯京墨在金山卫当众枪毙。”
  “冯参谋,有这回事吗?”白喜山阴恻恻地问道。
  2团是卫戍团,白三小姐是团长。攻占了金山卫之后,白喜山便将2团留在金山卫驻扎。美其名是驻守,也存了私心,毕竟督军不是也把5旅放到后头了么,人之常情。怎么就惹了这个冯京墨了,这手,也伸的太长了。
  他知道冯京墨的嘴厉害,早就想了几百种堵他的话,谁知,冯京墨听了小耗子的话,轻飘飘地一点头,就认了。
  “是我毙的。”
  白喜山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白了几分,他强压着心里的火,咬牙切齿地问。
  “他怎么得罪参谋了,说给我,我自会处罚,参谋私自动刑,不大好吧。”白喜山慢慢踱到冯京墨面前,贴的紧紧的,几乎差一个拳头就要撞上,“我1师的团长,什么时候轮到5旅的参谋来教训了。这是什么时候立下的新规矩,我倒不知道。劳烦冯参谋给我解释解释?”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魏朝山见势不好,挤过来,硬生生把他们隔开。
  “哎呀,消消气,听冯参谋说嘛。”他推着白喜山坐到沙发上,朝小耗子使了个眼色,小耗子一溜烟儿就跑了,顺手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行啊,那说吧。”白喜山拍开魏朝山的手,翘起二郎腿,看着冯京墨。
  齐羽仪看着白喜山的样子,替冯京墨捏了一把冷汗。白喜山这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看来,陈泽元那笔账,他是打算今日一起算了。他吃不准冯京墨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心里却少不得有些埋怨。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动白喜山的人,白白给他这么一个发作的机会。
  他真想狠狠戳戳冯京墨的脑门子,你自己看看,这满屋子的人,现在有谁是能给你说话的,有谁又是会给你说话的。他突然心中一动,金山卫?冯京墨去金山卫做什么?
  “唉?白师长怎么如此生气?我还打量着来讨赏呢,师长这样我倒是不敢了。”冯京墨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难道师长是想赖了赏,故意装生气?”
  “讨赏?”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尤其是白喜山。
  “是啊,”冯京墨上前两步,挡在齐羽仪前面,玩笑的神色稍淡几分,“胡进宝带着人在金山卫烧杀抢掠,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
  “那也罪不至死。”白喜山厉声说道。
  “罪不至死?白师长觉得这些都是小事?烧几间房,抢几个钱的小事?”冯京墨的嘴角沉了下去,他平时说话行动都带着三分笑意,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可一旦收了笑,无端便能生出几分凌厉,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他。
  “祸生于纤纤,山以小陁而大崩。如今督军刚刚占领浙沪,正是安抚民众之时,行事不端,必招致民怨。他如此行事,知道的,是他自作主张,不知道的,以为是执行白师长的命令。”
  冯京墨慢慢走到白喜山身后,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人半俯下来。白喜山感到有热气凑近他的耳边,背上的肌肉倏然紧绷。
  冯京墨压低声音,“1师的声名受损,已是罪不可恕。若是再遇上些没脑子的,将脏水泼到督军身上。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师长也是知道上海那些文人的,这个办个报,那个办个杂志,事情传到他们耳朵里…”冯京墨在白喜山的背后轻轻拍了拍沙发,他动作极轻,除了白喜山没人发现。
  “他们动动笔杆子,容易得很,可等着督军的,便是口诛笔伐。白师长,”冯京墨挺起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好小四,真有你的。”齐羽仪疾步走过来,在冯京墨胸口锤了一下,“与其等闹大了再想办法压,不如先堵上他们的嘴。如此一来,胡进宝阳奉阴违也坐实了,还树立了我军军纪严明的形象。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不愧是我们小四。”
  他们俩从小一处长大,一唱一和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白喜山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这一屋子的人,齐解源和冯绍宁是碍着关系不好说话,怕被白喜山扣一顶,护短,包庇的帽子。可心里怎么想的,谁都清楚。别说如今冯京墨占着理,即使是他没理,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套路。
  齐羽仪这番话一说,屋子里的气氛明显地轻松了起来,像是绷紧的线突然被绞断了。连魏朝山也跟着凑热闹。“照这么说,冯参谋是该跟白师长讨赏。”
  若照往常,白喜山顺着这个坡就下驴了。可这半年多,一桩桩一件件,堵在他心里,就像是一根根刺,每一根几乎都跟这个冯京墨有关。这一屋子的人,怀的什么心思,他清清楚楚,可他偏不让他们如意。冯京墨让他吃了多少暗亏,他今日便要讨回来。
  白喜山无视了魏朝山的话,他将双手放在腰带上,小臂正好搁在枪套上。
  “我倒想问问,冯参谋去金山卫干什么?我记得齐旅长下令让参谋就地养伤,没派任务给参谋。”
  魏朝山被他当众给了个没脸,也不恼,反而后退两步,双手抱胸靠在窗台上。看起来是想置身事外的意思,可不是么,给脸不要脸,他还来做什么老好人,他又不是白派的。该演的戏都演了,他的立场也表明了,瞧戏不好么。
  “私事。”
  冯京墨冷冷吐出两个字。
  “什么私事?”白喜山逼问。
  “既然是私事,当然不方便说。”
  白喜山一听,呵呵一笑。
  “伤愈归队,这是军纪。冯参谋不仅不归,反而私自离队,跑出去办什么私事,也不怎么军纪严明嘛。”
  冯京墨像是没听出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正色道。
  “我这不是回来领罪了么,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只是一回来,便被询问胡进宝的事,还没来得及报告而已。”
  “好,那我们先把胡进宝的事解决了,再来说冯参谋的事。”白喜山摸着下巴,他好几天没刮胡子了,扎手的很,他却更加了几分力。
  “冯参谋一心为督军,白某佩服。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当众枪毙。抽鞭子,打一顿,再不济,崩断他的手脚。到底是自家兄弟,一路跟着督军从南京打过来的,参谋连个洗心革面的机会都不给,也太绝情了吧。”
  “师长知道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冯京墨听他这么说,扭回头来看他,白喜山蓦然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心里没来由地一沉。
  “他正在奸|淫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我若是晚到一步,只怕一尸两命。”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轻不可闻,冯京墨充耳不闻,他眼里只有白喜山,黝黑的瞳孔之中,蓬地燃起两团火焰。
  “我打小跟着我爹,即便是在马匪的山寨,第一条规矩就是,淫|□□女者,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师长问,1师的团长何时轮到5旅的参谋教训?他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天地人神皆可杀。别说我们同属一军,就是我是个平头老百姓,我一样毙了他。”
  “你…你口说无凭。”
  “当日跟着他的士兵我都拿下了,直接通知的三小姐来领人。人证物证俱在,三小姐气得连他的尸首都没领,直接让人扔山里喂狼了。白师长不信可以去问三小姐。”
  “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小四处理得好,该赏。”冯京墨还待说,却被齐解源一锤定音打断。
  冯京墨站在白喜山的面前,眼里的火突然就熄了,他勾起嘴角,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变回了那副纨绔的样子。
  白喜山恨死了他这副模样,他本来是条地头蛇。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便是那营盘,历任督军,哪个不敬他三分。齐解源带了嫡系过来,他并不放在心上,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想,这个道理他懂,齐解源必然也懂。
  可谁知,强龙懂,手下的虾兵蟹将不懂。他心里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就知道玩阴的。来吧,老子今天就让要你知道什么叫老虎不发威。
  “督军奖罚分明,我等自当遵守。”白喜山站起来,面对齐解源站定,眼睛却瞧着他身边的冯绍宁。“只是,我听说冯参谋奉命打嘉兴,却打到只剩两个人。身为指挥官,一战折了半个旅的兵力,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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