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容妄道:“这些人互相之间也是竞争对手,能够走到这一步,都是实力强劲者,见了面怕是就要开始厮杀了。”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阴间,所有人身上的灵力都会大打折扣,也难以动用瞬移之类的法术,只能老老实实走路。
  大约过了一天之后,翻过一座白骨山,眼前豁然开朗,色彩立刻变得绚烂起来。
  只见山脚下白沙铺成的地面上,开着大片大片黑红色的浓艳花朵,每一朵花都足有碗口大小,在风中摇曳生姿,显得浓丽而美艳。
  花海的尽头,横亘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碧绿,澄澈而凝固,并不流动,像是一块巨大的冰晶。
  一片荒芜尽头,突然出现了这样空灵的美景,让人在初见的惊喜过后,反倒心觉诡异。
  邹笠和郭凯计划已久,在进入鬼门关之前,显然已经经过了一定的了解。
  邹笠从地上捡起一根白骨,冲着山下的那片花海扔了过去。
  就像接收到了某种极度亢奋的讯号,刚刚还优美静谧的花海与河流一下子沸腾起来。
  那些花朵的花茎足足抻高了一丈有余,纷纷争先恐后地抢夺着那块骨头,像是一群饥饿已久的野兽。
  很快,那根骨头就被一朵抻的最长的花叼走了,得意洋洋地用花瓣包住,发出类似于人类大口咀嚼的喀嚓声。
  更远处一点的河水下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水面上也沸腾了一般咕嘟嘟地冒泡,有奇怪的咆哮声从水底不断冒出来。
  第132章 玉剑迎花
  一根骨头就能够引发这么大的动静, 可见这些花的饥渴凶残。
  由此完全可以想象, 一旦有人下去, 必定尸骨无存。
  郭凯的声音都放低了:“这些花非同一般,可惊动不得。”
  邹笠道:“其实河水中的东西更加凶残, 虽然没有打探出来这里面存在的活物具体是什么,但若是有人从中通过, 一样必死无疑。”
  叶怀遥道:“不过花海跟河水加起来,足有数十丈宽,咱们的飞行法器在这里也都不能用, 不知道邹兄有何妙计?”
  既然都知道这里有什么了, 邹笠和郭凯还敢来, 心里肯定是早有主意。
  邹笠犹豫了一下,说道:“办法是有一个, 但需要二位配合。”
  邹笠从怀里拿出一根深棕色的绳子,上面还绕着金线,取出的时候不过是手指长短的一截,稍稍抖动, 就延伸成了数丈之长。
  他说:“此地有禁制,无法瞬移和飞行,但是使用其他法器还是能发挥部分威力的。这条绳子不惧刀砍火烧,坚韧无比,而且只要输送灵力就可以任意延伸。”
  郭凯插嘴道:“这样法器,我和邹兄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曾经试验过,因为此地不属于阳间, 阴气太重,所以灵力耗费极大,我们二人合力也只能让它延伸十五丈左右,长度不够。要是单人的话,绳子半道上力竭掉下来就更完了。”
  邹笠道:“是,所以我们的想法是,咱们四个人当中,三人负责固定绳索和输送灵力,另一个人先顺着这绳子借力过河,等到达了对岸之后,将绳子的另一端固定住,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他们提前研究过鬼族的情况,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了这个唯一的办法。
  现在的难处就在于,顺着绳子过河的那个人要挑谁。
  这构想说起来倒是不错,但下面的情况那样危险,却只能凭着一根绳子向河对岸飞跃,总让人有些不安。
  万一灵力耗竭,绳子的长度不够,或者中途有人失误,绳子的另一端半路上就落下来呢?
  这种情况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担心,双方又没有深厚的交情,要说心甘情愿地付出,毫无保留地信任,谁都无法做到。
  邹笠和郭凯从一开始就看上了容妄的功夫,他们之所以毫无保留地为容妄和叶怀遥提供信息,就是希望可以少冒一些风险,获取容妄这样高手的助力。
  说了这么一大通,眼看着叶怀遥和容妄都不接茬,郭凯终于忍不住直说了:“不然我来提个建议吧,我想这第一个渡河的人,应该由叶兄来比较合适。”
  路上叶怀遥已经说了自己的名字叫叶七,因而郭凯这样称呼他。
  叶怀遥没说话,容妄倒是皱眉问了一句:“为什么?”
  郭凯道:“绳子能承担的重量有限,叶兄身形单薄,又没有多余的兵器作为负累,行动应该比我们都灵便。”
  他又加了一句:“而且必须有足够的灵力支撑这绳子延伸,才能确保过河者的安全,建议容兄还是应当与我们共同施为较好。”
  叶怀遥听出来了,这是委婉地在说他,你也不是很能打,看上去也没什么力气,不适合在这边输送灵力,所以过河就你了。
  他乐得被误会,笑而不语。
  其实这当中还有一重原因,郭凯性格较为精细,一路上察言观色,已经看出来了容妄性子冷漠,不近人情,唯独对叶怀遥很在意。
  要是直接向他求助,请他帮忙,容妄不一定会理会,但如果过河的人是叶怀遥,他怎么也会尽心尽力吧。
  果然,事情一扯到叶怀遥身上,容妄立刻就有了反应,不过跟郭凯和邹笠预计的不大一样。
  他皱着眉头说道:“何须如此麻烦,大不了我放火将这一片直接烧了。”
  郭凯没想到他这么刚,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不是普通的花,这下面有——”
  话音未落,一股火焰从天而降,落到了花丛之中。
  这火焰看上去颇有门道,一落地就迅速蔓延开来,将花瓣烧的滋滋作响。
  叶怀遥和容妄尚未怎样,邹笠两人见到这一幕之后,全都大惊失色。
  郭凯甚至差点跳起来,气急败坏地冲着容妄大吼道:“不是和你说了不能烧的吗?!”
  他惊惶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倒是做出了一项伟大的创举——挑衅魔君。
  容妄眼角一掠,目光冰凉,平淡道:“你在和谁说话?”
  他寒潭般的眼眸中,隐隐藏着股令苍生俯首的力量,使得郭凯接下来的抱怨噎到了喉咙里,哑然失声,仓惶后退。
  但双方之间的暗潮只延续了一瞬,紧接着,地面的震颤就将郭凯唤醒。
  泥石迸散,脚下剧烈晃动,大火的下面,竟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转眼间要破土而出!
  几个人都有点站不稳,邹笠一边躲避崩过来的流火和碎石,一边用一种气急败坏又强自压抑的语调冲容妄说道:“这些花是长在一只巨兽身上的,你要把它惊醒了,我们完了——”
  同行半天,殷勤备至,大腿没抱上,倒是被连累的够呛,但即便是这样,也不敢跟他发火,这种憋屈感可想而知。
  叶怀遥却打断了邹笠的话:“别说了,放火的不是他。”
  邹笠:“啊?”
  叶怀遥道:“这火,是从另一边过来的。”
  随着他的话,整片地面也彻底掀开了,露出隐藏着的真正情况——原来,底下竟然深藏着一只庞大的怪兽。
  方才他们所站立的小丘,以及那些摇曳的花朵,都是这怪兽身上的一部分。
  它常年沉睡,乃至于身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泥沙,而且越积越多,平日里就靠花朵吞噬外来的猎物来积累养分。
  这些消息,邹笠和郭凯花了重金从阴间恶鬼的口中打探出来。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什么都不惊动地快速通过,也没想着要跟容妄和叶怀遥把秘密说的这么详细。
  谁知道一把火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彻底惊动猛兽。
  这些人喜欢怎么想都无所谓,容妄根本就懒得同他们解释说火不是自己放的。
  ——在他眼里,无关紧要的人,和地上的骨头也没什么区别,不值得浪费口舌。
  直到被叶怀遥一点,慌乱中的邹笠和郭凯才发现,刚才的火焰来自西侧。
  此时,那个方向正有两三个人向这边冲来。
  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大叫:“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山丘还是活的吗?真是匪夷所思!”
  地面上,一头身体像犀牛,头部像龙的巨兽彻底站立了起来,抖落满身的泥土。
  它一声嘶吼,就震的人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满背的花朵随着它的动作不停伸缩摇晃。
  叶怀遥向后躲开它的攻击心中暗道:“原来是山丘兽。”
  鬼族果真是物种多样,什么传说中的奇怪东西都能看到。
  典籍上记载,这山丘兽是由龙变化而成,说来还跟何湛扬算得上亲戚。
  修炼成人形,并在成功历劫之后获得上天认可的龙族,便会拥有掌理凡间国运的能力,成为皇室的守护神。
  这样的差事能够享受香火供奉,受人敬仰,无疑是会被其他龙族所羡慕的,但同时,也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如果一个国家的气运没有自然衰竭,而因为意外突变的状况而导致覆灭,那么作为那个国家的守护龙,也要为此负责,被剥夺为龙的资格。
  修长盘旋的身体上生出笨重的四肢,失去在天空中翱翔的能力,坠入阴间蛰伏,千年万年,也难脱禁锢。
  久而久之,一些龙就会自暴自弃,常年在地上沉眠不起,任由身上遍布泥土,生出草木,被不明就里的人称为“山丘兽”。
  没想到他们今天招惹的竟然是这样东西,也难怪郭凯和邹笠如此慌张。
  此时,刚才放火的那三名不速之客正在山丘兽的侧面,叶怀遥四人则退到了它的正后方。
  山丘兽尾巴一甩,向着他们横扫而来,同时转头张开大嘴猛力一吸,眼看就要将另外三人吞入腹中。
  周围血气滔天,飞沙走石,让容妄不经意间又想起自己独自在一次次杀戮中成长起来的经历。
  当年的离恨天,环境之恶劣,与现在相比也不遑多让。
  有时候人命就是这样微贱。
  但面前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并不新鲜,也难以震撼,反倒有种微妙的反胃感,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上那永远也洗刷不掉的血腥。
  从天而降的奇迹只在神话中出现,当年没有人来帮助他,是他一点点让自己变得心狠与冷硬,才闯出了一条生路,也为了求生,彻底抛去了光明与善良。
  见到三人遇险,容妄仅是朝着那个方向淡淡一掠,神色不动。
  他正要漠然将目光挪开,后肩便被叶怀遥用扇柄敲了一下,理所当然地说道:“去救人呀。”
  这种略带亲昵的指使,不经意间透出亲密与信任,仿佛他从来不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做好事救人,也应该是天经地义。
  仿佛有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轻轻在心里一挠。
  容妄一转身瞧着叶怀遥,短短片刻之后,他探头过去,极快地在对方唇角上亲了一下。
  容妄轻声道:“好,就去。”
  说罢,他身形倏移,整个人宛如一道流影,向着遇险的三人冲去。
  邹笠好不容易避开了怪兽的尾巴,擦把冷汗,抬头就看见这一幕,当时真是心情复杂,感慨万千。
  通过方才的一番交道,他能看出来容妄身上的血腥与威严。
  这样一个人,在魔族也必定地位非凡,却因为简单的一句话就予取予求,任凭差遣……
  邹笠不由扼腕,在这一刻心里对叶怀遥羡慕极了。
  自从性命危殆而不得不来闯鬼门,他算是吃尽了能力不足的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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