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几日后,宫人重新分配。银铃利用了自己的优势,加上手中的那些银两,为自己谋求了一个好去处。
  自然也是她的下一步目标。
  目标不能定的太大,毕竟宫中险恶,还需一步步谋划。她被周太后禁锢在她宫中时间太久了,有些东西还不是特别了解,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去,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
  她去了永寿宫。
  第175章 汀兰
  太师府。
  自宋舍从都察院出来后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虽说这尊荣仍旧在, 但他知道景明帝不会再重用他了。且如今年纪已经大了,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看着后辈中出众者甚少, 不免日夜忧虑。
  到底曾经是重臣, 景明帝也派了太医前来诊治。然而太医也仅仅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只说忧思过重,年轻时不大注意, 一些病根落下了,如今也只是靠上好的药物先吊着。
  宋府中上上下下都服侍得很周到, 不敢有一丝怠慢。毕竟快到万寿节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碰上宋太师薨逝, 任谁都不愉快。景明帝若因此对宋家有了意见,那往后那些后辈再入仕难免要受些影响。
  作为宋家的长房嫡孙, 宋康并不出众,甚至在众人中略显平庸。今年拼死拼活才进了三甲,宋太师从中周旋一番,居然还留了京。
  宋康的父亲早逝,宋夫人身子又弱。宋太师那个暴脾气教导出来的孙子也只是唯唯诺诺, 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宋太师也是恨铁不成钢。宋康却也不是不知奋进, 实在是天资有限。
  如今宋康倒是不太担心了,以后的路还得他自己走,其中道理慢慢摸索即可。
  宋夫人出门时正好碰到宋汀兰, 眸色微微一暗,回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宋太师,快步走出去,将她拦住。
  她微低了头,轻声嘱咐道:“阿兰,你也知道你祖父的身子,切不可再令老爷子动怒。”
  宋汀兰只垂首应了一声,宋夫人轻叹了一声,也只能先离开。
  相比宋康,宋太师如今更担心宋汀兰的婚事。
  她三年前及笄,如今已经十八了,大齐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出嫁,稍晚一些的十七岁也都出了阁,然而宋汀兰至今还留在家中。
  以宋家的家世,来求亲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相貌人品俱佳的,却都在宋汀兰那里被挡了回去。甚至还有一次宋太师逼婚,她直接割了腕,在宋家她最受宠爱,宋太师被吓着了,也不敢太过激烈。
  宋太师身子不好,隔三差五就躺在了床上。这样就给了宋汀兰侍疾的理由,美其名曰侍奉长辈,若是那个这个时候出嫁便是不孝,又凄凄哭了一通,说对不住已逝的亡父之类的。
  宋太师在朝堂久了,向来说一不二,却偏偏总是对孙女心软。这一搁再搁便往后一直拖着,至如今也没有定下人家。
  然而宋家人人都知道,宋汀兰心慕江家的那个独子,早早便立了誓非他不嫁。然而江家那个却是江耀庭那里过不去,死活不同意。
  宋太师最好面子,好不容易咬牙低了头甚至去求了江耀庭,可是他并不为之所动。
  他也奈何不得。
  宋汀兰温温顺顺坐到了宋太师床边,一直垂首不语。
  祖父这几天一直在跟她说婚事的问题,每每都不欢而散,她不敢惹长辈生气,可是又不甘心嫁别人,祖父声音一大起来她便闭了口,只是沉默,他也拿她没办法。
  宋太师将药碗搁在一旁,语气有些沉闷地问了一句:“阿兰,你真的非他不嫁么?”
  这样的问题宋汀兰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这一次自然也是不假思索地应了声是,又听他长叹一声,“天底下那么多好男儿,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他,那样的性子,清冷凉薄,日后即便你嫁过去,让我怎么放心……”
  “你总说留在我身边是替你父亲尽孝,可你想过没有,你若过得不好,九泉之下你父亲可能安心?宋家还有你二叔二婶,也不差你一人。你这一生过得好已是最大的孝心了,也能让我死后对你父亲有个交代。”
  宋汀兰听他提起亡父,不禁也红了眼眶,咬了咬唇,却仍旧倔强:“是我自己选的,我心甘情愿。天长日久,我也定然能将她的心捂热了。你们都不懂她,大概只有我知道,她不坏的,只是没有办法了。……江家树大招风,她自然要细心谋划,容不得一丝犹豫。她能担得起大任,便是个有担当有傲骨的男子,我信她。”
  宋太师难得没有再发脾气,若搁往常,此时定然顶着嗓子吼起来了,最常骂她的便是“痴儿”,此时竟也没再说话。
  他一直意难平的是江怀璧的性情,在外能杀人不眨眼,那么在内定然温情不到哪里去,只是担心孙女嫁过去后受苦。
  况且……
  “江家那边一直不松口,你让我……让祖父怎么办啊?”到后来他也不在乎脸面了,甚至出言相求,可是江耀庭依旧不松口。
  宋汀兰也很为难。
  沉默了半晌,宋太师才幽幽.道:“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了,万无一失,只是……真要嫁过去,以后,祖父可就帮不了你了。我老了,以前还能面红耳赤争上一番,如今想明白了,也无须再去掺和进去。毕竟宋家,不仅只有你一个姑娘。”
  宋汀兰心下一喜,当即抬了头,眼眸里充满惊诧和欢欣。
  不过她还是反应过来,应了一声,“祖父,阿兰不悔。”
  宋太师的意思很明确,宋家到底是世家,还有其他晚辈,以后日子还是要往前走,且他也不能因为宋汀兰一人而搅乱了其他人的仕途及婚姻。
  宋汀兰走后不久,从侧间走出来宋康,他低垂着眉眼,问了一句:“祖父,阿兰的婚事,您的意思是……”
  宋太师轻轻合眼,似是叹息:“如今便只有请陛下出面赐婚,方可万无一失了……借着此次万寿节,我亲自去向陛下提吧……我这把老骨头能帮到她的只有这一点了。”
  他一生都争强好胜,在都察院那么多年弹劾了多少人,无论打错小错一桩桩都能被他揪出来,因此当年得罪的人不少。而他自己呢,被贪官污吏骂过,被皇帝训斥过,甚至有的可以被称作清廉的官员,有时因他一句话都丢了官。
  不曾放过一个细节,从细节扩展到作风问题。先帝在时也曾投机取巧,迎着圣意整下台了不少人,但是他也是确实找到错误了。
  言官。他一直固执地以为这些就是他的之责,督察百官,不得懈怠,他也一直未曾懈怠过。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么可狡辩的理由。
  看着被自己弹劾的那些官员,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先帝在时因之责皇帝被斥责甚至廷杖,他也觉得光荣无比;与庄国公争辩时看着他气到涨红的面色,他觉得自己已满身正气。
  似乎这世间黑白是非尽在他手,他即是正义。
  直到从都察院走出来,他也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没有错。
  可三年过去了,自己以局外人的视角看着整个朝堂的局势,才看清许多以前不曾发现的东西。
  那些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正义,便真的是对的么?
  他有些动摇了,忽然就觉得一切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纯粹。哪里有什么纯粹的恶人善人,人心多变,是非似乎也都变得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
  所以以前恨之入骨的,如江怀璧这样阴冷的人,他忽然就改了态度。
  罢了,便随他们去吧。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都交给后辈们来考虑好了。
  .
  宋汀兰不知道祖父要用什么办法,她也没问,只知道这件事八成是成了。只是她求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到现在才说有办法呢?
  百思不得其解,她蹙着眉去了宋夫人院子里,想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谁知半路上被个前堂的小厮拦住了脚步,说母亲去了前堂。
  现如今还能有什么客人?她心中疑惑,却还是转了身。既然是有外客到来,她出面肯定是不合适的,所以也只能偷偷去了。
  她将身边的侍女先遣退回去,自己提着迈着沉稳的步伐进了前堂,从侧门入,先偷偷站到了屏风后面。
  隐隐约约看到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
  然而那妇人一开口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又是媒人。
  又是萧家的媒人。
  她不由得蹙了蹙眉,从今年年初开始,萧家已经来提过几次亲了,母亲自然不同意,祖父也是拒绝的。毕竟萧羡那样的人,任哪一家都要好好思量一番。
  这一次媒人说法倒是新鲜,满口不提萧羡从前的种种,也不提萧拙被贬,只重点说今年科考的事。二甲算是不错的了,留京几年资历熬下来了,慢慢从六部往上升,进翰林院是有可能的,以后可是前途无量。
  宋汀兰暗暗听着,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但是想了想江怀璧的话,岂不是比他更有优势?
  而接下来媒婆声音便放低了许多,她依稀听得什么萧羡性情比江怀璧要温和之类的,然后将江怀璧贬低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魔鬼,还有许多她没有听过的事情,什么又杀了谁谁谁之类的,描述得好像她自己见过一样。
  宋汀兰眉头一皱,也不管什么礼仪规矩,大步迈出屏风,眉目间难得没了温婉,冷眉一横,呵斥道:“你这样诋毁江公子,便不怕天打雷劈么?”
  宋夫人一愣,没想到女儿会在这里。饶是她平常再纵着女儿的性子,可此时出现在这里确实太不应该了。要知道媒婆的嘴可都是很厉害的,今日听了什么消息,明日便能传得满京城人人皆知。
  汀兰如今已经嫁不出去了,若是现在再坏了名声,那以后岂不是更让人发愁?
  那媒人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然而宋汀兰仍旧在为江怀璧打抱不平:“……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也敢拿出来说?既然你都说了江公子那么不堪,便不怕她来找你的麻烦?”
  那媒人面色一暗,想了想确实有些后怕,手中的帕子不禁颤了一下。
  宋汀兰还要再说话,却被宋夫人打断,忙遣人送她回去。她冷冷瞪了那媒人一眼,却不得不先退出去,自始至终面色都寒冷如霜。
  谁知道刚退出去,一下台阶便看到萧羡站在院子里。
  第176章 近水
  宋汀兰惊住, 整个人僵立在阶前, 冷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羡倒也不恼, 抬眼笑看着她, 语气中带着些玩味:“我来找子丰的, 怎么就不能来了?”
  宋汀兰皱了皱眉, 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绕开他便要走。
  前堂他萧家的媒人可还是在唾沫横飞得游说呢,她对那媒人没什么好感, 自然也就不待见他。
  不过最近萧羡似乎来宋府频繁了一些?兄长虽说与他一样纨绔不羁,但是的确没多少爱好, 平常贵家公子之间交往都是以金石书画之类为名,但是这些兄长是无一精通并且不感兴趣的。
  真不知道他们两个整日都混在一起做什么。
  在宋汀兰心里, 兄长属于那种虽然平庸但是很沉默的人,而萧羡是那种油嘴滑舌巧言令色, 浑身上下都不稳重。
  亏得那媒人把他夸得那样好,也就今年碰了运气考得好罢了,也值得那样炫耀。
  都懒得理他。
  然而萧羡竟直接出言拦住她,“宋姑娘留步。”
  宋汀兰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面带愠色,“做什么?”
  “我就奇怪了, 你为什么非要嫁给怀璧,你就不怕她平常那些传言……”
  “那些流言岂能当真!”宋汀兰脸莫名有些通红,想起方才那媒人的话, 心中愈发觉得气愤,“你们这些人整日里就会诋毁他人,亏你还与他是好友……”
  “哎,就是因为我和他走得近,所以我才是最有资格评价他的人,”萧羡挑挑眉,唇角微勾,半点没把她的怒意放在心上,接着道,“京城那些传言的确不尽其实。”
  宋汀兰面色稍霁,眉梢微不可闻地一扬,“那是……”
  “但是十分里有七八分都是真的。”
  “……”
  萧羡看了看她的面色似乎僵了一瞬,继续道:“我们是从小长到大的,她拿我当知己,我们是最亲密的朋友,所以她算计谁也不会算计我。而你呢?你出身宋家,江宋两家从前结的梁子可不少,你就确定她不会算计你,算计宋家?你就忍心自己嫁过去以后,然后不顾身后的母家?”
  看着宋汀兰仍旧不为所动,他再接再厉劝说:“怀璧她是睚眦必较的人,得罪过他的人,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能经她手还能安然无恙。她既明说了不会娶你,你便一定过不了门。何必折腾两家都不好受?”
  “你一定信誓旦旦地想,只要你想方设法进了江家,用你们女子的百般柔情去感化她,用多长时间你都不在乎,对么?若我敢驳回你,你一定不不以为意的。那我便可以现在告诉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五六岁时的她开始,她便已经很少笑了。从此在京城中他所走的每一步,你从来都不知道,以后也不会懂得。”
  “她那样的性子,若真有倾慕她的女子,那一定是看上了她的相貌……”
  “你放屁!才不是……”宋汀兰脸颊涨得通红,听他那一通话,她竟然无言以对。她那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他每一句话都是实在的。但是她不甘心啊……这么多年了,让她如何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