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节
  “咱们住在同一层楼,发生坠楼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你是晚十分钟才赶到的,可以说说原因吗?”
  蔡正凯微扬起一根精心修剪的眉毛,“因为我这人不爱凑热闹,谁规定有人死了就得跑出来围观,晚个几分钟就是嫌疑人?你们警察都这样办案的啊?”
  林冬雪无视他的挑刺,说:“但是有人反映,你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
  “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这种表述是不是有问题,如果小艾是被人推下楼的,那你岂不是在说,我就是凶手?拜托,他是个小人,我躲都来不及,不要说招惹他了。”
  “你别兜圈子,我问你话呢,你最后一次见到小艾是什么时候!”
  蔡正凯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晚饭的时候。”
  “留个联系方式吧!”
  蔡正凯作了一个“随便”的动作,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拍了一张照片。
  把所有人询问了一遍,林冬雪让他们先回去吧,然后陶月月回来了,问:“都问完啦?”
  “个别几个人,估计还会再见面的。”
  “我去拍照的时候,知道了一件事情,小艾其实是制片人的私生子。”
  “是吗?”林冬雪微微吃惊。
  “制片说小艾是他早年间和一个小三生的,他妻子是上司的女儿,自己给老板当女婿,这种事情自然是不敢张扬的,所以一直瞒着,每个月悄悄寄生活费。后来小艾自己在外面跑龙套,想当演员,制片在公司的地位也已经很高了,就用自己的钱来捧他。”
  “小艾自己知道吗?”
  “肯定是知道的,我猜。”
  “太有意思了,父亲居然抢了儿子的女朋友,当时场面一定很‘精彩’,我觉得可以把制片的嫌疑往下降一降了。”
  “你最怀疑谁呢?”
  “蔡正凯!”
  “可是动机呢?”
  “我觉得激情杀人的成分比较大,比方说二人争吵的时候,蔡正凯把他推下楼,这样是可以解释蔡正凯为什么出现得最晚……对了,还没好好检查尸体呢!你不会害怕吧?”
  陶月月摇头,“死人有啥好怕的。”
  林冬雪把尸体身上的遮盖物掀起来,小艾仰面躺在桌子上,看见那纸一样的肤色和头上糊着的血块,再加上深夜寂静的氛围,陶月月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紧张的。
  “感觉和睡着了一样,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他该不会突然坐起来吧!”陶月月说。
  “哈哈,彭队长和我说,死人不可怕,主要是人看见死人爱乱联想,不去想就可以从容面对了。”林冬雪伸出手,又想起自己没戴手套,“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中午吃烤羊腿不是一次性手套吗?厨房应该有不少吧,我去取两副来。”
  林冬雪正想说“厨房是不是关门了”的时候,陶月月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片刻之后,带回来两副一次性的塑料手套。
  俩人戴上手套,林冬雪掰开死者的眼皮,看了很久,陶月月问她在瞧什么,林冬雪说:“我处理过坠楼死亡的案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晶状体肯定有出血点的,可是小艾却没有。”
  死者的眼仁淤着一层血,那是颅脑损伤导致的眼底出血,并非坠楼死亡的独有特征。
  “第一眼看见死者的时候,我就很在意一件事情,明明是趴在地上的,为什么后背会有灰尘。”林冬雪说。
  “我可以瞧瞧吗?”陶月月说,“其实我在家闲着没事,把陈叔叔的法医书给看了。”
  林冬雪笑道:“好,你随便检查,我也只是凭经验而已,两个门外汉看看能发现点什么。”
  陶月月抱起死者的脑袋,用手按压头皮,说:“这应该是书上说的头皮血肿。”
  “对,坠楼死亡一般都会有这种特征。”
  摸着那窸窸窣窣的湿头发,陶月月的小心脏紧紧绷着,法医的书她看得津津有味,因为那些知识很神秘,它们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却又是绝大多数人无法触及的。
  可是面对真正的尸体,她却发现这真的好难,她看见的是一个死人,眼睛、鼻子、耳朵、头发,皮肤上还有一块块细小的损伤和淤青,完全不知道该抓什么重点。
  陶月月摸到头皮下面有一块不一样的地方,用手按了按,说:“林姐姐,这儿有骨折。”
  林冬雪过来检查了一下,说:“真的哎!这是凹陷型骨折……”拿手丈量了一下,“这是撞在地面上留下的?不太像啊!”
  “事出反常必有因。”
  “对,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慢慢探究。”
  “我们是不是该检查一下肋骨,从高处摔下来,肋骨肯定会有骨折。”
  林冬雪笑着夸奖,“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个小神探。”
  陶月月羞愧地脸红了一下。
  林冬雪解开死者的上衣,露出死者的胸膛,林冬雪拿手去摸,说:“奇怪,肋骨一根没断……”又看看了死者的手,“你瞧,指甲折断了,手上也有擦伤,还有灰尘!”
  “哇,林姐姐好敏锐啊!”陶月月赞道,“我觉得陈叔叔的光芒一直以来盖过了你的优秀。”
  “哪里!当警察这些年,我见过的尸体少说有上百具了,看过上百份尸检报告,多少还算有点经验,但你叫我系统地说,我会说不上来的,就连死亡时间我都拿不准……”林冬雪沉吟,“人从高处坠楼,肋骨一根不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啊,就算周天楠当年从六楼掉下来大难不死,他也断过肋骨。”
  “结果他却在自家二楼摔死了,真是讽刺。”陶月月冷笑。
  “他当时是脑袋撞到了花坛上……花坛?对了,死者一定是撞在什么东西上,所以才形成了凹陷型骨折,很多人坠楼的时候,会在中处撞上东西,然后再摔向地面,我觉得咱们应该去现场看看。”
  第949章 摇篮曲
  陶月月说:“现在去?”
  林冬雪说:“等把尸体检查完的,对了,咱们把尸体翻过来吧!”
  两人把尸体的衣服穿好,翻过来,小艾身后确实蹭了不少灰尘,陶月月突然说:“林姐姐,既然外面下雨,地都湿了,又怎么会蹭上灰尘的呢?”
  林冬雪两眼一亮,“对啊,真让你说到点子上了,我还在想,半空中有什么碰撞物,但是下雨的话,要沾也是沾上泥。”
  “他袖子上好像少了一枚钮扣。”陶月月指着尸体的手腕说。
  “哈,你又发现了一个细节,好样的。”
  凭两人的能力,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了,于是将门锁上,林冬雪看了下时间,此刻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整个走廊都没有人了,她问:“月月,困了吗?”
  “一点也不困……派出所怎么还没到?”
  “这儿是郊区,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呢,我们去坐电梯吧?”
  “我觉得,应该去楼下看看,死者的指甲和钮扣不见了,看看有没有掉在现场。”
  “你说的对!”
  林冬雪越来越觉得,凭陶月月的细致和敏锐,绝对能继承陈实的衣钵,当个神探。
  她们来到发现尸体的地方,下过雨的地面在路灯下反着光,因为这一块是酒店的门面,打扫得很干净,放眼望去,完全没看见尸体的遗落物。
  “得,肯定不在这里,也许这里压根就不是第一现场。”林冬雪说。
  “那剧务大妈怎么会说她看见了坠楼……撒谎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剧务大妈有撒谎的必要吗,她和小艾毫无交集,等下……”林冬雪抬头看,“咱们走的时候没拔房卡。”
  陶月月抬头看见了,也明白了林冬雪的意思,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旁边就是剧务的房间,它和坠落点不在一条直线上,陶月月说:“大妈真的在撒谎!我明白了,人是在其它地方摔死的,被人抬到这里,然后剧务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大喊有人跳楼了,大家往外一看,正好就看见有人掉在下面!剧务为什么要帮助凶手,或者她自己就是凶手!”
  “你考虑得太深了,撒谎未必代表她是凶手,也许她是想隐瞒别的事情。”
  “在警察面前,宁愿被怀疑也要隐瞒的事情?”
  “警察也是外人呀!上楼看看。”
  来到会议室,林冬雪打开灯,看见地上摔碎的酒瓶和一些纸巾,陶月月嗅闻:“有人在这里交配过。”
  “啥,你能闻到?”
  “有时候你和陈叔叔早上起来,陈叔叔身上就有这种味道,我只是不想说罢了。”
  林冬雪笑了,“厉害厉害,不过谈论案子的时候别用那么奇怪的字眼。”
  “不奇怪呀,这不是很客观的说法,我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拿那么多词儿来指代‘交配’,什么打.炮、啪啪、鼓掌、开会之类的,整本新华字典都快被借来比喻‘交配’了,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就别做嘛,真是的!”
  林冬雪笑得快受不了,“你可以简单地说‘发生关系’。”
  林冬雪掏出手机,把地上的残骸照了几张,然后来到窗户边,窗户是开着的,窗台上被抹掉了一些灰尘,看上去有人曾经坐在上面。
  “奇怪,窗户周围完全没有争斗的痕迹,就好像死者自己爬到上面去的。”林冬雪朝下面望了一眼,能看见一滩血迹,“这里和坠落点几乎是垂直的,中间没有障碍物……不过酒店正门有一个门廊,会不会是撞到那上面留下的灰尘和凹陷型骨折?”
  “不是已经认定,那里不是第一现场了吗?”
  “不不,每一种可能性都得考虑到,哪怕考虑的目的只是为了排除。”
  “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人怎么可能掉到那上面,被撞一下再弹到地上,完事了肋骨一根没断?”
  “但是‘用脑子想一想’这种话可不能写到法庭呈证上面,我觉得可以做一个坠落的试验。”
  “难怪当警察没有当侦探有意思,侦探只要用脑子想一想就行了,警察却得一条一条地查。”
  “你说的那种侦探,是小说中的侦探吧,现实中的侦探可没啥意思,每天就是查外遇、抓小三。”
  这时有警车开来,林冬雪说:“总算来了,我们下去吧!”
  来的都是派出所的人,处理刑事经验不足,只是提供一些人力上的支援,林冬雪和他们对接,说话办事透着一股老刑警的干练,陶月月在旁看着,认真地在考虑,自己将来当刑警,要不要留和林冬雪一样的发型。
  他们去了一趟小艾的房间,夏小楼居然不在,警察们将可能与案件有关的一些私人物品暂时拿走,然后将尸体也运走了,林冬雪收集的证词也交给他们一并带走,由总局那边立案。
  午夜十二点,两人回到房间,陶月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林冬雪说:“我们睡觉吧!”
  “嗯。”
  躺在床上,林冬雪给陈实发短信,陶月月钻进她怀里,问:“和陈叔叔说啥呢?”
  “忘了回他的微信,他以为我们被坏人劫持了,跟他说这边发生命案了。”
  “他要来吗?”
  “你要他来吗?”
  “嗯……”陶月月靠在林冬雪怀里闭着眼睛,“我想看看我能不能破案。”
  “好,那这次就靠我们自己!”林冬雪如此回复了陈实。
  聊完微信,林冬雪刷了会微博,陶月月趴在她怀中一动不动,她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正准备把手机放下睡觉的时候,陶月月闭着眼睛低声说:“给我唱一首安眠曲吧!”
  林冬雪想了想,轻拍她的肩膀,哼起一支摇篮曲。
  陶月月感觉一阵温暖涌入心间,她并不像用“母亲般的”措辞来形容它,因为她那个有血缘关系的母亲,除了一段糟糕的童年什么也未给过她。
  “林姐姐,我真的好希望你是我妈妈啊!”陶月月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