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岑夫人倒是镇定,将岑兖所谓手书交给刘无端,“大人您看看,夫君昨晚深夜托人捎信,说不能归家,现在……”
  暗中的江怀璧惊了惊,这沈迟是提前算计好的么?还是一开始就打算将岑府推出去?
  “现在何处?可曾归府?”刘无端所关注的,是岑兖是否在岑府中,若不在,那麻烦可就大了。他知道其中定然有异常,但是现下又抓不到什么证据。
  岑夫人略有些为难,沉默半晌,眼看着面前的锦衣卫剑拔弩张,她不由得望了一眼身后,阖府的人都聚在此地了,就是不见岑兖的身影。
  “他……说今早归来……或许在哪里喝醉了,马上就回来了呢……”
  暗中的江怀璧发觉连手都有些僵了。现在这一切,是否在沈迟控制之内?
  见岑夫人支吾其词,刘无端已心中明了,随即冷声下令,先将整个岑府围了起来。可锦衣卫还未散开,紧关着的门外忽然想起来敲门声,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转移到敲门的那个人身上了。
  第199章 混珠
  进来的居然是岑兖。
  暗处的江怀璧面色一变, 他果然回府了。可如今岑府的情况, 于他不利, 于江怀璧更不利。她拳头不由得握了握, 忽然就想起来管书来给他递消息时, 额外加了一句“世子请公子放心”, 当时只当是他在令她宽心。但现下让她盯着岑府, 那这边的情况,他究竟知道多少?
  那句话究竟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然而左右此刻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先看看再说。
  岑兖看到锦衣卫像是吃了一惊,紧接着又看了看府中家眷, 眸底微不可闻地闪过一丝暗沉,回头问刘无端:“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今晨岑大人未曾上朝, 陛下命本官前来捉拿问罪,岑大人随本官走一趟罢。”说罢便要让身后的锦衣卫动手。
  岑兖竟也不辩解, 语气沉稳:“既是圣谕,下官自然不敢抗旨。”
  他临走的时候,家眷都吓得面色惨白,瘫坐在地上。唯有岑夫人扶着侍女勉强站稳,看着手中的信, 目光晦暗不明。
  江怀璧悄悄离开了岑府,又派人去跟着岑兖等人。大约两天后黑蓬人是要岑兖这个人的, 如今若落到景明帝手里,那傅徽可就有危险了。
  然而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岑兖从失踪到现在, 都是沈迟的手笔了,那后面呢。
  从岑府到锦衣狱的路程是相当漫长的,一直到他们拐进了一条巷子,江怀璧才略略猜出沈迟的目的。刘无端现在急着回去复命,便不可能走那么远的路,刚好穿过这条巷子便能近许多路程。
  她没跟着进去,在巷口停了下来。为防止被发现,她路上一直与前面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且她处于暗处,能够看到岑兖的状况。
  与昨晚几乎像是两个人,倒不是说相貌,而是整个人的气定神闲的模样。而昨晚的岑兖是非常冲动的,断然没有这样镇定。且根据景明帝的调查,此人长期性子是比较急躁的。
  即便是沈迟暗中已经计划好的,也不可能将他控制地这样天衣无缝。背后定然还有其他人,提前指点。
  黑蓬人,她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人的身影。
  然而此刻巷子里已经开始打起来了。这巷子本就略显狭窄,设埋伏再合适不过。但是若是走近路还真的只有这里最合适,大约刘无端对锦衣卫还是很有信心的,或者说他觉得锦衣卫没人敢拦。
  江怀璧暗暗看了一眼,那些偷袭的人并不多,但是居然都能跟锦衣卫抗衡。她心底暗暗思忖,会是沈迟的人么。
  纷乱之中却并不见岑兖动手。他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像是在看像话一样。
  两方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居然又出现一波人。那波人冲进去开始打时,江怀璧发现她竟有些看不懂了。没有帮任何一方,只在其中穿梭,两方的人都打过,也都帮过,很显然是来捣乱的。
  刘无端正厮杀地认真,心里却也明白,最后这波人定然是来搅乱局势的,只道是那刺客欲劫走岑兖。这可不得了,那可是陛下点名要的人,想劫走可没那么容易。
  江怀璧立在暗处看了半晌,正在思忖拖延时间究竟还有什么目的时,忽然看到那其中一个刺客与她眼神一碰,蓦然觉得很熟悉。
  她微一怔,忽然意识到,那是管书。
  是沈迟的人。
  但是这架势也不像是要劫走岑兖,且岑兖本身还是有着问题的。她意识到这本身就是两条线,且很笨不可能巧合地撞到一起,然而其中到底是怎么联系起来的,她不得而知。她感觉刺客自己像个局外人。
  管书似乎意识到江怀璧在附近,打斗中寻求机会又往她的方向示意,只略微摇了摇头。江怀璧明白他的意思了,岑兖的事,沈迟不想让她插手进去,且现在的形势,沈迟是已经计划好的。
  她也不肯走,只站在那里一直看着那打斗。时间并不长,三方人很快分清了派别,最后来的那波人忽然一半包抄过去,一半将岑兖先围了起来,紧接着先来的那几名刺客也都盯着岑兖。
  刘无端带的人并不多,其实一开始出宫时比现在还要多些,但是景明帝顾及到长宁公主便吩咐了一句不可张扬,然后他就减了人数。可没想到会从侯府到岑府,然后此刻在这里遇到了刺客。
  最后那波人将岑兖带走时后面的人都在追,江怀璧看到管书带着一群暗卫,压低了声音低喝一句:“追!”随即连未曾受伤的锦衣卫也都在刘无端一声令下追了出去。
  刘无端因周围暂时没了人保护,不敢轻易走动,只能暂时错后一步。江怀璧看到他正要提剑追上去,却忽然停了脚步。
  那地上有封信,不知是谁落下的,甚至还染了血。
  江怀璧也微一怔,方才人太乱了,她也没看清楚。
  刘无端捡起信后打开,发现看不懂,皱了皱眉才将信先收起来,然后又追上去。
  这下可好,原本是要抄近路回的,现在只能横冲直撞从闹市中传过去,引得路旁的商贩又惊又怕。
  江怀璧刚离开那巷子不久,便看到归矣匆匆而来,只说是沈迟要见她。她心知沈迟定然是有重要的事,亦不敢耽搁,交代了木樨几句后先去了侯府。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进侯府了。
  长宁公主出嫁后并未居住在公主府,而是一直与永嘉侯沈迟同在侯府。这几十年来侯府凭着长宁公主圣宠不断,府中亦是雕梁画栋奢靡华贵。
  她去的时候永嘉侯不在府中,长宁公主似乎还有其他事,不欲与她多言,只是看着似乎
  对她有些莫名的敌意。
  归矣直接将她领进了他的院子。她一路走进去,府中美景数不胜数,然而她却没心思去欣赏。进屋后还有些犹豫,她没听见沈迟的声音,在想要不要往内室走。心里不由得多想了一层,他身上还有伤,万一此刻正在里面换药,她进去……
  “进来吧。”沈迟果然在内室。
  她步子顿了顿还是走进去,绕过屏风后看到沈迟衣冠还算整齐,只的确还是在床上的。一旁还有个大夫正在开药房,桌案上还放着她塞给他的那瓶金疮药。
  江怀璧怔了片刻,微一躬身轻声道:“世子。”
  那大夫忙拿起药箱,向一旁的归矣交代了两句,便告退离开。归矣随即也跟着出去,并将门关上。
  沈迟笑道:“阿璧,过来。”
  江怀璧缓步过去,坐在床边,低声问:“伤还疼吗?”已回了侯府,药想必是已用过了,只毕竟是廷杖,进来时观他面色还是有些虚弱。
  沈迟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侧了身,“我还好。……你一路跟着刘无端了?”
  江怀璧颔首,“从岑府出来便一直跟着的。劫岑兖的人,是你?”
  “是我。”
  “那你准备将他劫到哪里?”
  沈迟看着她始终认真的面庞,心底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只道:“这你倒是无需担心。锦衣卫找不到他们,岑兖今天下午还会到你手中。但是这几日陛下对你的疑心是会减少的。”
  “可你身上的嫌疑分明已经洗不清了,陛下疑心那么重,你只要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便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我要的就是无法置身事外,”沈迟看着江怀璧的眼睛,字字句句郑重无比,“三年了,这场局,我入定了。我不可能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母亲也不希望我是这个样子,陛下明里暗里不知道在侯府安了多少眼线,一个个都是母亲想办法铲除的。我不可能一直处于被动状态。阿璧,你看清楚了么?陛下他在试探我,从我科考开始,不,他那样警觉的一个人,或许从登基开始便开始盯着我了。”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你知道么?当年先帝还未崩时,母亲太过张扬,甚至于连政事都插手过。一开始只是民间流传有‘若长宁公主是男子……’当如何,后来便有人私下里谣传说建安帝当年宠爱母亲,有过立母亲为皇太女之意。即便后来知晓背后定然有人操纵,且那些流言很快就被制止,但是当年的确是对母亲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因此母亲才慢慢沉稳下来,有了我藏拙一事。”
  江怀璧静静听着,只觉得立皇太女一说实在是太过荒谬了,然而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景明帝显然已经知事,定然对此有了心结。
  “可如今……我担心你被扣上欺君的帽子。”
  “他不会的。”沈迟轻一笑,目光幽深,“这件事刚好给了我一个机会。他不是想知道我究竟能力有多好么?我就让他看看,即便他能查出来,也不过是以后对我更加警惕了而已。先帝有过明旨,若非十恶不赦大罪,他不会对侯府怎么样。欺君倒算不上,我对他说的话他可抓不住把柄。刘无端定然是可以从岑兖身上闻得出酒味的。阿璧,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可此事非同寻常。我同你说过,他设计的这个局便是想要寻找黑蓬人的线索,而黑蓬人是要危害大齐江山社稷的,他若知道你在其中捣鬼,如何会轻饶你?”
  沈迟目光中看不出任何不妥,面上笑意温润,“此事他只能怀疑,找不到我的把柄。若真找到什么,那一定是黑蓬人的线索,是我的不是我的,这锅都是由黑蓬人来背。”
  江怀璧愣了愣,忽然想起来一事:“地上那封信是你故意留下的?”
  沈迟轻声道:“昨晚我一直在。那封信上是从医书上抄下来治疗结代脉的药方,管用的不管用的都写上去了。我让人仿着贺溯的字迹写的。”
  江怀璧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景明帝若收到那封信定然会细查,若能让景明帝出手查一查皇室中患有结代脉的人,或许要比他们方便得多。
  前面所有的铺垫,便都是为了那个目的。
  第200章 赏吻
  江怀璧低低叹一声:“可这样太冒险了……”
  她知道沈迟对景明帝的了解定是要比她多得多, 然而景明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沈迟的目的动机她都理解了, 但是今日存疑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的事早晚都要解决, 拖得越久于我越不利。既然都有风险, 倒不如撞到这件事上, 我总不能让你陷入困境。”
  江怀璧心底微微动容, 沉默片刻, “这些……你是提前都设计好的么?”
  “是。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就不必再担心了。”他眸色清明, 刚要侧身,还未动便是身上疼得很, 眉心微一蹙,只能老老实实躺下来, “我只能将岑兖从你身上摘出来,杨氏与秦琇陛下一定是会疑心你的, 但这些想必已不用我再帮忙。……他对我将信将疑,定然要各种试探。”
  话至此处便看到江怀璧面色微变,声音一顿,看着她,轻声问:“陛下让你来试探我么?”看到她面色微变时已然有了这个猜测, 心底微一沉。
  江怀璧张了张口,不置可否, “岑兖的事,陛下许我参与进来。”
  这便是明说了,岑兖如今与沈迟有着这样大的关系, 景明帝在试探沈迟与江怀璧之间关系的同时,也在对两人密切关注,并且黑蓬人那件事,景明帝算是将全权交予她了。
  她又道:“明日陛下会下旨,命藩王离京。”
  沈迟一惊:“可傅先生的消息……还有仅仅剩余这一天时间,我们如何将黑蓬人找出来?”
  “你不是还给陛下留了线索么?那个药方,便看他能查到多少了。现如今先帝的手足仅有代王,秦王和庆王三人,看那人用药时间应当不短,就看能否在京城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她眸色微微一暗,轻声道:“我想去见见那三人……”
  “我不许!”沈迟面色立即冷下来,“即便时间紧急,你也不该将自己置于危难之中。你知道藩王有多可怕么?连历代皇帝都忌惮的人物,你去了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么?且就按照那晚黑蓬人的说法,你于他尚有用处,那你又怎么保证其他二人不会对你动手?再者,这事若传出去,陛下会怎么疑江家?便是陛下不信,可听多了耳旁风,也难免不会有任何想法。阿璧,不会没有别的办法的,你总不能将自己逼上死路。”
  江怀璧沉默不语。半晌后却忽然自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低声道:“皇室中我了解没你多,你瞧瞧。”
  “……天倾西北,地满东南。白泽捧书,众玉行衔。星移尘落,朱紫回还……”仍旧是那几句,或许沈迟会有不一样的理解。
  江怀璧解释道:“这是周蒙在诏狱中临死之前留下的,定不是无缘无故给我的。可其中深意,我一直不解。由当时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周蒙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而被灭口,大约是与陛下有着莫大的干系。”
  沈迟微一颔首,垂首去思索那六句,待看到第三句时,果然与江怀璧一样,想到了秦王。宫宴那晚,秦王献的,是白泽玉雕。
  “‘众玉’,我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陛下的手足。皇室这一辈取名皆为单字,从玉,是为众玉。其中领衔者,不就是陛下么?”
  江怀璧恍然大悟,“献白泽玉雕的秦王放在众玉之前,是否可理解为有二心?
  话音一出便又立刻否定自己,“如今已过去三年,周蒙也不可能未卜先知。但白泽一事也就罢了,秦王封地又在西北……”
  “阿璧,你可有听过一个说法?”
  江怀璧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