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可惜她是一个双手摸遍国库,阅尽万宝的老嬷嬷。
  “多谢大表哥,我很喜欢。大舅母可还好?我今儿个在家照顾阿娘,倒是没有能够去府上给大舅母请安。”
  翟亦宴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我阿娘好着呢,就盼着你去。”
  他说着,眨了眨眼睛,“盼着你去给她出口恶气呢,平日里成天骂我怂。”
  谢景衣一想起大舅母,真心的笑了起来,不说别的,大舅母黄氏当真是十分偏疼于她。她前后后婆母,后有厉害小姑子,翟大舅又是个泥人儿,在翟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是以每次谢景衣去,她都跟过年了似的。
  “等我阿娘好些了,我再去瞧大舅母。大表哥,海上好吗?”
  翟亦宴听到了海这个字,整个人都神采奕奕了起来,“好,遍地都是黄金。咱们这里的丝绸,瓷器,茶叶,出海转上一圈,就能够换成宝石香料,檀木!乃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比阿爹他们累死累活的染布,卖布来钱快得多。”
  当然风险与利益都是并存的,也有许多人,出海了,便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比以前好多了,那些厉害的船队,有占星师关天象,还有航海图,再雇上一队护卫,只要运气不太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可惜阿爹同祖父保守,我说破了嘴皮子,他们也不肯自己个组一个商队,我只好伙同旁人一道儿出发。”
  “你不知道,现在已经能够造得出那种十二张帆,六层桅杆的大船了。三囡,你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银子,不如借给大表哥……”
  谢景衣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没有,不过等我有钱了,大表兄可千万要给我留条船。”
  如今海运初初兴旺,到了后来大陈的拥有二十多处海港,在杭州还设了市舶司,甚至官家还推行了市舶法。
  不过那时候,谢景衣已经远在东京,没有亲眼见过这等海上盛世。
  翟亦宴有些心虚,他也不过今年第一次出了海,侥幸而归,之前说的那些,不过是吹破了天的牛罢了!
  “嗯,一定一定。”
  一条船的货,得要多少钱啊,等谢三囡存够了,他指不定都成杭州城首富了,翟亦宴想着,心中微微安定了几分,只不过瞧着谢景衣亮闪闪的大眼睛,又一瞬间怂了下来。
  他想着,拿着扇子挡了挡脸,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三囡啊,外祖父有没有跟你提过……提过,咳咳……”
  谢景衣一头雾水,“提过什么?吞吞吐吐的,半点不像你!”
  翟亦宴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先回去了,我阿娘还等着我回去呢,一会儿我也要去外祖父家送年礼。”
  谢景衣点了点头,年关近了,谁还不是一日走许多家亲戚。
  “那你快些去罢。我们也要拾掇拾掇,明日便要回富阳老家过年去了。”
  翟亦宴见她没有追问,松了一口气,扇子又拼命的摇了起来,呼啦哗啦作响,好似下一瞬间,就要撕破了一般。
  谢景衣站起身来,陪着他一道儿去了翟氏的屋子里告辞。
  他之前同谢保林他们一道儿来的,已经同翟氏见过礼了,这会儿只粗粗的说了几句,便急冲冲的告辞而去。
  ……
  翟亦宴一走,谢景衣倒是没有了之前的清闲来想东想西的。
  翟氏躺在床上静养,这明日回富阳过年之事,便落在了谢景娴的头上,谢景音同谢景衣从旁协助,帮忙打包行李。
  老谢家在富阳县下的一个名叫青山的小村子。
  谢家大伯娶了村长之女林氏,家中良田不少,被人勉强称上一句谢员外。
  林氏共生了三子一女,长子谢一田,次子谢一山,三子谢一水,女儿名叫谢小花,同谢景衣同岁。
  谢一田同谢一水都在富阳书院里念书,谢一山从小便不好学,跟着谢大伯在家中种地,去岁新娶了村花张瑶瑶,小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谢大伯同林氏都十分淳朴,两家向来都十分亲近,每年过年的时候,谢保林都是一定要带着他们回老家去的。
  翌日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谢家人便早早的起了,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翟氏仁厚,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让家中下人放假团聚,只留贴身伺候的几人。
  因为翟氏有孕,谢景衣将马车铺得厚厚的,方便她躺着,只留了谢保林在前头陪着,谢景娴同谢景衣同一堆年礼挤在一块儿,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谢景泽坐在马车前头,而谢景衣自己个,则骑了撒欢儿的小青驴。
  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雪,马车夫不敢跑快了,小青驴倒是跟得轻轻松松。
  马车出了杭州城,又过了富阳县城,下了官道,一路上的人烟开始稀少起来,大片大片的良田绿水映入眼帘,只是偶尔能够瞧见,同他们一样赶回去过年节的人。
  “三囡,你冷不冷,要不上马车来挤挤?”谢景娴伸出头来,关切的问道。
  谢景音摆了摆手,因为在外头吹冷风,她的鼻头冻得有些发红,“不冷不冷,就这等良辰美景,我都想吟诗一首了。”
  坐在马车前头的谢景泽一听,笑着回头道,“哦,三囡还会作诗?让阿哥听听。”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我也就是吹吹牛,莫要揭穿,莫要揭穿。”
  谢家人听着,都笑了起来。
  谢景衣甩了甩斗笠上的雪,“诗我不会作。小调儿倒是能唱一首。且听我唱来。”
  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起来,空旷得谢景衣的歌声,似有回响。
  一曲未必,就瞧见前头的马突然嘶鸣了起来。
  谢景衣抬了抬斗笠一瞧,瞳孔猛的一缩,抬手就握住了腰间悬挂着的小剑。这是她十岁生辰那年,谢景泽送她的生辰礼,是个装饰用的文剑,聊胜于无罢了。
  “此山由我开,此树由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来了!就是这样……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歹人,该来的,竟然还是来了。
  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他们死。
  谢景衣来不及多想,果断的拔出了腰间的小剑,拍着小青驴,朝着装年货的马车行去。
  第35章 不枉重生
  谢景衣反应迅速,小毛驴青厥像是有所感知一般,飞一般的跑到了马车前。
  此时坐在前头马车上的谢保林已经下了车,马车夫和几个护送的家丁,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天知道杭州繁华不输京城,乃是顶顶太平之地,这青山村乃是在富阳县辖下,马车里坐着的可是富阳知县,他们万万想不到,劫道的竟然还敢拦官老爷的马车!
  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让他们一时之间都懵了。
  谢保林皱了皱眉头,“年关将近,某虽不富裕,但愿意给诸位送上一份仪程,好各自回家过上一个太平年。”
  站在那前头的,约莫有十来个人,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拿着明晃晃的长刀。
  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显然不是个善茬儿。
  谢保林虽然是官,但并非迂腐之人,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权宜之计当然是先保命不提。
  只可惜,这不是劫匪,而是催命的修罗。
  那刀疤大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举了举手中的刀,“兄弟们,可听见了没有?这怂人任我们宰割,那咱们还客气个啥?”
  “大兄,你立马骑马掉头走。来者不善,不要多问,往人多的地方去,找人来救。”
  谢景衣说着,果断的一剑斩断了套马绳,推了谢景泽一把,谢景泽一惊,“我是兄长,怎能遇难先逃?”
  谢景衣恶狠狠的盯着谢景泽的双眼,“不是逃,是去求救。别娘们唧唧的,留在这里一起死,我们都不会骑马,哥哥,全指望着你一个人了!”
  谢景泽抿了抿嘴唇,眼眶一红,翻身上了马,扭转了头,“不负阿妹所托。”
  谢景衣懒得废话,拔下头上的簪子,一把扎在马屁股上,那马疼得嘶鸣一声,向前狂奔而去。
  因为动响太大,刀疤脸快速的看了过来,“娘希匹的,莫要他逃走报信,兄弟们,上!”
  谢景衣暴躁冲上了马车,一手揪起一个大爆竹,怒道,“大姐二姐,快快学我。”
  按照前世经验来看,那些人只想要谢保林同谢景泽的性命,她们三姐妹起码是性命无忧的。是以,该走的人是谢景泽,至于谢保林,他是不会丢下儿女走的,谢景衣也懒得多费口舌。
  谢景音率先反应了过来,颤抖着说道,“做什么?”
  谢景衣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便开始点爆竹,点了之后,迅速的朝着歹人的马扔去。
  噼里啪啦!他们回乡下过年节,特意买了杭州城最好的烟花爆竹回去,就想着过年的时候,能够热闹一番。
  没有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谢景音一瞧,咬了咬嘴唇,撸起了袖子,闷头也拿了两个爆竹,扔了起来。
  “大姐姐,你听我的,阿娘有孕在身,你去前头的马车上,叫车夫赶了车跑,我们先挡一阵。”
  此时有一两个劫匪已经冲了过来,同谢保林还有家丁战成一团。
  几个来回,谢保林身上便已经挂了彩。
  谢景衣咬紧牙关,脑袋飞快的转了起来。爆竹虽然能够震慑人,炸得他们不敢大规模上前,但是她同谢景音两个人,又没有专门学过投掷之术,这样一通瞎扔,迟早要扔完。
  谢景娴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留下,阿音阿音陪阿娘走。阿音生得好看,不能留下,不能留下……”
  谢景衣一愣,认真的看向了谢景音,“二姐,阿娘就交给你了。你若是能拉阿爹走,那更是大功一件。”
  谢景音也不磨蹭,飞快的跳了下马车,一个箭步,冲上了前头的马车,嚷嚷道,“阿爹,遭了,阿娘流血了。”
  谢保林一听,提剑回了马车,只听得谢景音一声爆呵,“走!”
  那马车夫被她一吓,回过魂来,就要掉头。
  谢景衣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耳朵要聋了,可今日若是谢保林脱了险,她定要亲谢景音十口!
  “大姐姐,快快快,掩护他们!”
  谢景衣一边想着,又抄起了更多的爆竹,扔了出去,马吓得跑不动,人却是不带怕的,不一会儿,便有几人,朝着她们的马车冲了过来。
  谢景衣呸了一口,捡起了放在马车上的佩剑,“大姐姐接着丢爆竹,今儿咱们一个都不能死!”
  说话间,那刀疤脸已经到了谢景衣跟前,“人不大,口气倒不小,坏老子生意,看老子怎么治你!”
  谢景衣深吸了一口气,提剑捅去。
  啊,还是当嬷嬷好啊,当嬷嬷杀人,端着个盘子,来来来,鹤顶红,白绫和匕首,你选一个自我了断吧,又干净又快捷。哪里像这样,拳拳到肉,刀刀见血,实在是不适合她。
  那刀疤男瞧见剑来,心下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小娘子竟然还敢率先攻击,忙提刀就挡。
  只听得嘭的一声,谢景衣的小剑就摇摇晃晃起来。
  刀疤男哈哈一笑,“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敢……”
  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脸色一变,躺在地上痛苦捂着关键部位哀嚎起来。
  扔着爆竹的谢景娴伸头一瞧,就瞧见谢景衣的绣花鞋上,明晃晃的藏着一个刀片儿,此刻已经全都是血。
  她的脚在半空中抖了抖,血落了一地,又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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