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经过阮鲁氏这一番劝说,阮秀终于好过点儿了。
  她起床穿了鞋子,下了床就着腌菜,吃了她娘端来的一大碗菜粥。
  阮鲁氏端了一根凳子来在女儿跟前坐着,在阮秀吃饭时,还不断说些宽慰阮秀的话。
  吃完粥,阮秀精神好些了,跟她娘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婆家去。
  果然,黄家裕两口子都在担心阮秀怎么这么晚了都没回来,路上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黄家裕就责怪老婆怎么不跟着儿媳妇一起去,儿媳妇可是身怀有孕的人,万一有个好歹可不得了。
  ☆、第57章
  看到阮秀回来了,两口子提起的心才放了下去。
  黄刘氏迎过去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路上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而且还说这就下厨去给她炒两个菜, 都是今天新从地里摘回来的, 并说, 天热了, 给她煮的是绿豆稀饭。
  阮秀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的婆婆,甚至她的小姑子黄小莲,她自从嫁过来后,她婆婆但凡有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给她, 弄得黄小莲嘟起嘴埋怨,说婆婆还是她亲娘吗?不知道的还以为阮秀才是她亲生的呢。
  这样一个婆婆,还有远远地站在堂屋门边往这边看着, 人虽然没过来, 但明显担心着自己的公公。
  阮秀突然觉得自己真要跟黄大龙离婚, 首先对不起的就是眼前对她好的公婆。以及,她摸了摸肚子, 肚子里面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她很快笑着说,从九亭镇赶集回来,在村头遇见她娘,跟她娘唠嗑,就回去了娘家,在娘家吃了晚饭才回来的,所以婆婆不用再去给她炒菜了, 那菜留着明天早上再炒。
  黄刘氏听了笑了,说那就去给阮秀烧点儿热水洗一洗,洗了好睡觉。
  她让阮秀先回屋去歇着,她让小莲去烧水,烧好了叫她。
  阮秀点点头,径直回了屋,她点了煤油灯,去找换洗衣裳,就听到院子里她婆婆在催小姑子去烧水,小姑子有些不乐意,说天热,去烧水一会儿就是一身汗。
  她婆婆就说:“那多烧点儿,一会儿你嫂子洗了你再洗洗。”
  小姑子嘟哝些什么,阮秀听不见了,只知道她去了灶房烧水,而她婆婆去院子里的井边打了水上来,挑了一担去厨房,又挑了一担去柴房旁边的小屋。那是黄家人洗澡的屋子,就凭这一点儿,也比村里绝大多数人家强。
  因为村里绝大数人家都不会专门盖个屋子来洗澡,多半是在厨房,或者柴房隔出一块来,帘子一拉就洗了。
  阮秀坐在屋子里,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着她跟黄大龙的这间卧室,屋子里的家具都是全新的,用上好的木料打造,外面刷了红漆,显得亮堂喜兴。
  丝绸缎面的被子和帐子,在这间屋子里,她有许多美好的回忆,跟大龙的恩爱嬉笑,好像还历历在目。
  摸着肚子,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不舍。
  然而,她也知道要是黄大龙真不和詹玉断了往来,这间屋子里就会越来越冷清,她留恋的眼前的这些都会变成巨大的讽刺。
  她可不想让眼前的这些舒适感象是温水煮青蛙一样,让她丧失改变的勇气。
  东想西想了一会儿,她婆婆来叫她去洗澡,水烧好了,也给她提了一桶去澡房。
  阮秀谢了婆婆,拿着衣裳去澡房洗了澡,回来躺床上,摸着肚子反复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就算黄大龙对不起她,她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毕竟孩子是没错的。
  ——
  黄大龙这几天都在把那些已经做好的军装清点打包。
  他打算忙过这两天就回家。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詹玉来找到他。
  詹玉说她师傅那里最近收到一副画,说是前清一位王爷的手笔,请大龙去赏玩鉴定。
  要是搁在以前,詹玉一说,黄大龙就要去。
  可如今,黄大龙犹豫了,半天没吭声。
  詹玉见黄大龙这样就来气,她咬咬唇问他不是被她老婆一说,就连跟自己去看画的胆子也没了。
  黄大龙被她这么一激,大男人的虚荣心作怪,就说谁说自己不敢去。他让詹玉等一等自己,他去换件衣裳就来。
  回陈记制衣店提供给他的一间小屋换衣裳时,他看到了那一轴前几天借了詹玉她爹五十六块大洋买的画,再次想起了那天在阮秀走后,他自己怎么决定的。于是他又犹豫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这一次算是最后跟詹玉一起去看画,看完了之后,他得跟她说清楚,以后两人别再往来了。
  詹玉在陈记制衣店外等着黄大龙换了夏布长衫出来,两人像以前那样,并肩去詹玉师傅的画店。
  很快詹玉就发现黄大龙很沉默没有一句话,跟以前见了自己就说说笑笑不同。
  两人这时候走到了镇子里的一条小石桥上,过了石桥就是詹玉师傅的画店了。
  詹玉停住了脚步,问黄大龙这是怎么了,难道跟自己出来就那么勉强吗?
  黄大龙此时一点去看画的心情都没有,见詹玉停住了脚步问话,他犹豫了一下,索性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了,那就是从今天以后,两人都不要见面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误会。还有,他觉得詹玉是个很好的姑娘,值得更好的男人,而自己是一个已经结婚,即将有孩子的男人,是应该离她远点儿,免得她以后被人说三道四,不好找婆家。
  他最后说:“我也不想看画了,我回去了,对了,你爹借我的钱,我下午回家一趟,明天来镇上就还给你爹。”
  说完转身欲走。
  詹玉却在他身后大喊:“黄大龙,你给我站住!”
  黄大龙听见了,停了停,没回头,继续走。
  詹玉哭起来,威胁他:“黄大龙,你再走,我就跳下河去!”
  黄大龙闻言,迈不动步了,他想起詹玉是个爽性子的姑娘,怕她真得说到做到,要真跳下河去了……
  哎……
  他无奈回头看向詹玉,说:“你何苦这样呢?”
  詹玉却流着泪问黄大龙:“大龙哥,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
  “……”黄大龙低下了头。
  “为什么你那么怕你老婆,你还是不是男人?”
  “詹玉,我……我很快就会有孩子了,我很爱我老婆的,除了她,我没想过要找谁做老婆。”
  詹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大声朝着黄大龙吼:“你走!我不想再看见过你这个没用的男人!我瞎眼 了,竟然看上你!”
  黄大龙皱眉,想要说什么劝慰詹玉的话,到底是说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听话”地转身走开。
  才走出去几步,黄大龙忽然听到“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他脸色一变,想到了什么,赶忙回头。
  身后已经没有詹玉那个人了,他又听到了有人在大喊:“有人跳河了!”
  ☆、第58章
  黄大龙几步跑到桥边,探头往下一看, 看到河面上漂着詹玉的大辫子, 她整个人都在往下落。
  想都没多想, 他就跳了下去, 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 他没有顾忌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
  “咚!”
  黄大龙跳入水中, 几下游到詹玉身边,一只手从腋下伸过去拉住她肩膀,另一只手划水,想把詹玉往河边带。
  可詹玉却使劲儿挣扎, 想要脱离黄大龙的手,不想要黄大龙救她,好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样。
  这样一来, 黄大龙就很辛苦了, 本来在水里救人就很费力, 詹玉再这么不配合,他简直游不动。
  他在水里大声吼:“詹玉, 你再这样,我就松手了!”
  詹玉被水呛得开不了口,但她依然在挣扎,用行动告诉黄大龙,我不听你的,你让我去死。
  黄大龙见她不听劝,又不能真松手让她往下沉, 只得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带着詹玉往河边游。
  好在这条河的水流并不湍急,也算不上深,从河中间到河边不过十来米远。
  黄大龙救詹玉费劲儿,詹玉那么在河里挣扎也费劲,到后面她也挣不动了,黄大龙终于带着詹玉游到岸边,岸上的人帮忙把他们都拖了上来。两人都趴在河岸上喘气儿,詹玉吐了不少水出来。
  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住在河边,或者是经过的人,不少都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其中就有詹玉师傅画店的人。他们当然是认识黄大龙的,看到他跟詹玉都趴在河边喘气,又听周围的人说刚才他们两人在桥上争吵,然后詹玉就跳河了,于是他们就认为这一定是黄大龙欺负了詹玉,詹玉才跳河的。
  有画店的画工就跑去找到詹玉的师傅,同时也是画店的掌柜崔文轩说了。
  崔文轩跟詹玉的爹是很好的朋友,詹玉能够跟崔文轩学画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崔文轩听了手底下的画工说了这情况,马上就带着人到河边来了。
  他亲自去把詹玉扶起来,然后问她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要跳河。
  詹玉抹着脸上的水,抽抽搭搭地低声说:“黄大龙欺负我。”
  崔文轩忙问:“黄大龙怎么欺负你了?”
  没想到,詹玉却不说了,只是哭。
  她这样子,当然是极度容易使人误会,认为詹玉嘴巴里说的“欺负”是那种“欺负”。
  崔文轩就这样认为,他觉得应该是詹玉这个徒弟被黄大龙这个已婚男人勾引,或者强迫詹玉做了那种不耻的事情,而发生了这种事情,詹玉觉得羞耻,所以就跳河自杀……
  这么一想,崔文轩极度愤怒,随即让手底下的画工和徒弟把黄大龙架起来,先带去画店,然后又派人去通知詹玉的爹来画店。
  黄大龙还在喘气呢,他也听到了詹玉说的那容易让人误解的话,立刻怒了,大声质问詹玉:“你说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詹玉,做人要讲良心!”
  詹玉低着头哭,哭得梨花带雨,没有回应黄大龙的质问。
  周围的人见状就开始起哄,说黄大龙是斯文败类,人家詹玉还是没嫁的姑娘,他这么做是毁人家一辈子,不能轻饶了他。
  更有人说黄大龙前段日子才从县上的警察局回来,可见他就是一个不规矩的人,不然县上的警察不会来抓他等等。
  于是就有人在崔文轩手下的画工把黄大龙架起来的时候,上前来吐他口水,还有人上来打他。
  黄大龙躲闪着,大声说自己没有做他们想的那种事,他没有欺负詹玉,相反,詹玉跳河,他跳下去救起来了他。
  但是,没人信他,因为詹玉是本镇的人,詹家药铺也是存在这镇上好几十年了。
  从河边到崔文轩的画店短短二百多米的距离,黄大龙就被那些围观的人打得鼻青脸肿,鼻血直流。
  他现在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好心肠地跳下去救詹玉,要是不救她,现在就不会惹得一身骚。
  然而,更让他后悔的是,他没想到詹玉是这样的人。
  从前,詹玉在他印象里是个知书达礼,有才华,又漂亮的姑娘。
  他认为像是詹玉这样的姑娘在他们这样的乡下简直是少见的明珠,比那些平常的姑娘们强多了,甚至他觉得比自己的妻子阮秀还要强些。
  但现在,他觉得詹玉是个偏执得可怕的女人,只因为自己明确拒绝了再和她往来,她就要跳河轻生。
  而且,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要跟她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暗示,也从来把她当成一个有共同爱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