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虎口夺食_第2章 天见犹怜小寡妇
  山里人生活节奏慢,午后好夏眠,睡足了便一簇一簇地侃大山。人一老觉也就少了好多,老段头开着铺子,坐在凉椅上沏上功夫茶,搓着黑肚皮上的黑泥巴,悠悠自得地品尝着,那白发在暖风吹拂下在头顶晃悠着,正扭头与身边的暴牙刘说着啥。只到一泡茶吃得差不多了,对方老头过了老半天才会走一步。
  暴牙刘坐在老段头旁边的小板凳上,两人还争论了几句。看来,果然这老段头在村里是极有号召力的人。见我们走过来,暴牙刘点点头,请我们坐下。一会我就听出了,他确实正在说服老段头,要拉几个老头帮刘寡妇出头,但老段头却未应允。
  这是一天中天最热的时候,连土狗都躲在荫凉下,小店没有多少生意,整个村庄生活似乎已经停止,人们战战兢兢,仿佛笼罩着一片惶恐不安之中。
  小店房顶上爬着翠绿的羊奶角角,枝蔓茂盛,在绿叶的衬托下,花色洁白,花团锦簇。窗口内坐着一个少年妇人,穿的比山里女人清凉些,很有些风情。她是段老师的儿媳妇,别人都叫她沈主任,原来是鸿烈村的妇联主任。刘希玉走到小店窗台前买了三瓶汽水,瞅了妇人怀中娃儿一眼,小东西四五个月大,闭着眼正睡香香,却一只小手捧着妈妈奶儿,那小嘴骨滋骨滋地吮着奶头,另一只小手还护着另一只。
  那奶儿比妇人的小脸还要白净,就象长在娃儿嘴里一样。刘希玉故意作出瞠目状,惹得妇人切切笑,脱口啐道,“把眼抠了,怪娃儿小手挡着你了是不,没看过娘们奶娃啊?”
  刘希玉坏笑着说,“看过看过,我就是我娘奶大的呢,象面袋子,她一边干活一边拖着我吃奶。我纳闷呢,嫂子你奶水怕是凉的吧,看娃儿一边大睡一边吃得香,真馋人哪。”
  妇人噗哧笑了,“滚你的头,你以为嫂子奶是城里冰箱啊,少花言巧语,就不让你看。”众人也都被逗笑,但那哄笑却很不自然,分明带着苦笑的味道。
  刘希玉又小声道,“嫂子你小看我了,你家娃儿同情他叔叔我,不信你看……”
  妇人低头一看,娃儿的右手里已攥着原来放在柜台上的圆珠笔,于是那白嫩如馍的奶儿和那诱人的紫色樱桃便都露了出来。刘希玉贪婪地瞠目盯着,故意作着吮口水状,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那个吃奶的娃儿。妇人脸红了,赶紧拉过衣襟遮掩一下,嘴里惊诧不已,“行啊厉害啊,臭小子咋弄的啊,我咋没看见呢?”
  刘希玉笑而不答,妇人的目光变得那么柔和,眼里水洼洼的,又看着他背后的弩袋,问,“你们上山打猎啊,一看小兄就是有钱人。前几年人都没得吃,那还有野味打啊,连老鼠都吃光了。”
  三人咕噜咕噜饮着汽水,对抗着酷暑。离小卖部不远的一条巷口正挂着一个出售房屋的纸牌。纸牌是鸿烈村村委会挂出来的,原来是村里的一户五保户过世了,老人的宅院村子里挂牌出售,售价是一千元且价格还专门说明“可面议”。
  张华山提着汽水去村委会去了,我和刘希玉坐在小铺前听别人闲侃。沈主任叫沈苦丫,她正悄声对刘希玉好心说,“再过一会儿,周刘庄的周小楼就要带人来刨房子、抢媳妇,怕要打架,你们快租了房去猫着吧。”
  “抢媳妇?扒房子?嫂你开玩笑吧?”刘希玉大惊。在去山上的路上,他坐在车斗里,还不知道这里将要发生啥大事。
  沈主任叹息着说,“唉,嫂子是妇联主任,哪有心思开啥玩笑啊,正愁呢。刘寡妇娘家在陈桃村,她弟弟陈柱国娶了周刘庄周小楼的妹妹周玉珍。两口子吵架,周玉珍上吊死了。这人命关天的,周家自然不干了,把刘寡妇娘家房子都扒了,猪和牛牵走了,人也打跑了。还不解气,周小楼傍晚就要抬着花轿来抓刘寡妇回去当新娘呢,还要刨了她家的院子,让她死了跑回来的念想……”
  刘希玉听得惊心动魄的,正在此时,只见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哭哭啼啼、梨花带雨般地走了过来。小男孩似乎很不情愿,拧着脑袋撅着小嘴,他一定是被妈妈押着来的。
  这妇人三十出头的样儿,穿着山里女人夏天常穿的蓝色小白花香云衫,黑色裙子,眉毛细细弯弯的,鼻子也很端正,肥厚的嘴唇,和她那双乌黑的眼睛凑到一块,皮肤比城里娘们稍黑了点,但给人健康中带着娇柔妩媚的感觉。她来到小铺前,就泪淋淋地与小男孩挨个给凉棚下的老汉们磕头。
  “段大爹,刘大爹,各位叔叔、伯伯,我们孤儿寡母的让人欺负死了。小月求各位出手相助,帮帮我们,保住房子,下半生我们娘儿俩当牛做马报答大家……”
  她在洒泪哀求,也给我和刘希玉磕了头。我们是外地人,她对我们就和对其他外地租房客一样,不抱希望,她主要是哀求鸿烈村的男人们。可包括老段头在内,小铺前都是五六十岁的老汉,畏畏缩缩的搪塞着,无一人敢出头,甚至连暴牙刘都没敢出声安慰她一声。也难怪见不到一个中年人和精壮后生,原来人都在水泥厂或矿上,现在小铺前这些老弱病残,就是答应了又有啥用?
  我瞬间便看明白了,应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是个顶着与公公扒灰之名的寡妇,名声坏了,连刘姓人家都没人愿意出头管,姓段的老汉们自然更是当了缩头乌龟。只有暴牙刘忍不住了,他怒声道,“三儿他娘你别怕,我和你公公是发小,别人都没卵子怂货,我老刘今天就是豁出这老命,也不会让他们抢走你!”
  刘寡妇嘤嘤哭泣着,拉着儿子给暴牙刘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沈主任将娃儿递到窗子外的刘希玉怀里,走出屋扶起妇人,惊问道,“小月你干嘛不听劝哪,我们不是都说好的么,房子毁了可以再盖,你公公先住我公公家,你和三儿住我家。我家就我们娘儿俩,院子那么大的。再说你公公躺在坑上,周小楼真敢折房死了人就得坐牢,你怕啥啊?你要被人家抢去入了洞房,可就生米成了熟饭没法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