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照片呢?”
  “也是。”
  我倒吸一口凉气,一时手足无措,只得讷讷地问:“为什么?”
  严华坐着不动,踌躇片刻道:“我早就和女朋友分手了,也希望千言能够早些离婚,真正和我在一起。但是……”严华皱起眉头,薄唇如削,“但是她一直犹豫不决,我已经等了太久了,心里着急,只好出此下策。”
  我呆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想到是这样一番原委。两个出轨的人为了取暖走到一起,其中一个却想要更多,以至于飞蛾扑火,也要拆散对方原本的情感格局。这一切,太冒险,也太疯狂。
  严华见我不语,酝酿半晌,再次开口:“我是真的想要和她在一起,你能不能帮我?”
  我心中生出些鄙夷,但面上仍是如常:“你不是已经寄了照片吗?”
  严华摆摆手:“照片都是在室外拍的,千言太谨慎,只要出门,多多少少都会和我保持距离。虽然有照片,但并不太亲密。而两个人私下照的照片,我又不能拿出来,不能让千言知道这是我做的。同样,这个时候,我不能自己出面同她丈夫谈,否则千言会觉得我在逼她。”
  我盯着严华,几番审视,几番唏嘘:“所以,你希望让尹千言觉得这是我做的?”
  “不是的。”严华似是微赧,说道,“你只需要轻轻一语带过就行,原本就是实情,你只不过充当一个人证,不是什么错事。更何况,千言如今犹豫不决,心里并不快乐。经过这件事,她丈夫肯定会防着她,未来的日子不好过。有人证的催化,可以让她和她丈夫更快做出选择。和我在一起,这结果于她,也是最好的。”
  闻言,我觉得严华可笑又可悲,但仍然耐心解释:“学长,这件事,我特意答应过尹千言绝不说出去,现在同样不会说。既然我先应允了她,就没法答应你。不过,我可以保证,今天你告诉我的事,我也绝不会说出。”
  严华还想争取:“可是这……”
  没等他说完,我便立刻打断:“学长,女人要是愿意,自己就会做出选择,哪需要用这些去逼她呢。更何况,就算我当了所谓的人证,也起不了太多作用。最终的结果,还是你们三个人的问题,别把我也扯进来。行吗?”
  说完,我拿起手包,站起身来,礼貌地说:“学长,我明天还有考试,急着回去复习,先走了。”
  转身离开,不顾严华的失落,匆匆迈入车水马龙的大街。可是,走了很远很远,咖啡厅里闷闷的装修气息仍然悬在鼻边,逼得我胸口发软。
  人在爱情面前,究竟能有多疯狂,多自私?当私情暴露,不同的人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严华的步步紧逼,尹千言的犹豫不决,带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一时间,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尹千言和严华的结果。隐隐地预感到,我和穆萨迟早也有曝光的一天,而那时,会基于怎样的原因,又会经历怎样的曲折?
  我不愿想,也不敢想。埋下头,把自己陷在成堆的复习资料里,努力平息波折的心情。
  这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有一道大题是分析地震记录图,需要用彩铅。很多学生都是带的十二色的彩铅,但我当时买得匆忙,有整整三十六色。
  拿着笔,我正在纸上沙沙地画着,突然,老师敲了敲我的桌面。
  “你的彩铅能拿几根借给别的同学吗?有人没带。”老师问。
  “当然可以。”我抽了接近十根彩铅,交给老师,继续埋头答题。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交卷以后,借彩铅的人前来归还,居然是阿尤布。
  “谢谢你。”他微笑,将一根根彩铅按照颜色深浅排好,放入我的彩铅盒内。
  自从小组分开后,我便鲜少同阿尤布说话。虽然同在艾默丁教授名下,但由于他总是偷懒不去,正面遇见的机会少得可怜。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我们都心知肚明。他竭力维护他的妹妹,我也不会直直往枪口上撞。
  “不客气。”我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发现阿尤布还站在原处,看着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心里打鼓,他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但是,阿尤布的神色很柔和,毫无锋利。他顿了两秒,突然开口说:“cece,对不起。”
  “啊?”这句歉意来得没头没尾,我有些恍惚。
  “之前一直没有跟你道歉,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刚好补上。”阿尤布叹了口气,“之前我有些针对你,现在想来,觉得很不好意思。上学期你帮了我那么多,又是作业又是论文,我一直没好好谢谢你。”
  他这番道歉令我受宠若惊,苦笑着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些了?”
  “最近发现了一些事,让我想通了。”阿尤布露出黯然的表情,这黯然令我心里发毛,却无法直白地问出口,只得附和着皮笑肉不笑。
  “唉。”不知不觉,阿尤布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嘴唇紧抿,沉吟片刻后,再次说道:“cece,这学期,几乎没怎么跟你交流过。其实,想起以前我们仍是好朋友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平静下来想想,觉得你还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今后,如果你遇见麻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愿意帮你的。”
  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帮忙?这话说得我越来越迷糊。他能帮我什么?写作业吗?又是什么让他今天说出这番话?我弄不太明白,冲阿尤布扯出一个笑容,没把这话放在耳边。
  只是,我没有想到,不久以后的将来,阿尤布还真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了我一个忙,使我少受了许多侵扰。当然,这是后话。
  我和阿尤布说完话,考场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穆萨站在教室门外,等着阿尤布。其实这半年,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有所生分,虽然表面依然和睦,却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
  趁着阿尤布转身同我说道别的时候,穆萨的眼睛对着我俏皮一眨,比了个待会联系的手势。余光瞟见他的动作,我表面镇定地同阿尤布说着再见,心却已经冲上云霄。
  明天清晨的航班,我和穆萨终于可以前往欧洲,过一段只属于我们的时光。喜悦不外露,可是整个人都在喜悦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处处皆是醉人的旖旎。
  第111章 罗马之行
  车窗外是未醒的城市,轻薄的雾霾与微弱的晨曦,在朦胧中掩盖着热腾腾的兴奋。我很早便出发,独自一人来到机场。远远地,看见穆萨早就等在那里,彼此相视一笑,又各自去办理登机手续。
  这天正是留学生回家的高峰期,机场境内,我们依然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免得被相熟的人撞见。可今日的掩盖,心境已是全然不同。再过几个小时,便是敞亮的一片新天新地,跃动着灼灼燃烧的火焰。
  机票是穆萨订的,进了头等舱候机厅,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阿联酋航空公司的服务向来是出了名的好,候机室里,还有贵宾的专属休息室。舒适而昏暗的私人空间,极适合休息小憩,但我和穆萨哪能睡得着,两个人靠坐在躺椅上,借着幽暗的灯光,朝着对方嘿嘿傻笑。傻笑完了,抱在一起,把我的脑袋使劲往他怀里蹭,恨不得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胸中。
  在国内时,有一次由于经济舱位置不足,我运气很好地被免费换到了头等舱,但和阿联酋航空的头等舱对比起来,着实显得黯淡了些。私密小套房内,配有滑门、迷你酒吧、衣橱,饮食还可随叫随到。
  我跟穆萨开玩笑,说:“想起了我们中国的一句话,叫做‘跟着你,有肉吃。’”
  这句话用英文翻译出来怪怪的,穆萨没太深究,笑着反问:“我不就是你最好吃的肉吗?”
  我大笑,沉浸在幸福的愉悦中。两个人手牵着手在上甲板的休息室喝饮料,也愉快地同其他头等舱乘客聊天。
  幸福,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他一个宠溺的眼神瞟过来,我的心便能安宁笃定。
  从炎热难耐的迪拜到舒适怡人的罗马,似乎一下飞机,便闻到了久违的青草香味。与迪拜各种匪夷所思的建筑奇迹相反,罗马的建筑历经了岁月沧桑,透出大理石的本质。洗净铅化的白、多孔稀松的灰红、麻麻点点的孔雀色和略显肥腻的烟熏色。经过岁月的淘洗,它们的搭配是如此的自然,沉淀出惊心动魄的本色。虽然许多建筑已经成为千年长河中逝去的一页,但美丽却被永久地锁定在此。
  这是一座属于植物与水的城市,恰好与阿联酋的无边沙漠形成两个极端。绿叶之上,丝毫不会沾染尘土的颜色。一簇簇的枝蔓紧密地围绕着顶端,争先恐后地向上生长,以获求宝贵的阳光和雨露。清新的空气中,所有物体的细节变得异常生动,连带着我对穆萨的爱,也随之明媚起来。
  我颇有兴致,笑着说:“看过《罗马假日》吗?我想去电影的取景地,顺着赫本的脚步走。”
  “好,什么都听你的。”从下飞机到现在,穆萨一直拉着我的手,丝毫没有放开过。就连取托运的行李时,都是拽着我一块过去,单手提起行李,手心汗渍渍的,仍是舍不得放开。
  去预订的酒店丢下行李,两个人都换上一整套崭新的着装。我散开一头简单整齐的长发,换上一条飘逸的素白长裙,束上浅蓝的腰带,整个人瞬间变得恬静愉悦。穆萨则穿着线条服帖的白色衬衫,一件浅蓝色的休闲外套,配以深蓝的休闲裤,愈发地俊朗潇洒。
  两个人走在一起,显而易见是情侣装扮。手牵着手,我们迫不及待地开启了浪漫的罗马假日,从共和广场,漫步到许愿池,然后坐定在西班牙广场的台阶上。成千上万的杜鹃花摆放在台阶两侧,我和穆萨坐在粉色和紫色的花海中,幸福地舔着手中的冰淇淋。远处,几棵高大的地中海松耸立在空地,衬着金黄的阳光,显示出不同寻常的耀眼光泽。
  在这儿一坐下,很自然地便有一种明快而悠闲的感觉,浪漫的气息根植在一砖一瓦中,怎么也掩饰不住。我俏皮地用手指撬了一块冰淇淋,趁穆萨不注意,轻轻往他脸上一抹,嘻嘻哈哈地跳开。他笑着追上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丝毫不用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这个搂抱令人动容,拂开那些繁冗复杂的戒律,只用晶莹明媚的眼眸看清彼此的心。我扬起脸,凝视着他浓密诱人的睫毛,纵然看过千百遍,仍然觉得不足够。
  两个人情意绵绵地对视着,我的右手举着冰淇淋,左手环在他的腰上,突然心念一动,撅起嘴,闭上眼,静静地期待一个吻。穆萨并没有让我等太久,很快,柔软的唇瓣覆了上来,如同电石火花,又如同柔枝嫩叶,将我从唇间麻醉到脚趾。我缓缓地张开牙齿,将小巧的舌尖探入,深深地吮吸他的味道。每吮吸一下就陷入一点,每嘬嚅一次就飘然欲仙。
  这个吻,是草莓冰淇淋味的。才下舌尖,又上心间,令我几乎分不清这到底是一种滋味,还是一种情怀。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西班牙大台阶无数人的注视下,我们如此地缠绵、如此悱恻。此时此刻,我只愿沉溺于眼前的一小簇风景,不去顾念重重叠叠的障碍,亦不去思索噤若寒蝉的未来。只恨不得在所有人面前,将我对他的爱昭告天下。
  全情投入中,我和穆萨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欧洲人将镜头对准了我们。待绵长的深吻结束,那人还等在原地,将拍立得洗出的照片递给我,满眼真诚地说:“天啊,你们看起来简直像天使一样美好,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我有些羞涩,接过照片,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此时,我还不太适应这般肉麻的赞美。不过,在意大利呆了几天以后,我和穆萨开始渐渐理解这种直朗抒发的浪漫,并且深深享受。以至于后来,当别人发出类似的赞美时,穆萨的唇边会漾开温柔的笑意,笃定地看着我说道,“是的,她就是我的天使。”
  这样的男人,真是让人心甘情愿,在他性感的温柔里溺毙。
  之后,我们又随着《罗马假日》的足迹,去了古罗马斗兽场和万神殿,还去了当初在电影里吓坏赫本的“真理之口”。带着相机,每到一处景点就请游客帮我们拍合照,两个人挨得紧紧的,不愿在中间腾出一丝罅隙。
  “我一直有个问题。”翻着相机里一张张亲密的合影,我不禁想起往事,“当初去阿莱茵花园的时候,为什么你和嘉轶比我们出发那么早,却和我们一起进门?”
  “你还不知道原因吗?如果不是你,我压根不会去阿莱茵。”穆萨揉揉我的头发,笑道,“说起来,当初为了把嘉轶拖住,我在门口绞尽脑汁地和他说了好久酋长的生平故事,结果学校的大巴实在太慢,真事说完了,我只好又编出了许多,这才等到了你。在这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会编故事。”
  我噗嗤一笑,甜蜜地数落他:“其实我一直憋着没说,你当时好傻呀,我一拍照,你就哼哧哼哧地跳到旁边,凑了那么多隔得老远的合影,真笨!”
  “我知道。”他拥住我,潮热的气息就在耳畔,“现在不会再那样疏远了,不是吗?你会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我点头,温柔地说:“对,我会陪在你身边。”
  “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我低下头,斟酌着话语。
  一辈子,这个词明明是最动人的誓言,为什么听起来会觉得有些遥远?要达成一辈子,我必须被他全盘占有,却不得不和另一个女人共同分享他。
  爱上一个不能完全属于自己的人,就像《罗马假日》里公主和记者的故事。我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执意要按照电影的路途行走,大概,在我的意识中,还是隐隐希望能够有一份不一样的结局,能够让这份爱情绵长一些,再绵长一些。
  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绵长到一辈子那么远。
  日暮黄昏,一抹落日余晖映在古罗马斗兽场的残垣断壁上,壮观而凄美。
  对于我的斟酌,穆萨很是失落。我微微转头,看见他伤感的眼神,心中涌出一丝愧疚,本能的想要安慰他。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得继续沉默。
  一阵无奈的叹息声响起。
  “好了,走吧。”穆萨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这虚若无物的轻拍,令我感到了他的无力和心痛。奈不住静默,把头垂得更低,轻轻回道:“穆萨,我也希望……也希望一辈子的。只是……”
  “别说了。”他突然堵住我的嘴,“下半句不用再说,先让我吸收上半句好了。我们现在开开心心的,未来,不也是由每一个现在组成的吗?所以,所谓一辈子,其实也只是无数个现在而已。”
  他凑近我,将我的手放进他的大掌,温暖地熨贴着我混乱的心,眼里的诚挚触动着我心底深处的弦,轻声问:“现在,你会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心中抽疼,我回握住他的手,点头说:“对的,我愿意。”
  他舒出一口气,微笑着叹道:“真好。多几个现在,不就是一辈子了吗。”
  我扬起笑脸,突然也觉得期盼满满。这样听来,一辈子,也是蛮容易的事情嘛。
  说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了不起的是,明明两个人都知道这种说法的脆弱,却心甘情愿地自欺欺人,并乐此不疲。
  太阳落山后,我和穆萨去体验罗马的酒吧。酒吧的人都很热情,不同国家的青年男女聚在一起,随意谈天说地。
  来到意大利,当然要体验一番这里的风情,我和穆萨也加入众人,一并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整个过程中,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腰间,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亲密无间。
  “你们是哪国人?”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孩问。
  “我是中国人,他是阿拉伯人。”我笑着说。
  “好有意思,你们是夫妻吗?”她又问。
  我刚准备摇头否认,却在这时,听到了穆萨清晰而愉悦的声音:“是的。”
  我诧异地转头看向他,有些惊慌失措。但很快镇定下来,冲白人女孩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虚得发慌。
  就在这时,另一个欧洲男人看向穆萨,兴奋地问道:“听说,你们阿拉伯人,可以娶四个老婆,你也可以吗?”
  第112章 失联
  欧洲男人话音一落,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穆萨身上。爱玩爱看就来乐文小说网 一根若有若无的弦崩在空中,左冲右突,嗡嗡掀起好奇的躁动。
  我身形一颤,微微垂头,指甲不自觉将沙发的扶手抓紧了些。而穆萨脸色平静,并不觉得这问题有什么大不了,诚实地答了一声:“的确可以。”
  议论声顿时乍起,围成一桌的人,有的吃惊,有的好奇,转眼之间,更多问题迭出不穷。
  “几个老婆处在一块,不会争风吃醋吗?”有人问穆萨。
  穆萨简洁答道:“法律要求,必须分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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