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他顿住,看见她紧闭的双眼。
  傻子没有躲开,她生涩地期待着,紧张地准备着,准备承受他的吻。
  “不怕我吗?”张存夜低声问,气息拂过她颤抖的睫毛。
  “什、什么?”她还闭着眼,不敢乱动。
  “跟我近距离接触,没有恐惧感?”
  甘却睁开双眼,眼神躲闪,“没有呀,因为、你不是坏人呀……”
  放开她,张存夜微微皱了眉。
  根据资料,她曾被灌输大量男女sex方面的知识,包括并不止于带有暴·力和虐·待倾向的录像音带。因此,异性之间亲密的肢体接触会引起她的应激性恐慌。
  实施该试验的辅助方,是跟她同龄、同为福利院孤儿的辛迪。意外承诺书上的监护人签名,是帕威尔。
  可有一点很奇怪:这傻子没有被实质侵犯过。
  就是这点,他想不通。
  3
  “你到底要不要让我帮你呀?”
  清脆脆的声音把他的思路拉回来,她抓着他的手往口袋外拽。
  张存夜揣紧了,不让她得逞,“回答我一个问题,手就给你。”
  “啊?什么问题呀?”甘却放开他手腕,乖乖站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你问吧!”
  “你的帕威尔送你离开福利院时,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抬头望着他,往日时光在脑海里飞逝而过。
  痛苦、不堪、矛盾、纠结,全都汇成‘帕威尔’这一个立体的人像。
  她行走在回忆里,动作机械地走近两步,踮起脚,伸手抱住面前人的脖颈。
  被抱住的人刚要推开她,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离开了就别回来了……”
  他皱眉,垂下手,任她抱,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逃得越远越好……”
  有温热的液体掉在他后颈。
  “还记得我教过你的‘梦境遗忘法’吗?”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忘了向日葵中心……”
  喉间哽咽,泪不停地流。
  “能做到吗?”
  她哭得心肝脾肺都纠在一起。
  “我不能领养你……”
  “对不起啊。”
  最后一句话飘在空中,如此空洞。
  她抱紧他脖颈,嚎啕大哭。
  “这就是、离开那天、帕威尔跟我、说的话……‘十八岁’、你听到了吗?”
  “嗯。”
  他从难民营里把你捡回去;他没有儿女,却不愿意领养你。
  他是心理障碍方面的专家,常年任职于各大福利机构,野心勃勃,在不合法的情况下,用一个孤儿来作试验。
  他让你从小就与世隔离,接受东方化的教育,孤单又无助,只能视他为唯一亲近的人。
  他试验到最后,恻隐之心作祟,又把你扔了出来,扔在这个比福利院好不到哪里去的险象环生的世界。
  是这样吗?傻子。
  一手搂住她后背,另一只手覆在她脑袋后,积血残留的掌心轻轻摩擦着她细软的头发,张存夜面无表情,黑色的瞳孔在深夜的街头定格了一般。
  4
  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什么样的人是坏人?
  人们到底屈从于什么?
  爱护你的人,不一定不会伤害你。
  伤害你的人,总有千百种理由。
  我们都在残缺的爱里面,挣扎求生。
  we are too young.
  too young for what?
  love.
  5
  “别哭了,”张存夜蹙着眉哄她,“你再哭,灰太狼就要出来了。”
  “什、什么……什么狼?!”搂着他脖子的人立刻松了手,四处张望,“它不是应该在青青草原吗!”
  “被你的哭声引出来了。”
  “哪有这么可怕?我才不信……”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眼泪。
  甘却吃惊地指着他,“你、你的衣服哎,你不嫌脏啦?”
  “嫌。”
  “啊?那你———”
  “帮我拉住衣角。”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张存夜把卫衣下面那件针织长袖底衫的衣角拉出来,示意她拉住。
  “愣着做什么?”
  “噢……”甘却按着他的奇怪要求,伸手帮他拉衣角。
  然后就见他脱下套头的黑色卫衣,有细微静电声响起。如果没有人拉着下面那件衣服,估计两件衣服会一齐被脱下来……
  “行了,放手。”他只着底衫,拿着卫衣,反手往自己的颈后擦了擦。
  甘却腹诽:不就、沾到了我的眼泪嘛,有必要这么嫌弃嘛。
  “那什么,”她十分自觉地提议,“我帮你拿吧,明天给你洗干净就行啦。”
  “不用。”
  “嘿嘿,这么好呀,张张,你超好的耶!”
  张存夜斜斜看了她一眼,往回走,“很晚了,走不走?”
  “走呀!你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拐过第一个街角,他把手里的卫衣扔进旁边的垃圾车。
  甘却:“………”
  ☆、第十七章
  次日早晨,她说想去找中国餐馆,张存夜塞着耳机不置可否。
  甘却自作主张地打了车,想把他推上去,手刚碰到他衣服,就被睨了一眼。
  她乖乖举起双手,一脸狗腿模样,看着他上了车。
  出租车上,她用少得可怜的英语词汇努力跟司机交流。
  一手支着车窗边框,张存夜关了音乐,不动声色地听着前座两个人的说话声。
  一个使劲憋英语,一个只能回应“yes yes no no”,场景实在诡异。
  她的社交恐惧应该在离开之前就被治疗得差不多了,但其他心理障碍的治愈情况还不是很明朗。有些甚至问题严重,比如幽闭恐惧。
  2
  坐在早餐店里,张存夜把餐盘里的细碎佐料往外挑,姜、葱、蒜、香菜……
  他低眉敛目,面无表情。
  甘却在他对面位置咬着筷子,越看就把眉蹙得越紧。
  并且,他还是用调羹在挑,而不是筷子。
  如果让他全部挑完,估计整盘海鲜炒饭都没了。
  “张张,要不要我帮你挑呀?”
  “食不言———”
  “寝不语嘛!”她接过他还没说出口的下半句,“我都知道啦!但是你这种、挑菜的方法,是不正确的。”
  他没理她,继续着自己的活。
  好一会儿过去,甘却突然小小声问:“张张,你是不是不会用筷子呀?”
  “闭嘴。”
  “你真的不会用啊?”她凑前一点,眼睛亮亮地说,“我使筷子使得可厉害了,我可以教你哎。”
  张存夜抬眸,“你属麻雀的吗?”